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没有来耶……)
「番红花」颤抖着鼻尖,交互看着店门和手錶。
这是约定之日的第三天。
结果「番红花」今天还是在午前就来到茶店。
那种对女服务生和小学女生下手的不挑食野兽,才不是「番红花」想见到的北极星。
可是,或许北极星不肯放弃找寻「番红花」,又会来到茶店。
或许他又会戴上不适合的蓝白色鸭舌帽坐在内侧的位置,没规矩地摊着脚、拱着背、突出下巴、挑着眉梢,用近乎妨碍营业的兇恶目光瞪着门口。
那种野蛮的男人如果知道自己被「番红花」放鸽子,说不定会当场发飙,可能还会去她的部落格捣乱,写些奇怪留言。
要是这样,知名部落客「番红花」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是为了这种理由才又来到茶店,不过……
快到中午了,她在冷气房里面等得手脚发冷,北极星却还没有出现。
(难道……他对「番红花」已经失去兴趣了吗……比起一个长相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当然是能够当面讲话和牵手的女人比较好嘛。)
而且北极星的身边还有个像洋娃娃一样温顺的女服务生,以及会坐在他腿上撒娇,像妖精一样可爱的小学生。
他对「番红花」没兴趣也是应该的。
(再说……就算北极星真的找到我也只会失望……)
——好可爱喔。世界各地都找不出这么可爱的女生,尤其是这个鼻子,真是太俏皮了。
只有父亲会把「番红花」抱在腿上,搔着她的鼻子反覆说着这句话。
身为古乐演奏家的父亲比母亲大了二十五岁,他在「番红花」出生时已经是个老爷爷了。老年得女当然会把孩子当成掌上明珠,他每次见到「番红花」的脸,都会直说「好可爱、好可爱」,教导她关于古琴的知识。
所以「番红花」一直傻傻地相信自己很可爱,自己拥有世界上最俏皮的鼻子。
直到她进入名门千金聚集的学校的附属幼稚园,她才发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
闪亮耀眼的可爱女孩们。
自己孤单地处在这群人之中,就像落在纯白床单上的褐色污溃,周围人们投来同情怜悯的视线令她如坐针毡。
「你看那个女生的鼻子。」
「好奇怪喔。」
「老师,为什么的鼻子长得和大家不一样?」
听到这些话,她的鼻尖都发烫了。
她心想,父亲真是个大骗子。
从此以后,她在这群千金小姐之中尽量不引人注目,畏首畏尾地过着校园生活。
「番红花」的家系虽是名门望族,但算不上富裕,自从小学五年级父亲突然病故以后,她过着更加节约的生活。
她穿的全都是母亲和帮佣太太自己做的落伍难看衣服,用的也都是二手货,但她本来就觉得自己穿得太漂亮反而滑稽,所以也不埋怨,只要能御寒就够了。
由于体质虚寒,她几乎一年到头都裹着父亲遗留下来的貂皮大衣。
母亲虽然和父亲年龄相隔遥远,和别人的母亲比起来绝对不算年轻貌美,又是个毫无生活能力的大小姐,她带来的帮佣太太年岁更高,个性又很温吞。
等到这两人过世以后,我要怎么活下去呢……
没有朋友的「番红花」连速食店都没去过,当她听到班上同学说「放学后去阿麦或阿肯吧,那种庶民的风格很有意思」的时候,只觉得:
(我好像常常听到麦先生和肯先生的名字,他们一定很受欢迎,是其他学校的男生吗?)
她带着这个误会升上了中学。
从家里经济状况来考量,应该去读公立学校比较好,但是贵族学校的学生会同情弱者,待起来比较舒适。
以前她独自在公园玩耍时被男孩子们嘲笑「好奇怪的鼻子」,留下了心理创伤,因此她觉得自己没有坚强到可以在庶民之中生存下去。
母亲一向深信女儿「番红花」会在自己的母校读到大学毕业,然后很快找到适当的对象结婚。
现在和母亲的时代不一样,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的。
会说「番红花」可爱,会夸她鼻子很俏皮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已死的父亲,其他人只会觉得她是有个奇怪鼻子的朴素乏味女孩。
这种女孩绝不可能碰上命中注定的对象。
她丝毫不抱期望,静悄悄地生活。
在学校里,她都绑紧自己全身上下唯一美丽的头髮,裙子长度也会依照规定保持在膝下,回家以后,她就会裹起命名为秀清的父亲遗物貂皮大衣,成天对取了名的香草说话「对不对呀,玛丽小姐、巴斯加先生、桃乐丝小姐」。
没有人会主动找「番红花」说话,也没人会注意到「番红花」。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鼻子,不希望再留下被嘲笑的悲惨回忆。
在这期间,「番红花」认识了从中学开始入学就读的「她」。
有着鲜艳番红花的色调、紫色的女孩……
手机的震动将『番红花」拉回现实。
(是北极星吗?)
她紧张到抓不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然后打开讯息一看。
『今天不去,明天再去。』
看到那不客气的字句,她在安心的同时也感到虚脱。
鼻头呼呼地热起来。
(哼,何何何何必专程传简讯给我,本来我打算从明天就不来了,省事多了,被你这么一搞,我、我明天不是又得来了吗?)
她收起手机,走出店外。
我才不想见到那只野兽呢!
我才不想让他找到「番红花」!
她骑着停放在店门前的自行车,经过起伏不平的坡道来到大马路。
(对了……那女孩今天也没来耶。)
当她想起北极星很关注的、像洋娃娃的女服务生之时……
(咦……)
在熙来攘往的大马路边,站着一个顶着显眼毛燥红髮、眼神兇恶的少年。
他驼着背,抿紧嘴巴,以随时要发飙一般的眼神盯着经过面前的人。
(北极星?)
她不由得紧急停下自行车,鼻端还在微微发热。
(他在做什么啊?脸色那么难看……虽说他平时也是这副德行。)
此时,北极星朝着路人走近。
对方是个看似女大学生的美女。
皱紧面孔的北极星对她说话,她立刻吓得浑身一颤,拔腿就跑。
北极星不悦地啧了一声,又朝一位穿着忧季洋装的女高中生走去,他好像要对她说话,但是那个女生也花容失色地逃走了。
(他是在打工推销东西吗……)
还是在搭讪?
搭讪!
她顿时全身发冷,鼻尖却突然热起来。
他传简讯说今天不去,是因为要搭讪吗?
比起跟「番红花」的约定,他更重视轻浮地搭讪女生?
「太……」
番红花垂低的鼻子扑噜噜地颤抖。
不对,不只鼻子,连她的手脚也在发抖。
「太差劲了~~~~~」
她抓起一个躺在附近地上的空罐,朝着那头红髮抛去。
「好痛!是谁!」
但她已经猛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逃走了。
◇ ◇ ◇
为了练习和女生相处的方法而到处搭讪的隔天。
是光板着一张臭到不能再臭的脸,来到红茶专卖店「Bonnece」。
(我果然不适合搭讪……)
他听了光的怂恿,在大马路边到处找女生说话,结果却一败涂地。
有的吓到,有的哭,有的逃跑,还被人丢了空罐,甚至和朝衣……
(为什么偏偏会在这种时候碰上斋贺啊?)
在那种情况、那种时机。
(竟然搭讪了斋贺……)
朝衣不知道是中暑还是睡眠不足,脸色很差,脚步也摇摇晃晃的,但嘴巴还是一样恶毒,毫不客气地说「你想趁升高中改头换面吗」、「狗在想的事果然都很低俗」,真是太恶劣了。
后来她好像身体很不舒服,所以到公园休息……结果又闹得,一塌糊涂,最后还被警察拉走……
(唉,真不愿再去回想。那女人该不会是我前世的仇人吧?)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后来又遇到了帆夏和葵。
(那件事也很莫名其妙,虽然最后气氛不错,算是值得庆幸。可是式部和葵究竟为什么会走在一起?她们说只是碰巧遇到,所以一起喝茶,但是她们两人的关係有这么好吗?)
想起在黄昏的路上消沉垮着肩膀、拖着脚步的帆夏和葵,是光不禁皱起眉头。
是光对她们大叫一声,两人都惊慌地抖了一下肩膀,转过头来。
——啊,赤城!
——赤赤赤赤赤城!
——呃,那个,我碰巧遇到葵之上,所以找她一起喝茶……
——是、是啊,就是这样。我今天不用打工,又刚好碰上式部同学,所以我们刚才一直在那边喝茶!
——我早就想跟葵之上说说话了,葵之上真是个温柔可爱的大小姐,太完美了。
——我、我也很想成为式部同学这样坚强帅气的女生……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才在游泳池发生那样的大骚动,帆夏的语气若有似无地拔尖,眼睛也不太敢看着是光,葵同样显得惶惶不安,身体扭来扭去的。
「昨天真是热闹滚滚的一天。」
飘浮在旁边的光露出清爽的笑容说道,他和皱着脸的是光不同,似乎觉得很愉快。
「藉着昨天的契机,你和小朝也开始好起来了呢。」
「哪里好了!都是那家伙害我被常成色狼,还被警察带走……」
是光不加思索地大吼,引起路人的侧目,他急忙缩着脖子,压低声音。
「……总之!我绝对不要再去搭讪了!」
「咦,再试一次看看嘛。」
「少罗唆,现在应该先找番红花吧,你也给我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啊。」
是光一边质疑「真的吗」一边打开店门……
「呀!」
他没有听到欢迎光临,反而听到一声尖叫。
站在门边的女服务生迅速用托盘辽住脸,慢慢后退远离是光。
这跟上次那个加水的女服务生好像是同一人,她似乎真的裉怕是光,没多久就缩进柜檯里了。
「那个女孩脸红得像天竺葵一样呢,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光面带微笑清爽地说道。
(我看是讨厌吧。)
是光不高兴地自己找空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