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时至入秋,某日的夜晚。
少年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茫然自失地看着在床上摊开的东西。
不管确认几次都一样,这东西已经无法使用了吧。
真让人头痛。
这句话在脑海浮现。
真让人头痛。
觉得眼前似乎要变成一片黑暗了。
怎么办?
这个疑问不停涌上。
该怎么办?
虽然心知肚明,关于现在眼前的「这个」,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但还是得想办法才行。
少年想起当初準备这个东西时的回忆。
骇进资料库,从无数机密中找出和此有关的场所,在手中的地图上确认住处,就这么带着素描本前往那个地方。
使用寄宿在自己眼中——「对看了自己眼睛的人下达一次绝对服从的命令」——GEASS的力量,让工匠为自己做出了这个东西。
完美的外型设计、良好的贴身感;不管动作多么激烈,连一丝皱褶都不会产生的平滑。比敌方防护服更高一阶的抗火、耐热性,以及防御性。
被蓝波刀等级的武器划过,连一点擦痕也不会留下,耐热温度直比化学火灾用的消防服装。而与肌肤之间的触感也很柔和,对身体几乎不造成负担。
甚至可以自豪,再也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堪称为究极的物品了。
理应是如此才对。
少年抓了抓额头垂下的黑色留海。
怎么这么轻易就报销了呢?
真令人头痛。
虽然有意识到这个想法已经重複了许多遍,但脑中还是只有这个念头。
虽然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竟来得这么早……!
该怎么办呢?
只有疑问在脑中宾士。
怎么办……
少年再次吐出当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
1
事件的发端,是因为学生会副会长——鲁路修·兰佩洛基连日缺席学生会的干部会议,导致学生会会长——米蕾·阿什弗德那原本就绝对称不上宽大的耐性因此断了线,脾气一整个爆发了出来。
但即使如此,毕竟学生会活动的基本原则是以自由意愿参加,就算那个不管问谁,对方都会断言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既美丽又强势、在学园内无人敢违逆」的阿什弗德学园高中部学生会会长,顶多也只能在和他碰到面的时候抱怨个几句,然后硬是把他拖去学生会室参加学生会活动,如此而已。
可是。
这个时间点,刚好是在米蕾自行提案的「阿什弗德学园版新选百物语」编辑工作,在学生会干部全员不懈的「努力」之下,使得计画无疾而终之时。
没错,她正因为失去一大乐趣而处于欲求不满的状态,閑到发慌。
要说她閑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过于无聊的日常生活让她心中的害虫蠢蠢欲动,开始要计画什么特别的「OO之日」的那种程度。
饥饿的野生动物,不管丢给它再小的饵食,都会有所反应并一口咬住。除非碰上生死交关的情况,否则绝不会鬆口。
所以——
米蕾·阿什弗德,立志要找出副会长行迹可疑之谜的真相!
**
《证言其一》
「啊——你说鲁路修啊?也是呢,他最近好像还挺忙的。虽说他原本早上就不会早到,不过最近又变得更晚,总是勉强赶上而已。而且课一上完就一溜烟不见人影。
唉——我也觉得他最近很难约,可是问他在干嘛,也随口敷衍都不回答我,不晓得到底是问的时间点不对,还是他瞒着我在搞什么好康的。昨天也是,明明休息时间都还和他一如以往地聊着天,放学才刚想找他说句话,人就已经不见了。
总之,最近很难有时间和他相处就是了。
自从那个ZERO出现,和不列颠尼亚军对干以来,代打的委託也变少了,我也在想他是不是找了个兼职工作什么的。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让我也参一脚啊?
嗯——若说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大概也就是女……啊,不不不,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啦,米蕾会长。」
《证言其二》
「果然,米蕾也觉得很奇怪吗?我也是呢!
不觉得最近真的很难碰到鲁鲁吗?有时候翘课,要不就是来了学校,但一放学马上就收拾东西回家去了。虽然我也是以参加游泳社的活动为主,没什么立场说他,但就算我想邀他一起去学生会,也总是找不到他人在哪里。偶尔碰上了,也只会说自己有事,很抱歉一类的就拒绝了。
虽然鲁鲁他家就住在社团活动大楼里面啦,但总不能直接硬杀过去,叫他『出来参加学生会』嘛。毕竟,基本上学生会活动是以自由意愿参加的,像我也一样,只有在游泳社没有活动的时候才会去……
所以,还真没辄。
总觉得啊……最近鲁鲁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虽说他以前也是常被利瓦尔带去赌棋什么的,但那时候至少还知道鲁鲁在做什么,想和他连络也连络得上。
可是现在就连他在做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就算想打手机和他连络,他的手机也总是在通讯範围外或关机中。
因为在学校碰得到头,本来也想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可是一碰面以后,却又有点开不了口。他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证言其三》
「啊……不好意思,我这一星期……左右,都请假没来学校……所以……不是很清楚。鲁路修,该不会……也是身体不舒服吧?所以去医院检查什么的?」
《证言其四》
「鲁路修?鲁路修怎么了吗,米蕾?啊,这么说起来,这阵子的确比较少看到他?我还以为他在教室……嗯,对,在教室。啊,咦?这么说来,今天好像不在?
是请假了吗?啊——抱歉,我不记得了。」
**
《证言其五》
「是说……哥哥吗?」
秋天柔和的日光,透过大窗投注在社团活动大楼的一隅。娜娜莉·兰佩洛基正打算回家而通过大厅,却被米蕾找去学生会室。听到她的询问,娜娜莉有点讶异地反问。
柔顺的波浪卷、接近亚麻色的金髮,像磁器般白皙的肌肤,那对眼睛若是能睁开,不知会有多漂亮,脸也端正地让人几乎都忘了她目不能视。她的身躯以同年龄的人来说相对娇小,双脚亦失去了行走能力,必须藉助轮椅才能够行动。
她是鲁路修唯一,也是最疼爱的妹妹。娜娜莉以那对看不见的眼睛,望向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谈话对象,觉得有些奇怪似的歪着头:
「说到哥哥的话,他最近都回来得挺早的。」
「啊?」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让阿什弗德学园高中部的学生会会长不禁睁大了眼睛。而和米蕾相同,在学生会室内进行各自工作的四名干部也在听到两人对话之后,以惊讶的表情看向娜娜莉。
在……家里?
「……他回家了?咦?鲁路修哪里也没去,是待在家里吗?」
难以置信似的,米蕾再次询问。
「嗯。这四、五天,哥哥每天放学以后就直接回房间去了,大概要到吃晚餐的时候才出来,一吃完晚餐又马上从餐厅回到房间喔。没错吧,咲世子?」
娜娜莉笑着回头,将脸转向身后牢牢握着把手、固定住自己轮椅的筱崎咲世子。
鲁路修与娜娜莉兄妹失去了母亲,又被身为不列颠尼亚皇帝的父亲丢到现今已不存在的日本国当人质。如今庇护他们的是阿什弗德家,而咲世子正是这一家的女僕。她接受家主,也就是米蕾祖父的指示,一手担下照顾兄妹俩的工作。
是的——咲世子以温柔的微笑点头:
「正确地说,是从五天前开始的吧。因为刚好有两件邮购的包裹送到,所以我还有印象。大小虽然不同,不过两个包裹都相当沉重,也包得十分扎实。正当我在想,要将这两件包裹搬进去还真是个难题的时候,鲁路修少爷就从学校……似乎是用跑的回来了,还说那两件包裹他要自己搬。而就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一放学就直接沖了回来。这么说起来,在那前一天,他好像也出门买了东西,抱着相当大的包裹,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里。而在那之前,记得……的确是朱雀少爷转学来之前不久,他明明都常出门,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在家的。」
「什么?这么说,鲁路修现在也是翘掉学生会,窝在房间里吗?」
米蕾宝蓝色的瞳孔稍微看向窗外,望着社团活动大楼的相反侧,被当作鲁路修房间使用的建筑物。
「我想应该是。不过今天因为我先出了门,一回来就被各位叫住,所以还没有确认过实际情形。」
「有什么事的话,需要我去叫他一声吗?这样就知道他在不在了。」
「啊,米蕾,我去叫他来吧?」
咲世子沉稳的声音,与学生会的干部之一——夏丽·菲奈特像是要一决胜负的语气巧妙地合奏。米蕾一瞬间露出「该怎么做好呢」的表情,但随即朝夏丽充满期待与坚定意志的眼睛看去,摇了摇头:
「没有那个必要。不过,鲁路修究竟在房间里那么拚命地做什么,实在让人很在意呢。之前是和利瓦尔热中于不怎么好的外快,现在则是突然大笔败家,然后又关在房间里……唔——」
以手指轻拨明亮的金髮,米蕾再次看向娜娜莉:
「娜娜莉知道鲁路修在做什么吗?」
「我不清楚耶。虽然没有直接问哥哥,不过他以前像这样窝在房间里的时候,都是考试前一星期到十天前左右,所以我还以为高中部的二年级生是不是要参加什么外部模拟考一类的。」
「考试期间?」
听到娜娜莉的说法,米蕾不由得看向和鲁路修同是二年级的干部们。
像是要说「没有这回事」一般,四名干部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到下个月的全学年模拟考为止,我们学年的大型考试——」
干部中最开朗、轻浮,身为鲁路修的玩伴,可说是和他最亲近的利瓦尔·卡德孟特,像是徵求发言权似的举起手说道:
「——完全没有喔!」
「哎呀……」
娜娜莉有点吃惊似的,嘴也微张了开来。
「没有考试吗?」
「是啊。」
「那么,哥哥究竟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娜娜莉疑惑地歪着头。
「娜娜莉都没问过鲁鲁在做什么吗?」
在米蕾询问之前,已经把学生会工作搁置在桌上的夏丽,抢着向前探身问道。
「是的,因为我以为哥哥是在準备考试。」
「那么,朱雀有听说什么吗?」
倏地,米蕾这次看向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枢木朱雀。
对了——瞄着两人的同时,米蕾想到。
之前收集情报的时候,朱雀不在啊。
隶属于不列颠尼亚军的朱雀,比起学业,自然是军方的任务更为优先,迟到、早退、缺席的次数多不胜数。而在米蕾向干部们打听鲁路修的事情当天,朱雀也同样缺席了。
「咦……?我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朱雀有些吃惊,将脸从帐本中抬了起来。米蕾像在窥视他的反应似的,直盯着朱雀的脸,夏丽则热切地追问:
「你应该有听鲁鲁提到些什么吧?你不是鲁鲁的儿时玩伴兼好友吗?而且在来这里之后还常常去他那里一起吃晚饭,不是吗?」
「啊,嗯。虽然是这样没错啦——」
顶着褐色的鬈髮,宛如印着「诚实」两字的直率双目眨了三次之多,朱雀露出困扰又带着抱歉的表情对夏丽说:
「抱歉,夏丽,我也没听说。有点难为情,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鲁路修窝在房里的事。」
「哎呀,这么说,朱雀平常和鲁路修其实不太说话吗?」
米蕾在夏丽开口之前便插话,朱雀有些畏缩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因为军方那边的工作,所以我这一阵子常不在学校。」
「哎呀呀,你干嘛道歉啊,而且也不该是向我道歉吧~」
啊哈哈——米蕾挥着右手,一派轻鬆地笑着说道。
「或许……是吧。」
面对米蕾,朱雀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朱雀就是什么事都想得太认真了啦,这样不累吗?」
米蕾还是呵呵笑着,以恶作剧似的眼神看着脸都红了的朱雀。
「但是,朱雀刚转学进来的时候,从鲁路修表现出的那个样子来看,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断金之交』呢,没想到你竟然什么也没听说,让我有点惊讶。」
「『断金之交』?米蕾,那是什么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