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什么都听不到。』 
突如其来的崩塌。 
冲进现场的红叶和我们,逃进恰好由瓦砾和地面形成的洞穴里,在九死一生中获得一线生机。被灰色瓦砾包围的洞穴,虽然窄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已经没什么好挑剔了。托洞穴的福,我们才不用像某只黄色青蛙一样被压得扁扁的。 
『春海,上面好像也不行,只剩小小的缝隙而已。』 
『是吗……』 
我贴近洞穴壁面,想要窥探外面的状况,可是由瓦砾构成的墙壁实在太厚了,完全不知道另一边的情形。看样子我们好像已经完全被关在这里了。 
『怎么了?春海?』 
停在红叶旁边的九郎看着我。 
『嗯,看样子只能等了。』 
『等待、吗?』 
『嗯嗯,只剩这条路可以走了。』 
『你的想法还真悠閑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无计可施啊。又不可能靠自己逃出去。』 
这里的人手只有狗一只、乌鸦一只,以及没有拿过比枪还重的东西、隐居世外的作家一人。以这种组合,想要突破厚重的瓦砾堆,实在太有勇无谋了。就好像只穿着兜档布就想冲进大气层一样。 
『反正也不是什么氧气不足、毒气瀰漫之类的严重危险情况。外面还有真岸和雏子,她们应该会来救我们的。』 
没错,冲进崩场的现场竟然还能四肢完好,应该要感谢自己的幸运,然后静静等待救援才对。随意乱来跟单纯的不去思考是不一样的,春海和人很酷地做出决定。 
『……是啊,不要轻举妄动应该比较好。』 
『是吧。』 
九郎看着坐在旁边的红叶。 
『红叶,这样可以吗?』 
「嗯,如果春海和人这么说的话,我也没关係。」 
直接坐在灰色瓦砾堆上的红叶,一边看着自己的脚一边说道。 
「再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无法移动。」 
红叶之前所坐的轮椅「天鸟船」,好像被卷进刚才的崩塌里,此刻不在身边。穿着和服的少女,把双脚放在瓦砾堆上,总觉得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崩塌呢?』 
一边环视着周围的瓦砾,九郎提出疑问。 
『这、这个……』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 
我不能说出自己的猜想。 
脑内浮现的是恐怖的记忆。第二次进入「胜利之路」时,整座设施出现了无数刮痕。还有今天一整天在稻叶图书馆、游乐园入口等地方,听到的无数次爆炸声。能搞出那种兇恶破坏的家伙只有一人。 
没错,就是夏野雾姬。 
一定是那家伙没错,在大楼跟森部佐茅大打一场之后,追着我们而来,一边在各地搞出破坏,一边追到这里。 
如果至今看到的破坏全部出自夏野的杰作,那么这场崩塌也很有可能跟那家伙有关。 
『是直接破坏支柱,或者挖掘地底,让地盘下陷?』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普通人类会做的事。对手不是普通人类,而是拿着剪刀的恶魔,夏野雾姬。能够轻鬆做出我们做不到的事,我虽然对此已经感到麻痹,但并不会崇拜她。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是犯罪行为啊。 
不过,就某方面的意义而言,这似乎可以称之为侥倖。既然夏野来到这座游乐场,那么就等于我们的安全获得保障。只要我一大叫,就可以让她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以往总是带来霉运或灾难的这种意念传达现象,如今却派上用场了。只要静静等待,不久之后夏野就会出现了。没错,就像在炼狱馆那一次,我差点被那个女僕的扫把砍成两半时,也是这样。 
『贫乳!峭壁!根本不必穿胸罩的女人!大草原上的小胸胸!』 
为了保险起见,我多叫了几声。 
只要说这种坏话,就算她再讨厌也会冲过来。接下来只要等待就行了,这样就能让夏野知道我们的所在位置。那家伙一定会来,我们会得救的。就算我绝对会被剪刀这样那样,但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春海?』 
看到我突然大叫,红叶和九郎用讶异的眼光看着我。 
『怎么了?突然被关在狭小的地方结果脑袋秀逗了吗?不然我另外把你埋在那边好了?这样一来我跟红叶就可以独处了。』 
喂喂,说什么鬼话。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叫的。 
叫声的迴音静下来之后,瓦砾堆当中又是一片寂静。 
『喂,红叶。』 
「怎么了,春海和人?」 
虽然我叫大家等等,但是也不可能一直默默等待。还是先问清楚自己一直在意的事情好了。要是留下遗憾的话,会对后面的阅读造成影响。 
『你为什么要特地冲进崩塌现场?』 
『……春海?』 
我所在意的,是红叶当时的行动。当瓦砾正在崩塌时,像是要跟逃出来的真岸和雏子换手似的,红叶自己冲进了崩塌现场。那显然是一种自杀行为。 
『你该不会说,你是为了保护真岸和雏子吧?』 
不惜让自己的性命遭遇危险,也要保护陷入危机的两姊妹,听起来实在很像我们所熟悉的美谈佳话。的确,如果是书中登场的人物,应该会採取这种自我牺牲的举动吧。可是,做出这种举动的不是书中人物,而是此刻在我眼前的人。 
「我并不是要保护她们。」 
『我想也是,本来就没有必要特地去保护她们。』 
抱起在崩塌现场跌倒的雏子,真岸全力逃到通道上。当时,她们两人已经脱离危险了。红叶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冲进来呢。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该不会不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吧。』 
「危险。的确,这样非常危险。如果放着不管,就会有失去这个的危险。」 
红叶伸出右手,从自己的衣服内侧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很特别的书吧?」 
红叶从衣服内侧拿出绘本,递到我面前。封面上的标题是「旅人与白猫」,并且大大写着持有者的名字「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 
『那本绘本是……』 
不折不扣是刚才我们在寻找的,雏子的绘本。 
「春海和人不是说过吗?这本绘本是特别的。」 
——如果你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教你。如果你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教你!我会教你的,让你知道那本绘本有多么特别!! 
我脑中浮现了当时对红叶大叫的台词。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红叶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所以,难道是因为我说那是一本特别的绘本,所以你才特地冲进崩场现场,把那本绘本捡回来?』 
「是的。」 
『什么!?』 
红叶简短而平静地回答。 
视线直直盯着我看。 
为了一本书而冒着性命危险。 
她的眼神似乎能看穿我的本质。 
似乎连我的心都要一起看穿了。 
我全身的毛倒竖了起来,喉咙一阵乾渴。 
「可是,这是一本普通的绘本。」 
在昏暗的瓦砾堆中,红叶一页一页翻着绘本。 
「这本绘本,跟我读过的『旅人与白猫』完全一样。并没有记载任何特别的事。完全一样。」 
跟我之前听过的话一样,「全部都一样」这句话从红叶口中说出。她用面无表情的脸,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对我说道。 
「所以,春海和人,请你教我,这本绘本的特别之处到底在哪里?」 
『……』 
「春海和人?」 
『……我知道了。』 
我不得不回答。我必须负起害她差点牺牲生命的责任。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说一件事吗?』 
「一件事?」 
『嗯,那是我第一次阅读的事。在告诉你那本绘本有多特别之前,可以先听我的故事吗?』 
「知道了。」 
在昏暗的洞穴中,我抬头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的红叶,开始说话。 
『那是,在我还不认得任何文字之前的事……』 
是我第一次读到绘本的事。 
对我来说,有关一本特别的书的故事。 
※  ※  ※ 
『而且,母亲念的风声『咻噜咻噜嘶嘶嘶嘶』真的好可怕,有好一段时间,只要是刮大风的日子,我都不敢出门。』 
被关在瓦砾堆中,我一边觉得害羞,一边告诉他们的,是有关我被抱在母亲膝上,听母亲念绘本的往事。是今天早上梦中的内容。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生命中的第一个记忆。红叶和九郎静静听着我这些无聊的往事。 
『……哎、哎呀,用说的觉得好丢脸喔。我之前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 
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把这段往事告诉别人。 
樱就不用说了,不管是对夏野或映见,甚至是对圆香,我都没有说过这些事。 
「原来如此,我知道春海和人要说的事了。也就是说,春海和人第一本读的绘本,就是这本『旅人与白猫』对吧。」 
听完我说的话,低头看看手中的绘本之后,红叶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看我。 
「我不懂。」 
红叶提出疑问。 
「刚才的故事,跟这本绘本有什么关係吗?」 
跟今天不知道第几次问的问题一样,她好像真的不懂,好像在说她无法理解。 
『是啊,没错,我第一次看的绘本,跟你手中拿的『旅人与白猫』是一样的。可是即使是同样的绘本,它们也各不相同。都是特别的书。』 
「各不相同?」 
『嗯,对我来说,对春海和人来说,这是一本有着特别故事的书。』 
我面对红叶,用尽全力,非常直接地告诉她。 
『红叶,你所拿的那本绘本,并不是一本特别的书。』 
「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啊,春海和人。」 
红叶的声音带着疑惑。 
「你不是一直说这是一本特别的书吗?难道春海和人在说谎吗?你在骗我吗?」 
『不是的,我没有骗你。』 
我怎么可能骗你。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雏子的绘本,「旅人与白猫」。 
红叶拿着那本绘本,低头看我。 
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才行,要让她知道那本绘本的意义。 
『你听好,红叶。那本绘本,光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特别。那本绘本,要在雏子手上才会显得特别。因为,对雏子来说,那是一本特别的书。』 
我抬头看着红叶手中的绘本。雏子大概常常随身带着那本绘本吧,封面因为日照而微微泛黄,书页也有点捲曲。用麦克笔大大写着的「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甚至还写到图画上面。就算再怎么恭维,实在也不能说是一本乾净的书。 
可是,这就是证明它对雏子来说非常重要的证据。 
「那本绘本,有雏子的记忆,有读者的意念在里面。」 
「……意念?」 
『嗯,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