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八重樫太一的轉捩點

太一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正处于无意识当中。

感觉十分矛盾。

自己在某个可以放鬆的温暖空间里。

身体动不了——不，是感觉不到身体。

只有感情存在。

脑中响起声音，感觉类似「感情传导」。

【我们算是谈过恋爱吗？】

于是，太一回应传来的声音：

【算谈过吧……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是场不成熟的恋爱。】

【说的也是，我也那么认为……抱歉，我是个不成熟的女生。】

【不会，我才应该跟你说抱歉。但是，谢谢你。】

【不会，我才该道谢，真的很谢谢你。】

【我没有仔细观察过你的本质，只顾着追逐理想的形象……】

【不，没那回事……有吗？】

【应该是有吧……】

【但是，你愿意喜欢上我，我真的非常开心……是真的哦！】

【啊啊……谢谢你。】

【我也喜欢过你。】

【喜欢过……吗？】

【……以前的自己真的喜欢过你，但是那时的自己有很多事还不明白，而且搞错很多事，然后我……改变了。】

【的确是变了呢。】

【或许该说是恢複原状也说不定，总之，我变了。对我而言，那是非常戏剧性的变化。不只是这次……毕竟发生过很多事嘛。】

【嗯。】

【所以我想全部重新来过……抱歉，我这么任性。】

【不，要是我产生那么大的转变，也会跟你一样选择重来的。而且，我认为你的改变是件很棒的事哦。还有，说到任性，我们算是彼此彼此吧。老实说，我当然曾经喜欢过你，但坦白说……那有点像是陶醉在恋爱这件事里。】

【啊，我可以了解。】

【你能了解吧！因为……恋爱很惊人啊。】

【很惊人呢！该怎么说……真是一言难尽！】

【我在想，恋爱本来就是一件任性的事吧？当然，能够坦诚相对是最好的，但也没有必要被义务感束缚，或是一直顾虑对方的立场，而逼自己忍耐……对吧？虽然这些话有一半是跟某人现学现卖的。】

【恋爱真是个难题……其实连朋友是什么，我也搞不太懂。不过，这些事情不应该用理论去思考吧？】

【就连这件事……我也不知道答案！】

【是啊～不过，喜欢上某人，还有某人喜欢上自己，去感受并思考那些事……】

【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真老套！】

【别说什么老套啦……】

【那你得早点试着跟某人交往看看才行。】

【是啊，你说的对。这点你也一样吧？】

【嗯，但是那场恋爱，不会是……我们两人在交往。】

【我也……那么认为。该怎么说呢？我们……谈了一场很惊人的恋爱耶，对吗？】

【嗯，我也认为那是一场惊人的恋爱。虽然还不成熟，但是货真价实的恋爱，所以才没办法……立刻重新来过。】

【就是说啊。】

【话说回来，我们这些对话还真难为情！要是面对面一定说不出口，透过电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才说得出口。】

【应该感谢这种状况……这种现象吗？】

【我觉得很火大，所以不会心存感谢！啊，感觉好像已没什么时间……话说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啊？倒不如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最近的确没什么睡，因为到极限了所以小睡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要是在意那种事，大概就输了。】

【……也对。那么，我在最后有句话要跟你说！】

【我也有句话要跟你说。】

【能够喜欢上你，真是太好了。】

【能够喜欢上你，真是太好了。】

身体的感觉逐渐恢複。

意识跟身体逐渐一致。

眼皮感受到光芒，耳朵听见喧闹声，鼻子闻到独特的臭味和甜美的香味。

太一朝着光芒伸出手。

他将手伸出去。

□■□■□

太一动了动手。

右手被一种温柔且暖和的触感包围住。

太一回握包住自己手的东西。

为了不让那种触感溜走，他紧紧握住。

视野拓展开来。

耀眼的光芒让太一眯起双眼，接着慢慢对準焦点。

视线前方是眼眶盈满泪水的——稻叶姬子。

「太一！太一！」

她像是要覆盖住太一的身体一般探出身，不断呼唤太一。

太一仰卧在床上。

「……早啊，稻叶。」

因为她的眼浜快掉出来了，太一鬆开原本交缠在一起的右手替她擦拭眼角。

「太好了……太好了！虽说是铁棒……但很细又很轻……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但还是怕万一你出了什么状况……若是出什么状况……」

「别哭啦。」

太一边这么说，边抚摸稻叶的头。

到底发生什么事？太一试着回忆，记得是……有个男人突然冲过来想对稻叶动粗，所以自己为了保护稻叶介入两人之间，结果被殴打头部，然后……自己昏倒了吗？

太一环顾室内，发现这里是学校的保健室。

自己没有被送到医院，也只有稻叶在场，所以真的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应该啦。

这时，稻叶像是察觉到太一的想法，开始向他说明情况。

「啊……其他人现在外面看着，怕那些家伙又出现，还有跟很多地方联络……」

「这样啊。」

永濑应该正在小憩，但隔壁床空无一人……嗯，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永濑正在小憩？想起来了，自己刚才作一个奇怪的梦。那是梦吗……不，虽然是梦，但确实存在着自己的意志，所以那无庸置疑是现实，是真实……

太一抬起上半身。虽然稻叶说「你再躺一下比较好」，但他爬起身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太一摸了摸头，头上包着绷带，用力按的话会有点痛。

「你别乱来……我说真的……要是你发生什么万一，我……而且还是我害的……」

稻叶又像是快要哭泣似地扭曲表情。感觉非常梦幻，好像一碰便会坏掉，必须保护她才行——最重要的是，太一想要保护她。

「对我来说……你是……你是——」

【你是必要的，绝对必要。我不能没有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最喜欢你。喜欢。】

这是稻叶发出的「感情传导」，她坦率且真诚的感情传递过来。那份感情洋溢出来、化为洪水，太一觉得自己彷佛会被吞没，整个身体似乎会被沖走。

「等等……不是……不……虽然没错……但你别听……」

稻叶摇着头并掩住脸，从指缝间可以看见她的脸颊瞬间染成赤红。

【最喜欢你。好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上我吧。随你喜欢。喜欢。】

稻叶的「喜欢」包围住太一，感觉好温暖、好舒服，真是幸福，真是可爱，让人不舍，也让心灵平静下来。

会有人这么需要自己吗？

被需要的程度，令他不禁怀疑起这是否在作梦。

然后，自己也是。

他确实有「想要回报这份心情」的想法，太一不否认这点，但不光是那样而已，自己同样需要稻叶。

稻叶教导自己很多事，稻叶让自己察觉到真正重要的事，也是稻叶指出自己是个爱自我牺牲的傻瓜。稻叶最担心那样的自己，总是看好自己，不让自己做得太过火。稻叶在很多方面推自己一把，让自己踏出第一步。稻叶总是会陪自己一起烦恼，并且比其他人都更拚命告诉他，他是个有价值的人。

多亏稻叶，他现在才能在这里。

他们能互相弥补不足的部分。

只要两人同心协力，便能办到很多事。

太一心想，这么乾脆真的好吗？

虽说已彻底结束，但自己之前一直在跟其他人谈恋爱。

可是，倘若坦率倾听自己的心声，倘若对方也抱持同样的期盼。

毕竟她一直在等候自己，等到了现在。既然可以看到结论，太一实在不想让她再等到事态稳定下来之后。

这次想要谈一场更脚踏实地的恋爱。

太一想那么做。

因此，他开口了。

「我们……交往吧。」

没想到很顺利就说出口。

稻叶的表情完全消失，整个人冻结在原地。

她僵硬的程度，光是几十秒还恢複不过来。

「啊啊…………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才想说她总算出声且脸上恢複血色，但这次又涨红了脸，变得惊慌失措。

稻叶激动地挥舞手脚，毫无意义地敲打床铺，然后连忙用梳子整理原本就已十分美丽的黑髮。

「我、我可爱吗？」

不知为何，她提出这样的问题。看来她相当混乱。

「嗯，很可爱哦。」

太一若无其事地回道。是因为刚起床的关係吗？他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是、是吗……不是吧！我在问什么啊！」

稻叶用力摇头，然后将双脚併拢，双手放在膝盖上，在椅子上端正地坐好。

「呃……啊……那个……骗人……是……那个……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