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日
起床。
立刻开始阅读。
意识一旦觉醒,就把前脚伸向眼前的书本高塔。连一丝间隙也没有的完美行动。这样一定可以得到全世界动物选手权·睡醒后立刻读书这个项目的大奖。
『书啊!我要来看书了!』
我气势十足地大叫,翻开封面。
跳进文字的洪水,一头栽进书本的世界里。
一早起床就开始看书。
去本田书店买书,然后回来看书。
吃过晚餐之后,在睡觉之前也继续一直看书。
这就是我这几天的生活模式。一天二十四小时,通通被书本支配。太赞了,很完美。啊啊,这个世界真是美妙啊!
最近的阅读生活非常充实。从早到晚只要想着书本就好,因此我的肌肤光泽和身体曲线、肠胃状况都非常良好,不管是肉体或精神都十分健康,也不再被莫名其妙的恶梦纠缠了。
之所以能够过着这么美妙的生活,原因很明显。那就是每次都来打扰我看书的饲主,夏野雾姬,目前正在集中精神全力写作。
这几天,夏野一直黏在桌子前面。从早到晚,几乎一整天都在书桌前。唯一会离开的时候,只有吃饭、洗澡、睡觉等最低限度的活动。除此之外的时间,都专心一意地拿着钢笔在原稿纸上挥舞。
以前我就曾经见识过夏野惊人的集中力,一旦开始写作,就算旁边发生强盗杀人事件她也浑然不觉。对于她的集中力,我虽然不意外,但是最近的专注程度实在是我见过的最高等级。那种魄力,用「阴气逼人」来形容是最恰当的了。她不断写作,让人不由得觉得:「所谓的写作狂就是这样吧。」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夏野的钢笔在原稿纸上疾走的声音。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唰啦。
我的前脚翻卷书页的声音。
两个声音,在客厅奏出和谐的交响曲。
并且包围着我们。
所以今天,我也放心地致力于阅读。
「早安,和人。」
『喔哇!?』
从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声音,我反射性地惨叫了一声。
突然出现在我头顶上方的,是熟悉而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像湖面般澄凈的双眼,剪得整整齐齐的浏海,穿着和服的少女。
姬萩红叶正看着我。
『红、红叶!?为什么你在这里!?』
我慌慌张张地环视周围,这里是我熟悉的夏野家客厅。我在平常那张铺着黑色毛毯的小床上。太好了,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不知不觉中被绑架到姬萩家去。证据之一,就是我可以听到夏野写字的喀哩喀哩声。
「我来了。」
『……啊?』
红叶微微歪着头,喃喃自语似地说道。如果光听这句话,会觉得听起来还满可爱的,惹人怜爱。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是面无表情、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话的,我所熟悉的那个红叶。另外,再加上其他种种理由,完全糟蹋了她的可爱之处。
『等一下,春海!红叶难得从塞得满满的行程里挤出时间过来,你那种百无聊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揍扁你喔!!』
糟蹋的理由之一,我熟悉的妹控乌鸦。
「真是的,这次的入侵真是辛苦。没想到玄关门的材质竟然会换上『任何钻头都无法贯穿的金属』。可是,能劈开那种东西,代表我也有所成长了吧。」
糟蹋的理由之二,我熟悉的战斗女僕。
嗯,都是这些家伙害的。
『喂,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姬萩红叶、姬萩九郎、森部佐茅,两人一鸟。三月底在监狱岛的事件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就搬到我跟夏野所住的大厦「Immerculate新稻叶」。如今,姬萩一家的成员集合在夏野家客厅。
「和人,我今天是因为有事才过来的。」
『有事?怎么了?又想要我教你什么吗?』
自从前几天一起出门之后,红叶动不动就会丢出一堆问题「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嗯,她是为了了解外面的世界而离开监狱岛的。让她产生这种想法的我,不会吝啬回答问题。不过……
『现在我最想教你的辞彙是非法入侵。』
「非法入侵?那是什么?」
『现在!你们这些家伙!所乾的好事就叫非法入侵!!』
为什么会一副理所当然地侵入别人家?你们一定没有得到夏野的允许对吧!?还有,女僕喃喃说了一句让人很难漏听的话,便我非常在意。所谓的玄关大门,应该是我们家的玄关吧?劈开?你把它劈开了!
『等等,春海,你那是什么语气!请不要把那些骯髒的字眼教给红叶,你这只恶烂狗!!』
『还敢说!?你自己比我脏一亿倍吧!?』
那只妹控乌鸦姬萩九郎所说的、足以构成名誉毁损的粗话,我该去向谁投诉?去眼卫生所投诉有用吗?
『……唉,算了,你们说有事,是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他们来干么,不过还是快点把他们打发走好了。阅读的时间可是很珍贵的。
「不是的,我今天不是来找和人,而是来找夏野雾姬小姐的。」
『来找夏野?』
「是的。」
红叶说出令人意外的话,我还以为这群家伙一定又是来找我麻烦的。
『如果要找夏野,她在那边写稿子。可是她现在专心在写作上,想跟她说话大概有点困难。』
「是吗?」
在我们视线的另一端,夏野还是一样对着稿纸,专心致志地挥舞着钢笔,她似乎厅于文思泉涌的作家嗨状态,完全听不见我们的声音。看起来,她甚至连红叶等人闯淮屋里都没发现。
『现在要是不小心刺激到她,不知道会被怎么样喔。要不要下次再来找她?』
打扰夏野的写作,就像在睡着的狮子头上跳踢踏舞一样不智。那么可怕的事情绝对不要做。
『好奇怪啊,我们有先跟她约时间了啊。』
『约时间?』
『嗯嗯,我们有先告诉秋山老师,说今天会来拜访。』
『是吗?』
这就奇怪了。
要是事先知道红叶等人会过来,夏野应该会先準备一下才对。至少不会完全无视于对方的存在。难道说她专心写作,专心到忘了跟人家有约?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跟她约好的?』
『之前在电梯前,佐茅小姐和秋山老师擦身而过的时候约的。那时,她们的确是兵刃相向,而且好像约了今天的时间来拜访。』
『那种东西能叫做约时间吗?』
凭什么觉得这样就可以把时间约下来?所谓兵刃相向,所能传达的应该只有杀意或敌意之类的东西而已吧?而且为什么会在大厦里兵刀相向?这里又不是桶狭间、长筱、或关原(注1)之类的地方,而是一个和平的居住空间啊。
「原来如此,所谓的预约时间,是透过兵刃相向来进行的啊。」
『并不是好吗!?』
注1均为日本古代曾发生战役之处。
「我一直以为,所谓的预约时间,是透过口头或文书,彼此确认对方的行程,然后决定见面的时间。没想到有人会用兵刃相向的方式来约。」
『你说对了!!答对了!!』
红叶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红叶所展开的问题攻势,那些问题,对于过着普通生活的人而言都是常识。一言以蔽之,红叶完全不了解这个社会。因此,当她提出问题时,回答的人绝对不可以鬆懈。要是随便说说,看似平淡无奇的问题,和看似平淡无奇的回答,这些普通辞彙都会被她解读成相当扭曲而激烈的意思。
「但是很不巧,我没有带刀刃的习惯,射击武器可以用来预约时间吗?我认为要在远距离的情况下决定时间时,这样应该非常方便。可是,要是对方被打飞的话,就没办法确认他的意思了。」
『我不是说过、事情不是那样的吗!?拜託你不要光记那些奇怪的东西好吗!?』
『喂春海,你干么用那种语气对红叶说话!!』
『少啰唆!!』
再这样下去对话根本无法进行,也没办法看书。
本来想说夏野终于不会来吵我了,结果这次换这些家伙来乱。神啊,您就那么不想让我看书吗?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当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时,夏野仍旧继续写稿,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
『红叶,九郎先生,抱歉,我想今天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等一下会跟夏野说你们有事找她,我们改天再约个时间……喂、那个女僕在干么!?』
我回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糟糕至极的情景。
我只不过稍微移开视线而已,战斗女僕森部佐茅已经靠近了赶稿中的夏野。
佐茅双手架着名叫「秽杀刃」的危险扫帚,朝夏野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扫帚前端是似乎可以把人类一分为二的锐利刀刃。
「喝!!」
似乎没注意到我的惊讶,佐茅已经採取行动。
朝夏野挥出的刀刃,足以夺去性命的威力,压倒性的暴力,死亡的气味。
闪过我脑中的,是先前的记忆。咖啡店的场景,因为突如其来的事件而愣庄的自己,文风不动的作家。
继续写着原稿的夏野。
迫近眼前的致死危机。
当这两件事在我心中结合时,在来不及思考的情况下,我的身体已经动起来了。
『——住手!!』
意志追上了身体的行动。
我一心一意奔向放在客厅另一端的,夏野的书桌。
我不知道佐茅在想什么,但是我不可能放着眼前的情况不管。如果言语下通的话,只有靠行动来阻止了。
那时我的身体挡在她面前。
那么,这次也可以挡住。
『拜託、要赶上啊!!』
我朝着一动也不动的夏野扑过去。就算我没办法挡住朝夏野挥过去的刀刃,但至少可以靠撞击力道让夏野稍稍移开,这样一来就能避开最糟糕的情况。
所以,我用尽全力朝夏野扑过去。
可是,佐茅的刀刃在我眼前停下。
「咦,在这种距离之下,即使杀气当头也没有注意到,精神果然非常集中。真不愧是足以跟我们家小姐并立的作家啊。」
『咦?』
佐茅悠閑地喃喃说着,就像是根本没有要伤害夏野似的,平稳地喃喃说话。挥舞的刀刃,并没有朝夏野劈下,而是停在夏野身旁。那个位子,刚好是我準备撞过去的地方。
我飞扑过去的轨道,和刀刃产生交会点。
也就是说。
『噗哇啊!?』
我狠狠撞上刀刃侧面。
※
『……嗯?』
我睁开眼睛,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是跟刚才一样的客厅情景。不同的是,夏野已经没有在写作,而佐茅像个女僕一样服侍在侧。
然后,我被人倒吊在天花板上。
『呜哇,好久没这样了。』
在失去意识时被人用绳子倒吊起来。该怎么说呢,好怀念的处罚啊。
最近日子过得太平稳,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倒立看世界了。不过话说回来,倒吊之类的姿势对身体实在不好。
「哎呀,你醒啦,倒吊狗。」
『早安,夏野小姐。突然这么要求有点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
「说明?需要什么说明吗?」
『我是说,叫你说明一下把我吊起来的理由!!』
夏野手上端着佐茅泡给她的红茶,直直盯着我看。明明就是一副午茶时间的气氛,然而她做的事却是把狗倒吊起来。在演邪恶贵族吗你。
「只是被倒吊而已有什么不满吗?话说回来还有其他倒吊方式,像是只用绳子绑住尾巴倒吊起来之类的……嗯,这个方式满新鲜的,要试试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