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没人留下来的意思。」 
隔天。放学后。 
桌椅靠到旁边,让正中央做为工作区的空蕩蕩教室中,是光的肩膀和拳头静静颤抖。 
「赤、赤赤赤赤……赤城!不不不不要生气……冷静点!」 
美智留在旁边畏首畏尾,试图安抚他。 
是光明明在放学前的班会通知同学们「今天要开始做怨灵之馆的布景,所以能留下来的人都留下」,一到放学时间,同学们却一个接着一个屏息离开教室,整理完桌子后,只剩下是光和美智留。 
「——那些家伙有没有干劲啊!开什么玩笑!」 
至于帆夏,她一边讲手机「啊——现在班会刚结束。嗯,我马上到。嗯嗯,安啦。完全没问题。」一边比谁都还要早离开教室。 
帆夏经过是光身旁时,跟他目光交会了一瞬间,不过她立刻一脸严肃地别开视线,就这样走出教室。是光也抱着胳膊,綳着脸闷不吭声。 
(可是那个小鸟信封却有放进来。搞不懂!她是傲娇喔!) 
是光想起今天上完体育课后,不知何时出现在抽屉中的信封——以及小鸟图案旁的文字,表情越来越紧绷。 
「只为伊人」。 
这行文字映入眼帘的瞬间,是光觉得心脏像被紧紧抓住。 
光卖弄知识时,曾经说过「话语中寄託着灵魂」。如果是这样,寄出这封信的人在这句短短的话语中,倾注了什么样的思念呢…… 
(式部在想什么……她现在对我是怎么想的……) 
心脏感觉又被用力一拧,是光咬紧牙关,将信封上的字和帆夏抛在脑后。 
(现在该处理的不是式部的问题。工作第一天就只有我跟花里两个人。光虽然也在,不过他连一台钉书机都拿不起来,称不上战力。) 
光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环顾空蕩蕩的教室: 
「伤脑筋,问题果然在于你在班会上通知大家时认真到眼球充血,脸颊和太阳穴都在不停抽搐吧。」 
(——我生下来就长这样啦!) 
「我我我我们加油吧,赤城!两个人的话,怨灵之馆的迷宫这种程度,一下就能做好。」 
「做得好才怪!」 
是光反射性大吼后,开始自我反省。 
(我干么对花里生气?) 
是光一垂下头和肩膀,蹲在地上,陷入轻微的自我厌恶,美智留就慌慌张张,坚强地说: 
「不、不要紧的!我感觉像个打杂的,从小学部开始杂务就几乎都是我在做,所以木工跟裁缝我都很擅长,事务员叔叔腰痛时,我还能代替他换日光灯管呢。赤城觉得累的话,我一个人也——」 
是光斜眼仰望美智留,她的表情跟快要哭出来的小狗一样。 
——我也习惯一个人了…… 
昨天,美智留也说了这种话。说大家都很忙,当班长这种事很常有。 
「不是吧。这是班上的摊位,由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一起準备才合理吧。」 
是光抬起头,认真对美智留说。美智留吃了一惊。 
「你也不要一直被当打杂的,不想做的事就说清楚你不想做。」 
美智留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是光,眼神凄凉。 
「哎……不过我觉得你做为班长接下其他人不想做的工作,这么努力,很了不起喔。」 
是光一这么对她说,美智留双颊就有点泛红。他站起身,伸展一下身体。 
「好了,在这边发牢骚也没用,今天就我们俩来工作吧。呃,把纸箱黏在一起,涂上颜料——」 
「……赤城真温柔。」 
美智留微微扬起嘴角,说了那种话,让是光吓了一跳,脸颊慢慢开始发热。 
「好了啦。」 
「嗯,是光很温柔呢,在电车上看到上了年纪的人一定会想让座。直接跟对方说会把人吓跑,所以你会刻意站起来,走到其他车厢。」 
连光都开口了,让是光更加难为情。 
「赤城,我今天带了夹蜂蜜的鬆饼,吃了它之后加油吧。」 
是光背脊发凉。 
(又要让我吃那个甜得要死的手作点心啊!) 
要是之后工作时都只有他们两个,是光该不会每次都得将那彷彿会让牙齿融化的东西塞进嘴巴? 
「可恶——就算要在他们脖子上绑绳子,我明天也要把打混的人全都拖过来。」 
◇  ◇  ◇ 
隔天。是光带着死都要叫他们来的表情,一个个通知同学。 
「喂!放学后要做布景喔。」 
「咿——」 
「不留下来的话,怨灵会去袭击你!」 
「请、请您饶了我。」 
「别啰啰嗦嗦的,放学后给我留下来!」 
「呜啊啊啊啊——」 
每到下课时间,惨叫声就从教室各个地方传出,同学们一个个都被恐惧侵袭。 
「是光,这样会不会造成反效果啊?再温柔点邀请他们比较好。」 
光表情有点抽搐。 
「该死,那我就笑着跟他们说。」 
没错。连关係那么不融洽的母亲,是光都能对她展露笑容,要对同学笑一定也是小事一桩。 
是光提起嘴角和脸颊,露出好感度无人能及的笑容: 
「死也要来啊。」 
「——!」 
「咦?这家伙僵在这边昏倒了……喂,振作点,喂!」 
「啊——是光。你刚刚那与其说是笑容,感觉更像『武器』啊。而且还是『最终兵器』。」 
光扶着额头。 
「流氓好可怕~~~~」 
「那就是传闻中『比怨灵更可怕』的死亡笑容吗!」 
「听说那家伙对他笑的人,魂魄会被抽出来喔。」 
「我、我去厕所!」 
「我也是!」 
同学们争先恐后逃出教室。 
午休——只有是光、美智留和帆夏三个人留在教室,帆夏一脸不悦地玩着手机。 
「……」 
画有小鸟图案的信封,今天还没放进是光抽屉。 
(跟式部说说看……叫她来帮忙好了。) 
她之所以会留在教室,说不走是在等是光主动低头拜託她…… 
「式——」 
是光犹豫着开口时—— 
「……」 
帆夏迅速站起来,走出教室。 
「式部同学也走掉了呢……」 
光遗憾地低喃。 
「——」 
是光在桌上双手握拳,咬紧牙关。 
(我才没期待式部帮忙。我一开始就没把她算进去。) 
美智留在座位上微微垂下眉梢,看着逞强的是光。 
是光做好今天也要被蜂蜜折磨的觉悟,迎来放学后。跟预料中一样,教室里只有是光跟美智留两个人。 
(为什么没人来?我明明都超认真地一个个拜託他们了……果然是因为我很像流氓吗?) 
是光感到一阵空虚,看着表情也阴沉下来的美智留,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 
「明天我会再跟班上的人说说看。」 
「明天……一定还是一样。」 
美智留垂下视线,喃喃低语。 
「这样的话,赤城又会……又会难过的……拚命拜託人,然后被无视、被拒绝,这样很哀伤……很可怜,我知道的……」 
美智留眉梢垂得越来越低,表情越来越泫然欲泣。美智留从小学部开始每年都是班长,她所尝过的悲伤,一定比是光感受到的多上好几倍吧。 
是光觉得笑着说「我要成为日本第一的班长」的美智留,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过儘管转变心态,令人难过的事也不会完全消失吧。 
「所、所以……我觉得一开始就不要去拜託人,自己一个人做……比较好……」 
「你不就来拜託我了吗?拜託我当文化祭的执行委员。」 
当时低头对是光说「拜託了!」的美智留,看起来很拚命。 
美智留抬起头,轻轻一笑。凄凉笑容令是光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我知道赤城不会拒绝。」 
教室中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安静。光也不见人影,只剩下是光跟美智留面对面,怀着像是寂寞,又像是痛苦的心情站在原地。 
「那、那个,我们来做文化祭的布景……」 
这时,一名是光有印象的男学生提心弔胆地从后门探出头来。记得那不是坐在第三排正中央的人吗?在他后面的男生是光也有看过。虽然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双方确实都是是光的同学。 
接着又有几名男生和女生跟在两人身后,身体靠着身体走进教室。两旁有人支撑着他、颤抖不已的男生,不是是光「笑着」叫他拚死也要来、失去意识的人吗? 
「嗯、嗯,我们正好準备开始工作……」 
是光生硬地回答。 
所有人都跟村落中被选为活人祭品的少年少女一样,紧张得一动也不动。 
「是光,大家一定是因为你认真拜託他们才来的。太好了呢。喏,让大家帮忙吧。」 
光轻轻降落在是光身旁,彷彿是光的事就是他的事般露出微笑。 
美智留目瞪口呆,是光也半信半疑。 
(他们该不会把我说的『不留下来的话怨灵会去袭击你』当真了吧?) 
所有人脸色都异常地差。 
「那就先整理一下桌椅吧。」 
是光语气僵硬地这么说后,众人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事,看起来鬆了一口气的样子,进入教室开始挪动桌子。 
美智留依然神情恍惚地看着这副景象。 
隔天也是,再隔天也一样,放学后参加準备工作的同学每天都不少于十人,构成怨灵之馆的迷宫部分也稳定增加。 
工作期间,所有人都极力避免跟是光对上视线,也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将纸箱涂上颜料、缝怨灵的衣服,宛如在捕蟹船还是什么地方从事强制劳动的人群。 
他们愿意留下来帮忙,是光是很高兴没错,工作进度也变快了,不过—— 
(果然……跟我想像中的「文化祭」不太一样……该说是太郁闷咧……还是大家都阴沉沉的……) 
是光感觉很複杂。 
(大家都是因为怕我,没办法才来的吗……算了,总比只来这边露个脸好。) 
帆夏一次都没在放学后的準备工作出现过。 
是光偶然听见她跟其他女生交谈,文化祭当天,帆夏似乎会帮忙参加排球社和手球社的交流比赛。除此之外,她要当日舞社的店员,还接受当摄影社的模特儿和帮将棋社拉客等等,似乎非常忙碌,应该没心力帮忙班上那个让人提不起劲的鬼屋吧。 
(别再想式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