在山星高中,参加社团活动是种义务——这是在以「校规基本上相当宽鬆」为卖点的山星高中里,唯一被认为麻烦的规定。
就校方的意图来说,他们似乎是希望学生能藉由致力于社团活动一事,减少变坏的机率,所以校规相对地订得宽鬆一些,以培养学生的独立自主性。
虽然有一部分学生对此觉得反感,认为「倘若是国中生也就算了,明明都成为高中生,竟然还要强制参加社团活动」;然而关于社团活动的预算跟设施等项目的充实程度,山星高中在某些方面远胜于其他学校。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社团的数量之多。
只要能够凑齐规定的社员人数,活动内容几乎是什么都行。多亏这种宽鬆的承认手续,众多社团宛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地成立,总数甚至超过一百个……话虽如此,大部分都只撑了几年便废社了。倘若加上「现在仍实际在运作」这个条件,数量会稍微缩减到较接近一般常识的範围内(儘管如此,总数仍然相当多就是了)。
不过即使没有实际运作,名义上社团仍然是存在的,因此一年级生会从数量过百的社团当中,选出自己想加入的社团。
只不过有件事需要注意,就是有一条规则明文规定,「倘若没有凑齐五名社员,便无法以社团的身分进行活动」。
在山星高中里,因为强制所有学生都要加入社团,所以新生必须在规定的日期之前,嚮导师缴交入社申请书。假如选择目前仍在活动的社团,便会直接获准入社;如果选到目前名存实亡的废弃社团,倘若能在期限内找到新生跟破格想在二、三年级转社的人,只要凑满五人而让活动被公认的话,便能够入社。
虽然制度上这么规定,但几乎大部分学生都会想加入前述「目前仍实际在运作的社团」,毕竟大部分人想参加的社团在範围内都不虞匮乏,更重要的是,很少有人会想要复兴目前没有在活动的社团。
儘管偶尔也会有学生想加入只有名义上存在的社团,但那样的学生通常都会事先拉拢人脉,因此不曾发生「虽然想加入某个社团,社员人数却不满五个」而必须重新选择社团的情况。
不过,无论怎么说都会有例外。
毕竟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集团,就会有非法者(outlaw)存在。
例如极度深爱着职业摔角、根本不晓得要是没凑满五人,便无法以社团的身分进行活动的规则,只是在社团活动一览表中一看到社团名,便立刻在入社申请书上写下「职业摔角研究会」併当场缴交的、名为八重樫太一的男生。
例如到国中为止都一直埋头于空手道,但不知是否因此成了主因,一上高中便开始对可爱的东西显现出异样关注,一在社团活动一览表上发现有个名为「Fancy社」,只在六年前曾活动过两年、实际状态完全不详的社团,便做出「这一定是上天的启示」这种像是在某方面觉醒般的发言、儘管周遭的人都说「根本凑不到五个人」,却仍然主张「今年有很多可爱的女生,所以一定没问题的」这种不知所云的论点,在入社申请书上写下「Fancy社」并缴交的、名为桐山唯的女生。
例如自述兴趣是收集和分析情报,原本打算加入电脑社,却在体验人社的最后一天,跟电脑社社长发生了无法和好的严重冲突(原因出在自身的傲慢态度以及社长的狭窄度量),于是急遽嚮导师拿回已经提出的电脑社入社申请书,自行摸索手段,打算复兴以前因为起了争执而从电脑社分离诞生——现在已经停止活动——的情报处理部的、名为稻叶姬子的女生。
例如听闻像是都市传说的消息,也就是据说在山星高中里面,有所谓的「玩乐社」——倘若是大学也就罢了,照理说在高中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社团——并照单全收了「虽然社团活勛一览表上并未列出该社,但只要在希望加入的社团栏上写下社名,便能够获准加入」这种消息,认为「感觉超级有趣的啊」而希望加入玩乐社,却因为不在社团活动一览表上——当然就连过去也不曾存在过那样的社团——结果被当成申请新设社团的、名为青木义文的男生。
例如觉得社团数量太多,要从中选择也很麻烦,倒不如以「听由上天安排」的感觉来选,比较能遇到新鲜的惊奇和感动,而且应该也会成为相当精采美好的回忆——像这样不知是认真的,或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而想那样说说看罢了,在做出相当可疑的发言之后,于「希望加入社团」一栏中写上「交给老师决定♡」,展现出「最终选择全部交给导师决定」这种破天荒的态度、名为永濑伊织的女生。
然而这样的非法者们,只要处于名为「学校」的社会性空间里面,便只是被该社会规则绑住的存在。尤其是身分不过是高中生的人们,通常只能被要求强制配合体制行动。
不过这点果然必须加上「倘若是平常」这种限定的辞彙。
的确,在多数的情况下,非法者们或许会屈服于拥有压倒性权力的体制那方。
但是非法者们有时也会反抗。
例如隶属于山星高中一年三班的八重樫太一、永濑伊织以及稻叶姬子他们所提出的「老师,我没听说没有五个人就不行这回事。」或「唉呀,所以说就交给阿后决定嘛,我可是很期待老师的眼光喔!」或「总之拜託你再稍微延长一下截止日期,我一定会再拉四个人加入的。」这些主张。
例如隶属于山星高中一年一班的桐山唯和青木义文他们的「老师!这一定是算错了,请你们试着再招募一次!高中女生都很喜欢可爱的东西,所以绝对没问题的!」或「咦?没有吗?那要不要由我来创立呢~可以吧?要五个人?很快就会凑到了吧~」这些主张。
话虽如此,那样的反抗几乎不会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因为这世界并没有那么单纯,也没有那么脆弱到会因为任何人的反抗而轻易改变。在太部分的情况下,这些主张不是直接被体制给吞没,就是被击垮。
不过果然也是会有例外的。
反抗有时会产生当事者们预料之外的变革。
例如基本上拥有随便、懒散又敷衍的个性——讲好听点是不受常识束缚,讲难听点则是想法有点脱线的人物——认为要说服太一、永濑以及稻叶三人,让他们参加既有社团的工作很麻烦,而产生「乾脆把这三人聚集起来,创设一个可以让他们自由发挥的全新社团还比较快吧?」这种可以说是超凡脱俗的想法,身处体制方却响应反抗的、名为后藤龙善的教师。
例如个性随便又爱凑热闹,而且是个身材不赖的美女,传闻在学生时代肯定是类似偶像般的存在,还带有一点天真。虽然男生认为「就是这点好啊,够萌」而给予非常高的评价,却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以教育者来说,这点似乎有待商榷。当她听后藤说「因为如此所以这般,我打算创设一个新的社团」,便跟着附议「啊,我班上正好有两名学生很适合呢」,并在这样简洁的对话当中,决定桐山跟青木的处置,同样隶属于体制方,担任一年一班导师的、名为平田凉子的教师。
像这样的各种偶然跟条件重叠后,太一等人所隶属的文化研究社便诞生了。
换言之,所谓的文化研究社,可以说是非法者们对抗体制的胜利象徵,也可以说是与周遭有点脱轨的学生,以及同样有点脱线的教师组合起来后,所引发的化学反应产物。
在这种时候,「后者代表的意义要强烈许多」不过是琐碎的问题而已……大概。
因为前述理由而诞生的文化研究社(顾问一职由后藤负责),其社团的宗旨是「不受既有限制所束缚,在各式各样的领域中进行广範围的文化研究活动」,如果翻译的话就是「要做什么都行」。
于是太一等五人按照社团宗旨,活用社办跟社团经费——基本上都是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毕竟是高中的社团,不可能太过放任,因此学校方面规定各个社团有义务每个月报告一次活动纪录,做为保留社团的条件。文研社是将活动纪录彙整成《文研报》这种形式,在校内张贴或分发(冷僻疯狂的内容似乎在极少数学生之间大受好评)。
但是,九月某日——
他们面临到关係文化研究社存亡的危机……不,社团存亡根本不算什么,重点是这件事可能还会冲击到各自的人生。
也就是指「在五人之间发生的人格交换现象」,以及跟〈风船葛〉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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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们应该也明白,今天请大家集合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进行这一个星期的反省大会!」
对于稻叶因为太过起劲而彷佛蕴含着怒气般的话语,太一、永濑、桐山和青木各自应和。
遇见〈风船葛〉是上周五的事,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今天是周六,文研社的五名成员在稻叶家集合。
「那么首先……嗯?」
某个房间响起了电话铃声。
「抱歉,我去接一下电话,你们乖乖等着啊。」
稻叶像是在对小朋友说话般这么交代后,离开了房间。
「嗯……稻叶的房间还是一样『很像她的作风』呢!上次来好像是为了决定名为『宿营』的玩乐旅行日程?」
青木四处张望房间内部,这么说道。的确,整间房间几乎由单一色调和稳重的颜色所构成,虽然床、桌子、书架、电视跟电脑等必需品大致上都不缺,却完全找不到除此之外的多余家具;在效率性、机能性方面特彆强化过的稻叶房间,非常「符合她的作风」。
「唉~稻叶真好呢,可以拥有这么宽敞的单人房,就算聚集五个人也不会太挤。虽然我最近也总算有自己的房间了,但因为房间很小,放了必需品之后就几乎没位置了。加上妹妹又会因为房间没有电视,经常跑来我房间赖着不走……倒不如说,那家伙不知怎的长那么高大,很碍事呢!竟然长得比我还高大……不过我觉得娇小一点比较可爱,所以倒是还好啦。」
桐山坐在地板上,一边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这么喃喃说道。
「你是指胸部吗?」
太一将心里想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然后——
「好痛!」
饼乾砸到太一脸上,出乎意料地痛。
「为什么会变那样啊!我当然是在说身高呀!我、我懂了,因为你总是在想胸部的事,才会变成那种结论呢……!我还以为太一跟其他人不同……没想到竟然跟那边的色河童是一样的水準……」
「不,这是因为你之前也说过娇小一点比较可爱……」
「还有,『那边的色河童』是在说我吧……?我还是要否定一下——」
「驳回。」
注定要遭受这种待遇的青木实在令人同情。
「哎,把饼乾那样乱丢在地上的话,稻叶儿会生气的喔!毕竟她有洁癖的倾向。」
「啊啊,对喔!我才不想因为色河童他们的缘故而被稻叶教训呢。」
听到永濑这么一说,桐山便趴在地上,开始捡拾掉落的饼乾屑。只见她栗色的长髮掉落到地板上,略显娇小的身躯搭配淡色的荷叶滚边半袖连身裙,身影给人一种莫名煽情的感觉。
桐山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在吃点心时掉落的饼乾屑,于是将那些饼乾屑也一一捡起来,然后——
「两名男生一边期待可以看到走光的内裤,一边凝视捡舍饼乾屑的唯不断转换方向的身影。」
永濑擅自用写小说的风格从旁插了句话。
「永、永濑!你在说什么啊?我绝对没有那么——」
「可恶!还差一点就看到了说!」
在太一身旁的男人,是个老实到无药可救的笨蛋。
桐山连忙按住连身裙的裙摆,坐回地板上,之后更满脸通红地颤抖了起来。
不妙……虽然太一这么心想,却想不到可以化解这个状况的妙计。
桐山的手缓缓地伸向装有饼乾的盘子。
「不行啦,唯!要是乱丢的话,稻叶儿俞生气的!」
虽然起因在于永濑,但她韭非只顾着开玩笑,起码会自己收拾自己惹出来的祸——
「所以用这个『沉甸甸记忆枕』吧!」
——才怪。
「永濑,我觉得那反倒会扩大被害情况喔?还有『沉甸甸的重量』听起来很不妙耶!」
但是太一的吶喊毫无助益。永濑一边「啊哈哈」地高声笑着,一边将「沉甸甸记忆枕」抛了出去,只见桐山在记忆枕的落下地点转身準备一踢。
但要是进行那么激烈的动作,理所当然的——
「啊,看到内裤了。」
……青木所说的这一句话,让桐山的旋转更使劲了。
「开火——!」
桐山的迴旋踢命中了「沉甸甸记忆枕」,才听到「咚隆」的惊人声响传出,「沉甸甸记忆枕」便以飞快的速度朝青木飞了过去。
「咕哇!」
儘管用双手进行防御,青木仍然被撞飞了。
房门在这时打开——
「喂,你们在吵什——」
砰咚!
虽说因为命中青木而减弱了气势,但仍然以相当快的速度在空中飞舞的「沉甸甸记忆枕」,漂亮直击稻叶的颜面——似乎非常準确地打中了——命中的冲击让稻叶的头整个往后仰,而且「沉甸甸记忆枕」并没有掉落下来,就那样挂在稻叶的脸上。
彷佛时间被浓缩般、让人感到异常漫长的几秒钟经过之后,稻叶终于将头转回平常的位置,「沉甸甸记忆枕」则掉落到下方。
只见有个凶神恶煞正站在那里。
其他四人完全无法抗议,只能不断颤抖。
「……已经做好觉悟的家伙先举手认罪吧……!」
结果,永濑跟太一挨了一记弹额头,桐山挨了两记,青木则是挨了两记弹额头+一巴掌。
与附身到【后藤】身上的〈风船葛〉相遇之后,太一等人选择「认命接受这场人格交换」的选项……不,正确来说,是不得不这么选择。
首先,他们没办法无视「人格交换」这件事,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人格交换都会强制发生,太一等人也不可能一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
然后,他们无法对抗「人格交换」这件事,即使想挺身对抗,却不晓得要对抗的目标,因此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太一等人唯一确定「跟人格交换现象的根源相关的人物」——〈风船葛〉虽然可能会成为线索,但即使仔细观察【后藤】,对方目前依旧完全没有再度现身的动作。
他们无计可施,不知所措,也不晓得该怎么思考。
在黑暗中摸索后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只有〈风船葛〉留下的、非常偏颇的情报。
虽然无法得知是否正确,但也只能相信那是正确的;换言之,就是只能选择抱持「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渺茫希望,认命地接受这场「人格交换」过生活一途。
历经波折后,反省会总算开始了,司仪兼议长兼保有最终决定权者当然是——稻叶姬子。
「那么,首先来複习一下大家在一周前所决定的、『遇到人格交换时该怎么办才好』的方法吧!基本方针是,儘可能联络对方,互相确认状况;尽量避人耳目,不随便行动;在面对其他人时,儘可能彻底扮演对方;不做多余的事』,只要遵守这几点,应该能敷衍过一段时间……但你们的注意力也太不集中了吧!」
盘着腿坐着的稻叶,瞪着所有人的脸看。即使用那种方式坐着,她依然挺直背脊,不会驼背;与其是说是盘腿坐,不如说是坐禅。
「首先,基本中的基本——和异性人格交换时,曾经误闯男生厕所跟女生厕所的人自首!」
「是。」「是。」「是。」「是。」
除了稻叶以外的人都曾走错过。
「为什么会走错?倘若男女人格交换,这是最应该留意的事情啊!根本老套到不能当题材了!」
「果然还是改不掉习惯呢……而且很多时候进厕所是为了逃避,所从忍不住就——喏?」
「『喏』是什么意思啊,伊织,都是因为这样,害我们不太好意思进厕所耶!」
都高中生了还会搞错男厕女厕,与其说会被周围嘲笑或指指点点,不如说只会很普通地被保持距离,特别是像太一或稻叶这种个性的人物,要是跑错厕所,周围的人会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只有当外表是【青木】时,才会被旁人大喊「色狼!」「变态!」且差点被交给老师处理(当时的内在人格是桐山,她都快哭出来了)。
「啊,我有个提议,就是大家趁还没交换的时候,多跑一下厕所如何?」桐山在一旁举手这么说道。
「你刚刚明明才说过『现在变得不太好意思去厕所了』吧?」
稻叶有些无奈地低喃着。
「可是,我们女生在变成【太一】或【青木】时,要是想上厕所的话……就非得看到那恐怖的东西不可呀!讨厌~~!」
桐山似乎光是回想就会受到打击,像是要消掉鸡皮疙瘩似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臂。
「我觉得不用排斥成那样吧,反正是附在身体上的东西,而且你为了避免碰到,都会在有门的西式厕所解决对吧?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跟青木会多留意一点的。」
「啊,嗯,谢谢你,太一。」
「喂,太一,你干么一个人提升自己的好感度?我也会多加留意的,唯。」
「只要不那么在乎,完全没问题的喔,唯,像我都已经学会站着小便了呢!」
永濑咯咯笑着说道。
「也未免太夸张了吧?还有,用不着那么得意地说。」
太一这么吐槽。被永濑用纯真的笑容这么一说,他实在有点不知怎么应对。
「对了,这些家伙的并没什么大不了喔,唯。附带一提,太一的比较大。」
稻叶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干么在乎那么奇怪的地方啊,别比啦!还有青木!别一脸认真地苦恼丧气啦!」
「不过,先不提那些,我们的贞操……或者该说身体没事吗?」
稻叶收起开玩笑的态度,这次用认真的态度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