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稻葉姬子的覺悟

——真想死。

她沮丧到忍不住想那么说。

不行，即使是开玩笑也不该说这种话，稻叶姬子如此警惕着自己。

昨天一直摆脱不掉无限迴旋的软弱思考，那种思考又发生「感情传导」，给周围添很大的麻烦。尤其是太一听到自己透过「感情传导」泄漏的真心话后，甚至打算来家里探访她，真是有够棘手。

用不知天高地厚的肤浅心情，还有「总之会有办法的」这种使命感去挑战后，结果换来惨痛的报应。

稻叶回想起昨天伊织对自己说的话。

原以为自己很清楚那是多么任性的行为。

自己原本是打算背负着那条罪状走下去。

但光是被伊织责怪，便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其实，她根本无法承担自己任性行为所造成的后果吧？

她在某方面想得太天真，嫌麻烦时就装出不知情的样子。

因为伊织本人曾经说过要自己那么做……不，千万不能怪罪到别人身上。

既然已经萌生爱意，那也无可奈何；那就代表了一切，所以应该可以被原谅——即使模仿女生会喜欢的电影或戏剧如此主张，但这套说词在现实世界根本不管用。

稻叶回想着伊织那张虽然端正无比却面无表情、宛如人偶一般的脸庞。

——强迫推销。

自己向伊织强迫推销了什么呢？

自己内心的「永濑伊织」形象，跟现在的伊织有着严重的隔阂。

其中的落差究竟存在着什么？

一直以来的东酉崩溃得乱七八糟，那里剩下的是……

「稻叶！认真一点！从明天开始到考试三天前会全面禁止社团活动，所以我们得在今天之内做完社团发表会的準备吧！」

「就是说啊，稻叶！我其实也很想去温书的！要是我考不及格，我会把责任都推给你哦！」

「……那是你自己的责任吧？」

「太一！这种时候就别讲道理了好吗～这时应该接着说『难得周六放假，我们还特地出门』才对吧～」

「难、难得周六放假，我们还特地出门。」

「嗯，没错，就是这样，说得好、说得好！」

「那边两个男的也别玩了！现在只有四个人，这样怎么会有进度啊！」

「好的，唯。」

「抱歉，桐山。」

「知道就好。还有青木，你就算用功一天，成绩也不会有什么起色。」

「用不着在此时讽刺我吧！」

「无论有什么后果，都是你自己的责任啊。」

「太一也用不着落井下石啦！」

「即使你变成我的学弟……咳咳。」

「别、别说那么恐怖的话好吗？哈哈……哈……啊～～～～我开始觉得不安啦！我不想再念一次一年级！」

……这些家伙还真吵。

「好啦，稻叶也是。你还在发獃呀？」

「啊、啊啊……抱歉。」

被唯斥责之后，稻叶动起原本停下的手。

「……要是重念一次一年级，不管你再怎么笨，也一定能升级的，放心吧。」

「稻叶是把我会留级这件事当成前提吗？倒不如说，唯刚才那句『稻叶也是』，应该不是叫你一起炮轰我吧！」

嘲讽一下青木之后，稻叶稍微找回平常心。

社团发表会的準备已经迎向最终阶段。製作完毕的口头报告用模造纸，数量很轻鬆地超过十张。倘若全部摊开并排，光靠社办这种程度的空间甚至放不下。而且纸上并非只填满简单的文字，标题文字跟配色也下了不少功夫，成品的精緻度足以让人在看到的瞬间不禁发出讚歎声。此外，途中开始异常讲究的唯，又在纸上增添丰富的插图。多亏这些插图，让人可以看上一阵子仍不会腻。稻叶不禁佩服起他们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品质，还有在十五分钟内不可能全部介绍完毕的资讯——倘若有这样的质量，应该可以让人留下不亚于爵士乐团社的印象。不，反倒应该说，因为没有其他社团的资料会做到这种程度，在评审评分时说不定是文研社比较有利。

稻叶估计，他们有十二分的胜算。

虽然她原本便是策划足以获胜的方案，但最重要的是，大家愿意一起努力。

作为一年来的社团活动之大成，这是相当值得夸耀的成品。

之后就是各自练习口头报告，等考试结束后，再进行最后的整体练习，接着便正式上场。

附带一提，发表会的分工有五人版，还有虽然不太愿意，但也準备了四人版。

即使现在不在场，但正式上场时，伊织也会来参加——虽然想这么相信，但发表会是不能暂停的战斗，因此必须做好準备以防万一。

……伊织现在做些什么呢？

「稻叶，不要紧的。」

太一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稻叶一瞬间吓一跳，以为发生「感情传导」现象，但并非那样，太一只是从她的脸色推测出她的心情。

「谢谢你。」

稻叶小声回答，将视线移回手边。

啊啊，好温暖。

温暖得让人想依赖。

但是，自己能被容许那么做吗？

即使连现在这一刻，说不定伊织仍感到痛苦。

她一直傲慢地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伊织。

可是，她一点也不了解伊织现在的心情。

多亏伊织才会有现在的自己，这件事没有半分虚假。倘若没有伊织，自己一定无法更大方地表现自己，一直会是那种阴沉的性格吧。在班上也是，因为有伊织拉着自己前进，才能跟各式各样的人成为好朋友。

伊织应该说过，想要一直跟自己当朋友。

伊织应该说过，两人的友情才不会因为抢一个喜欢的男人而破灭。

到哪边为止是正确的，从哪里开始是错误的呢？

还是说，虽然以前是正确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同呢？

倘若是那样，真是令人哀伤，非常哀伤。

稻叶终于明白伊织的存在，在自己的内心佔据多大的位置。

总是这样子，演变成这种无法回头的状况才察觉到真正的心情。

所以，才会伤害重要的人事物。

即使后悔也后悔不完，是否有办法赎罪？能不能设法恢複原样？

对了，只要自己放弃太一，回到在旁眺望着伊织跟太一逐渐拉近关係约那个时候……她甚至浮现这种绝对不能想的妄想。

社办的门「喀啦」一声打开。

稻叶的心脏用力跳动一下。

她来了。

身为文研社社长的伊织，为了社团发表会的準备——

「哟～你们有没有认真在準备啊？」

从门后露面的，是一年三班班导兼文化研究社顾问的后藤龙善。

稻叶瞬间因为其他意义而吓出一身冷汗，但后藤的眼睛很普通地睁着，也看不出夸张过头的佣懒气氛。不是那个特别喜欢后藤身体的混帐家伙，而是普通的后藤。

儘管如此，他仍然不是稻叶期盼中的人物。

「啊、啊啊，是阿后呀……太好了。」

唯发出鬆一口气的声音。

「怎么，桐山？看到我来让你这么开心吗？你这家伙真可爱。」

「可、可爱……嘿嘿，说什么可爱，才没那回……奇怪？被阿后这么称讚却不太高兴呢，因为阿后是秃头吗？」

「喂喂，不管怎么想，这都跟秃头没关係吧！再说我也没有秃头，只是额头比别人宽一点！你懂不懂啊，喂！」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后藤发飙，看来秃头似乎是禁句，记在要找碴时可以派得上用场的单字（后藤用）里吧。

现在已有余力想这些无聊的事。看着笨蛋做些蠢事多少可以忘掉一些烦恼，也已经启动对外模式的开关。

「喂，稻叶，你该不会……正在想些把我当傻瓜的事吧？」

「快滚。」

「我只是确认一下有没有遭到毁谤就挨骂啊？」

「话说回来，阿后会来社办还真是难得。」

太一这么一说，唯跟青木便接着说道：

「仔细一想，这好像是第一次吧？」

「奇蹟啊！」

「身为一个顾问，实在很失职。」

稻叶也无奈地低喃。

「说什么傻话，我确确实实地来过一次哦，很厉害吧？」

「这才没什么好嚣张的！」

「结果你到底是来做什么啊？阿后。」青木问。

「哦，对了对了，喏。」

后藤放在桌上的是装有五罐果汁的塑胶袋。

「你们似乎很努力的样子，这是给你们的慰劳品。」

「哦哦～～」大家发出欢呼声。

「不过该怎么说呢……你们要在社团发表会赢过罸士乐团社，说不定很困难。」

他的语调非常认真，很有教师的样子。倒不如说，后藤果然认为文研社要获胜很困难的样子。

「不过，我还挺支持你们的哦。旁人其实意外地可以感受到谁在努力奋战，而且一定会有人伸出援手，帮助那些努力奋斗的家伙。」

旁人会感受到谁在努力奋战。

只要努力，一定会有人伸出援手。

稻叶认为这两件事都非常重要。

「阿后，你……原来真的是个教师呢！」

唯像是非常佩服似地说道。

「这种事偶尔也会发生啊……」

「我说不定是第一次看见阿后像个教师的一面。」

太一跟青木同样感慨良深。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啦！啊啊，原来如此，你们一直把我看成是帅气又令人憧憬的大哥哥吗？真难为情～」

「你的正面思考能力真不是盖的！」

稻叶一边吐槽，一边心想幸好现在不是独自一人，而是跟大家在一起。

「嗯？话说我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原来是没看到永濑啊。她去上厕所吗？」

【今天也很冷呢。】

这是伊织发出的「感情传导」。

要是伊织也在这里的话，就很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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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结束之后，场景换成星期一的学校，稻叶比平常更早到教室。

从星期三开始举行到星期五的考试，已经逼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