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啟程那天的贈語

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太一振笔疾书，使儘力气将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写在笔记本上。力道之强，就算上头的文字真的消失了，也可以仰赖留下的痕迹使其复原。

不想忘记这一切，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即使真的遗忘了，也要靠这个笔记本回想起来。

接着，他拉开抽屉拿出相本。

通常都是用数位相机或手机比较多，太一趁着这个机会，将照片洗了出来。成为实体之后与数据资料相比令人安心不少。

像这样真实存在的东西，是不可能消失的。

这张是一年级的时候，我们文研社五个人的第一次合照。大家看起来都有点不太自在。而这张是夏季旅行时拍的，那时感情已经很好了。女孩们的打扮真是耀眼。

人为什么会想要留下纪录呢？

是用来缅怀过去吗？

不这么做，就会忘记吗？

忘记。

记忆消失。

不止如此，事实将完全被抹去。

如果〈风船葛〉说得都是真的，因为『现象』才发生的一切，全都会被消除。

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但仔细想想，事情发生所留下的纪录，那些画面和影像只存在于自己脑中。

所以只要将它从脑内去除，对记忆动些手脚，就会消失不见。

只要记忆不见了，完全遗忘之后，不论什么事情都会像『从来没发生过』一般。想到这里，突然发现正常的活着，好像也会发生这种情况。

但与现实唯一不同的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想起来。

这是校庆的照片。桐山和青木看起来很开心。旁边那张，是『文研新闻校庆增刊号』的纪念照。稻叶得到的独家照片，大放异彩。

如果没有现象发生，就不会有交集，更糟的情况，或许根本就不会相识。

忘记某个人，同样从那个人的记忆中消失，彻底从他的人生中退场。

若是不曾相识，你对那个人来说，或许根本就存在于这世界上。

跟死人、幽灵没什么两样。

忘了谁，又被谁忘记。我正面临如此命运。

也不禁埋怨起命运来。

为什么会这么脆弱？像我这样渺小的存在，就不能留下些什么吗？

即使如此，仍不能放弃。不知道解决的办法，但还是要坚持下去。

先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和文研社的大家。

对其他人并不是见死不救。不过，在考虑被害情况后，也能这么做。

一年级秋天，校外教学的时候所拍的照片映入眼帘。在那之后，我和稻叶之间的故事便开始了。

冬天的社团发表会，永濑角色扮演时的照片也有好好地保存下来。同时有一段恋情无疾而终。

接着，八重樫太一和稻叶姬子正式交往。

一切的一切，怎么能容许它消失呢？

那种痛苦是无法比拟的绝望。

其他人也正遭遇危机，他们同样会感到痛苦吧？但数量实在太多，範围又太大，完全没办法想像。

自己实在没有能力做些什么，也没有任何办法。这个事实，更让太一他们远离危机。不论是谁，看到都会感到心痛。虽然心痛，却缺乏现实感。既然知道了也没用，乾脆放弃追究现实，只要在表面上表现认同就好，我不禁这么想着。

因为自己的问题，已经没有任何余力了。

认真地体悟到，想要拯救别人这句话，一定要是在自己状况良好的时候才会说出口。

翻着相簿。

春天有两个新生加入。

秋天的毕业旅行是高中生活中最大的活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回忆，虽然不是整个高中的『纪录』都被消除，但只要少了一部分，就没有意义了——

再翻另一页。上头有一张我跟别人的合照。大家非常亲近，看起来很开心。不过，那些人到底是谁呢——喂喂！

怎么会忘了？

永濑伊织和稻叶姬子和桐山唯和青木义文，这些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会忘记呢？不可能。因为实在太夸张了，必须要外力的辅助。

好可怕，太恐怖了。

太一急忙拿起笔跟纸，迅速的写下大家的名字，再分别注明与自己的关係。不停颤抖的手连字都写不好。但他还是将它折好，夹在课本内。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现在不想被任何人打扰。除了文研社社员可能有什么重要联络之外，其他人打来一律不接。

看了看荧幕。

是『八重樫莉奈』。

因为不是文研社社员，太一选择无视。

静音模式下的手机，和桌子接触不断发出震动声。

又在震动了。又发出声音了。

但太一仍不愿接听电话。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切断与外界的联繫。

只要把伸出去的手收起来，甚至关上电源，轻易的就能断绝联繫。

无奈世界还是不停呼唤他。

已经自顾不暇了，管他外界的世界，不管如何呼唤我、请求我，我也无能为力。即使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妹妹。

太一接起电话。

接起来的瞬间他心想。

为什么呢？自己不是打算不接电话的吗？

『哥……哥哥？你在家吗？』

「……嗯，怎么了？」

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接起电话呢？

『那、那个……我现在在学校……在哥哥的学校，山星高中。』

「啊……为什么？」

『理由我等一下再跟你说。总之……来接我……好不好？我、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哥哥……哥哥……』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断颤抖。

「你没事吗？你在学校的什么地方？」

『现在在保健室……永濑的妈妈也在旁边，没事的。』

为什么会是这种组合？不，场所也很奇怪。

「你怎么会在保健室？」

夹着电话，太一开始动作，拿起钱包和车票。

『好像是贫血吧……还有啊，哥哥的学校好奇怪喔？有点诡异耶！绝对、绝对有问题！我好怕……』

制服还没换，套上件外套，带着最低限度的重要物品。

太一走出房间。

「我去接你，等我喔！」

不想理会任何人。

但我是她哥哥，莉奈是我的妹妹。

因为这层面的关係，太一才挤出了一点力量。

身为哥哥，不得不去解救自己的妹妹啊！

□■□■

在太一赶往学校的途中，他想起妹妹刚才所说的话，她似乎发现了学校的异状。

针对这点，他向文研社的大家发出自己正前往学校的讯息。

『等、等一下，我也要去！』

因为提到伊织的母亲也在学校，永濑慌慌张张地打电话过来。

『校外人士是怎么看待学校状况的，这点很令人在意啊……』稻叶传来这样的回覆，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或许会过来也说不定。

冬天的夜晚，在学生和较早结束工作的上班族都正要回家的这个时间点，太一与周围的人群朝着相反方向前进，抵达学校。

校内是一片漆黑。应该还没到所有人都离校的时间，但从正面看去，没有一点亮光。老师们也都回去了吗？

该去教室确认一下同学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不，只要考虑自己的事就好。我直接走去保健室。

只剩下紧急照明的走廊十分昏暗，太一一面打开灯一面往前走。看到保健室了。

「哥……哥哥！？」

打开门的同时，妹妹莉奈沖了出来。可能是感觉到有人过来了吧？时间刚刚好。但真没想过会在学校和妹妹见面。

「你啊，来我学校干么……是说，身体没事吗？」

妹妹大哭了起来。

「哥哥，哥哥！呜～哇！」

一边哭，一边扑向太一的怀里。

「刚、刚、刚刚玲佳小姐都在旁边陪我的！她明明说在你来接我以前都会陪我的，可是……刚刚突然就回家了。」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有点无情啊！」

「无、无情就算了，她、她的样子好奇怪喔……而且像是被控制似的，跟学校的老师一起回家了，剩莉奈自己一个人……然后……呜呜……」

是偶然吗？恐怕是什么力量造成的。

「然后怎么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身体真的没事吗？」

从来没看过她这么慌乱。虽然只有小学六年级，却总是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先不管她为什么会在学校好了。太一紧紧抱着比自己小了一、两圈的弱小身躯。

莉奈到底在这被异常现象支配的星山高中里看到了什么？

喀哒！有声音传了过来。转角处好像有人，但看不见他的人影。

莉奈把头压在太一的胸口，呜呜地说。

「……哥哥，你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对不起哥哥……我都没有发现，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

「一直……一直都在和那种东西对抗吗！？我却……我却一点都没察觉……真的对不起你！」

「和那种东西对抗？」

「一定很辛苦……对吧……根本不用问啊！那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哥哥却一直撑了下来……」

该不会。

妹妹已经知道太一他们和〈风船葛〉的秘密？

不，不可能的。谁有办法跟她说这种事呢？

「莉奈……你知道……我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果然不知道啊！不过她却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叫。

「莉奈啊，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

「而且现在……现在也陷入很糟糕的状态之中对吧！？」

她泪眼汪汪的，抬头看着太一的脸。

不知道详情，但莉奈因为担心太一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