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被宣告這是最後一次而開始的故事

「……各位，一直以来辛苦你们了……这是最后一次。」

放学后的文研社社办里，只有包含八重樫太一在内的五名二年级生，两名一年级生因为有事而缺席。

彷彿是看準这个时候（大概是计算好的），那家伙现身，然后这么说。

这是在出路调查表发下来的后天，场所是社办。

「……咦？你说什么？」

永濑伊织反问。

「……我说各位辛苦了……」

「不是这个，是后面那句！」

稻叶姬子大叫。

「啊啊……我好像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吧……啊啊，说的也是……」

胡闹的语调一如往常，慵懒的态度也近乎惯例，散发出非人氛围的山星高中物理教师——后藤龙善。虽然外表是后藤，但此刻不该称之为后藤。位于后藤体内的那家伙，自称的名字是〈风船葛〉。那是盯上文研社，曾引发过好几次怪异现象的「某种存在」。

「慢着！你说『最后』是指……」

「最后……就只能说是最后而已吧……桐山同学……」

「所以说，『最后』到底是指什么啊……」

桐山唯颤抖地说。

在她身旁的青木义文，像是要保护桐山似地挺身而出。

「谁会相信你这种敷衍的骗子说的话！」

「哎呀哎呀，青木同学……我以前说明时，曾经说过谎吗？虽然我有时不会讲出重要的事……或是会随便敷衍过去……但我其实没有说谎……啊啊……不好意思……我果然说过不少次谎……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

「你又想用这种胡言乱语来迷惑我们吗？」

太一边提防边出声说道。上次发生现象时，〈风船葛〉只有跟一年级生接触。因此，从上上次的现象算起，太一等人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跟〈风船葛〉像这样对峙过。

内心没有什么感慨，只有被唤醒的各种记忆，以及随之而来的厌恶感。

即使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去意识、要泰然处之、目前先忘记这些，但一看到这双眯眼和下垂的肩膀，最重要的是那了无生气的氛围，便无法冷静面对，厌恶感会不由分说地涌现。

「暂且先冷静下来吧。」

稻叶平静地说道，吐了口气。儘管自己也有些激动，稻叶仍试着保持冷静。

太一听懂了稻叶的用意，其他人似乎也决定跟进。四人看向彼此，将主导权交给稻叶。当然，他们不忘做好备战态势，以便能随时帮助稻叶。

「……那么，你怎么会突然说什么『最后一次』？」

「啊啊……没什么，单纯只是……我能做的事情已经结束……」

「你说『我能做的』，表示其他家伙……例如〈第二号〉，说不定会再出现吗？」

「……那是……不可能的……大概。」

永濑像是忍不住似地插嘴：

「果然还是『大概』嘛！」

「别这么说，希望你们能相信我……虽然永濑同学……你因为发生不少事，或许没办法相信……我认为……各位之前非常努力……所以说这次的这个……对了，应该说是Bonus　Stage……」

「你嘴巴说是Bonus，但实际上还是那种混账不讲理的现象吧？」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你别跟我们扯上关係！」

稻叶首先发难，桐山跟着大声拒绝。

稻叶咂舌一声，开口问道：

「……这次也跟以往一样，现象已经开始了吗？在我们的认知里，好像还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现象。」

「难道说……又是那两个一年级生——」

这恐怖的状况，让太一全身颤抖地低喃。

「……慢点慢点……现象还没有开始，稻叶同学……八重樫同学……」

〈风船葛〉看似愉快地扬起嘴角。

看似愉快——没错，总是让人摸不透的他，今天反常地显露出感情。

「……现在才要开始……」

在宣言之后才开始，这是以前不曾发生过的情况。

一直慢慢在改变行动内容，自己也稍微产生变化的〈风船葛〉。太一等人有种预感，他的变化量在超过一定程度后，将产生「某种」新的结果。

「附带一提……各位身上……不会发生任何状况。」

「……啥？不会发生状况的话，你是来干什么的？」

稻叶发出完全无法理解的声音。

「啊啊……所以说……我是来提供Bonus　Stage……话说陪你们閑聊这些……让我疲惫起来了，我要开始说明啰……」

「你还是一样旁若无人啊，混账。」

太一等五人坐在椅子上，〈风船葛〉则站在门边。距离仅仅几公尺，但双方之间充满绝对无法填补的无尽疏离感，宛如天界和地上一般。

「总之这次……各位可以像作梦一样……看见别人的心愿……别人的愿望……」

「像作梦一样……看见别人的愿望？」

永濑像鹦鹉似地重複。

「是的，梦见别人的愿望……啊啊……乾脆归纳成一个说法来称呼吧……换言之，就是各位可以看见『梦』……名为愿望的『梦』……从未来的梦想……到只是想做些什么的渺小日常愿望……总之称呼为梦想……」

乍听之下似乎是很仔细的说明，但隐约可以看出蛮横的一面。所谓的虚情假意，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总之……我打算随机让各位看见……其他人对于未来所期望的『梦想』的影像……啊啊……应该可以附带听见声音吧？各位睡着时也会作『梦』，就类似那种形式……喏。」

「像是睡眠时作梦一样，梦见名为愿望的『梦』……跟『感情传导』有些相近是吗？之前是『感受到』别人的『感情』，这次则是『能看见』别人的『梦想的影像』……」

稻叶立刻进行分析。儘管採取拒绝的态度，她仍不忘冷静咀嚼情报。

「附带一提，从未来的梦想，到日常生活的微小愿望，都包含在『梦』的範畴里是吧？不过事到如今，在我们之间搞这种类似『感情传导』的把戏，我想也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喔。」

「稻叶儿说的没错！我们已经变坚强，不会再输给那种把戏！」

「……啊啊……不是这样的，这边应该讲清楚才对呢……所以说……」

「你们能看见的……是『其他人』的梦。各位不会看见……彼此的梦。

啊啊……虽说是『其他人』……但只限定在这间学校里的人。」

「咦？这、这是说……骗人……真的吗……」

桐山喃喃自语，并用单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太一的思考也慢慢跟上状况。在脑海里逐渐展开的全貌，让太一深感畏惧。

「……各位可以看见……这间学校里，除了你们之外所有人的『梦』……啊啊，还有宇和同学跟圆城寺同学的『梦』，同样是看不见的……因为他们曾跟我扯上一次关係……啊，这段说明没有必要呢……啊啊……还是算了吧……」

〈风船葛〉像这样用严重缺乏认真态度的语调，继续进行说明。

太一等五人，可以随机看见某人对于未来所期望的事情的「影像」。基本上是「影像」，但还附带可以听见「声音」。

影像会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一旦开始后，便会自然而然地明白是现象发生了，还会得知某种程度的情报。

内容可能是最近的事，也可能是长期性的愿望，但大部分的案例，都是「梦」见那个人此刻非常在意、强烈挂念的事。

可以看见「梦」的，是文研社的五名二年级生；「梦」会「被看见」的，是除了文研社的五名二年级生以及千寻、圆城寺以外的私立山星高中全员。太一等人询问教师是否也涵盖在内，〈风船葛〉暧昧地说：「啊……大概算在内吧？」

此外，可能发生複数人看见同一个「梦」的情况。虽然在什么时机、看见谁的什么「梦」是随机决定，但大多数情况是看见自己身边的人的「梦」。还有，若是太一等人想要看，或是思考关于那个人的事，便会变得比较容易看见那个人的「梦」……说不定是这样。

「……那么，我应该说明得差不多……就如各位所知……这次现象没有任何会危害各位的要素……可说是如假包换的Bonus　Stage……啊啊……实在太棒了。」

的确如同〈风船葛〉所说，乍看之下，这现象对太一等人无害。但把文研社以外的人牵扯进来的形式，让太一感到有些困惑。

「关于这股『力量』……各位要如何使用都无妨……因为是最后一次……我想儘可能在近处观察……」

「『儘可能在近处』是指……」太一问。

「就是……儘可能在近处……毕竟是最后一次……」

他再次强调「这是最后」。看他强调成这样，感觉不像是在唬人。

「能灵活运用的话……应该可以有美好的成果吧……而且这次不用在意……事情是否会『变得有趣』……」

没有变得有趣也无妨？这不是〈风船葛〉原先的目的吗？

「倘若各位喜欢这份礼物……我正在考虑，是否要让各位看见更多『梦』……这是为了回报各位让我看见『有趣』的东西……算是一种……感谢的心意。」

〈风船葛〉夸大却又缓慢地张开双手。

太一没有动怒也不觉得恐怖，只是感到诡异。

〈风船葛〉说这是最后一次，似乎不打算让太一等人感到困扰，但奇怪的现象会扩大到他们以外的人身上。

其他人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反应，露出微妙的表情……不，只有一个人例外。

只有稻叶姬子双手环胸，挺直背抬起下巴，坐着俯视对方。

没错，即使在大家还一片混乱的状况下，唯有稻叶总是抢先开路。虽然老是依赖稻叶，感觉很过意不去，但此刻还是交给稻叶处理吧。

「喔，这样啊。」

轻描淡写的回应。

稻叶冷淡地哼笑，这是什么意思？

〈风船葛〉和稻叶互相瞪着彼此。

稻叶仍是一派从容的态度。

「慢点，我先确认一件事。被人看见『梦』的那方——也就是学校里除了我们以外的人，会察觉到他们被人看见自己的『梦』吗？」

「……不会……他们不会察觉……」

「我想也是。要是他们会察觉，就得向他们说明，还要封住他们的嘴，很麻烦呢。」

稻叶像是获胜一般说道。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愉快呢……稻叶同学。」

看到这样的稻叶，〈风船葛〉有何感想？

「我只是在同情你的愚蠢，没想到你会出这种有简单答案的问题。」

「……唉……竟然这么快就察觉，不愧是稻叶同学……不过……你以为我不明白这点吗？」

「你不服输吗？」

「……你说呢……」

〈风船葛〉跟稻叶再度陷入沉默，互瞪着彼此。

两人之间展开一场炽烈的头脑战，那是太一无法理解的範畴。

先移开视线的是〈风船葛〉。他用看似毫无干劲的眼神，环顾稻叶以外的成员们。

「嗯……既然稻叶同学这么清楚……我应该可以告辞了……」

〈风船葛〉依旧保持他位于优势的态度，让稻叶不满地皱起眉头。

附身到后藤身上的〈风船葛〉转过身，丝毫不介意背对太一等人这件事，将手放到门上。

「……喂，顺便问一下，什么时候会结束？」

对于稻叶的问题，〈风船葛〉说：

「……天晓得？那么这阵子……有空再见吧……」

他留下这番话后，便离开了。

〈风船葛〉离开后的社办。

「……他、他说『最后一次』，是真的吗？」

桐山首先这么说道，然后永濑回应：

「虽然难以置信……但他现在撒这种谎也没有意义吧……」

「咦，真的假的？那我们应该欢呼庆祝吗？虽然还有最后一次要面对啦。」

青木也无法掩饰困惑。

「看见别人的『梦』……是吗？要替这种现象命名的话，应该怎么称呼呢？」

太一明白自己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于是这么说道。

室内没有人低下头，所有人都确实地面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