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宫——!我回来罗!」
一朱回到度过私人时间用的公寓,一打开客厅的门就带着满面笑容说道。
涂上鲜红口红的嘴唇扬起,柔软鬈髮和长裙下摆轻轻晃动,一朱踏着舞蹈般的步伐,抱住大理石边桌上的笼子用脸颊磨蹭,轻笑出声。
笼中的绿色变色龙面无表情,吐着舌头。
「成功了!我骗到跟赤城是光关係很好的式部帆夏,把她关进地下室啦。她彻底相信我是奏井夕雨了耶。拚命叫着『奏井同学!奏井同学』呢!笑死人了。我在门前烧了香,所以她现在一定在看奏井夕雨被刀子狂捅的幻觉吧!还是说是看到她把奏井夕雨勒死的幻觉呢?管他是哪个,明明成为现实的话就好玩了说——三之宫。」
一朱蹭了好几次笼子,招待蟋蟀给变色龙吃,变色龙立刻伸出舌头,捕获到处乱窜的蟋蟀,将它吞入腹中。
一朱陶醉地看着这个画面,用圆润甜美声音继续说道:
「式部帆夏开始在交易现场徘徊、进入聊天室时,我是很惊讶没错。不过只要说是奏井夕雨把她关起来让她吸毒,就可以让赤城是光更痛苦唷。我们就让她吸一整个晚上的香,明天再报警吧。大获全胜耶——三之宫!」
他拉起裙摆,在原地旋转。
一朱用全身镜欣赏自己这副模样——
「嗯——这髮型果然不怎么好看。」
然后皱起眉头。
「卷卷的噁心死了,颜色也是谈茶色,看起来有够脏……竟然会看中拥有这种头髮的女人,光也好,赤城是光也罢,品味都太差劲了。」
他一边吐出恶毒话语,一边拿下波浪鬈假髮,戴回自己中意的黑色长髮。
一朱看着发量充足的亮丽黑髮从单薄肩膀垂至细腰,用手指确认它冰凉的触感,终于露出满足笑容。
「看,这样漂~亮多了嘛。欸,三之宫也这么觉得对吧?」
一点起喜欢的香,甜甜的香味就在房内扩散开来,让一朱觉得心情越来越好。
「女孩子果然就是要黑髮,而且还要直发。真希望鬈髮、茶发的非处女全都去死。奏井夕雨也是,她最好被赤城是光骂『你这个不是处女的浪蕩婊子』,用菜刀割断颈动脉自杀。这样一来,赤城是光大概也会疯掉吧。」
一朱之所以接近跟住在澳洲的母亲一起生活的夕雨,是为了伤害是光。
他藉由调查得知,赤城是光对光昔日的一位恋人——夕雨抱持好感。
首先先取得夕雨的信赖,拉拢夕雨。
一朱的声音跟光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用这个声音跟夕雨搭话,再一如往常露出有点笨拙的好人笑容,夕雨就轻易对一朱卸下心防。
所以说轻浮的非处女就是这样。
竟然跟刚认识的男人两人独处聊天,还红着脸对对方笑,这个行为跟张开大腿对别人说「请您自便」没什么两样。
一朱在内心鄙视夕雨,一边继续装成光平凡敦厚却温柔的大哥,成功将夕雨带到日本。
然后他让夕雨跟是光见面,在让她度过甜蜜时间的同时——
『不要跟赤城提到我。』
又对夕雨下了封口令。
『女朋友跟其他男性那么亲昵,他一定不会好受。没必要特地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
起初用开朗的语气——
『因为赤城对我有所误解。因为他讨厌我。我身边没半个人可以相信。』
途中则开始引起她的同情心。
「女人真是的,明明那么会算计却蠢到不行,马上就被骗啦——!」
一朱一直很讨厌女人这种生物。
他做为帝门家总帅正妻的独生子被养育成人,一直被人耳提面命「因为你是长子兼继承人」。众人皆知他个性苛刻的母亲动不动就发脾气,每天都会无理取闹,对周遭的人怒孔。
明明是她自己说想吃鬆饼,装盘端到她面前时,她却说「吃这种涂了一堆奶油和糖浆的东西会胖!」而大发雷霆。明明是她自己说「麻烦的户外宴会最好因为下雨停办」,当天真的下雨,却又会气得说「这样我不就不能穿我特地新买的礼服了吗!」。
对一朱也是,明明是她自己说「只有考试拿到好成绩是不行的,你必须成为能使唤他人的人」,一朱让朋友帮他写作业时,她却气得半死。一旦一朱的成绩稍微退步那么一点点,就骂他丢人、无法做底下的人的表率,又对他发脾气。一朱的家庭教师也被她扔过参考书、三角板和圆规。
女人很不讲理。
女人很任性。
而那些全都会因为「她们是女人」这个理由被原谅。
一朱的未婚妻月夜子也是,每次见到一朱就胆颤心惊的,让他看了就火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夜子是亲戚,她工整的五官和一朱的母亲很相似,带有光泽的红髮也令他想起去过一次会员制理髮厅染头髮的母亲鲜艳到不自然的发色,让一朱越来越讨厌月夜子。
月夜子那么内向又爱哭,连打个招呼都不会,练舞也是错误百出,没办法做到完美,却因为她是女生就能被原谅吗?明明就只有我老是被母亲骂。
女孩子令人憎恨。
不费心力就能穿漂亮的红色洋装,实在太诈了。
明明我穿起来一定比月夜子更合适。
因为是男生,所以不能拥有漂亮和可爱的东西。
明明我比较喜欢女孩子的衣服。
明明我比较喜欢女孩子的颜色。
真不想生为男生!
那段期间,一朱知道月夜子家庭院一角有座隐密的祠堂,用来祭祀「六条」。
据说六条是活在平安时代的恐怖女人,她变化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都咬死了。
听到这个故事时,一朱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他反而觉得「六条」制裁了骯髒的女人,对她心生憧憬。
一朱被妖艳、凄惨又残酷的「六条」深深吸引,为之怦然心动、脸颊发热,他期盼假如我是女生,希望是像「六条」那样子的人。
一朱的母亲是右楯家的人。
一朱体内也流着右楯的蜘蛛之血。
在那之后,一朱变得一碰到轻飘飘的红色裙子、柔顺的黑色长髮、散发甜蜜香气的东西等他喜欢的事物时,体内就会躁动起来,听得见「你能够接受我,和我合为一体唷。能够得到蜘蛛之力,向骯髒的女人们复仇啃」这句呢喃。
第一次穿上红色连身裙时,镜中妖艳、惹人怜爱的模样令他陶醉其中,下意识用脸颊磨蹭镜子。
看,我果然比月夜子更适合。
不——是「人家」才对。
在那之后,一朱一再抢走月夜子的衣服,也会从母亲放衣服的房间偷拿衣服,在镜子前面凝视逐渐变美丽的自己。
他希望能让别人看看这么美丽的自己,希望有人称讚自己,然而那却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一朱见到光这个弟弟时也在那段时期,光比女孩子还要可爱,宛如纯洁无垢的天使。
看到光露出的微笑,一朱震撼得觉得心脏彷佛被射穿。
『不能跟他说话唷。』
母亲讨厌光讨厌得彻底。她说光不应该被生下来。说光是这个世界上最污秽的女人生下的恶魔。
但一朱眼前的光宛如笼罩着清凈光芒。光脸上的笑容,比他看过的所有小孩都还要纯洁。仅仅是看着他而已,就让人觉得内心被逐渐凈化。
光眼中始终只有女孩子,没有回头看过一朱一眼。
所以某一天,一朱穿着从月夜子那边抢过来的衣服,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在派对上接近光。
光面带微笑,和一朱牵着手,想把他带到花坛。
『我种的郁金香开了喔,很漂亮,去看看它吧。』
一朱放开光的手,对他说:
『我得回去了。』
光就跟他打了勾勾:
『那下次见面再一起玩吧。』
光很笨,一下子就被骗到了——可是,下一场宴会时,他还是看都没看穿男装的一朱一眼。
那令一朱心生憎恨。
无论过了多少年,一朱都无法忘记当时感受到的悔恨,每次看到光被少女们包围,他就会气得脑袋发烫。
穿洋装的我,明明比你花园中的任何一朵花都还要美丽。那才是我真正的模样啊!
为什么光没注意到!
为什么要花时间在那些不是我的女孩——那些骯髒的女孩身上!
他憎恶、怨恨到快要无法呼吸。
一朱觉得,光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他被那些污秽的女人碰过。碰到不洁之物,害光也被玷污了。是那些女人杀了光。
然而光就连死后,都还要让赤城是光那只下贱的野狗去拯救那些女人。
一朱的希望,是破坏光留下的事物。
跟把龌龊的爱人吞噬的六条一样,他要成为讨伐丑陋骯髒之女的女人。他要把光的女人们——尤其是光的「最爱」撕得粉碎。
那就是一朱对直到最后都没有注意到他、没实现约定就去世的光的复仇。
对侮辱一朱的是光的复仇——
首先利用奏井夕雨除掉碍眼的是光,之后再从光的「最爱」手中抢走光的孩子,由自己养育他。让他眼中只有一朱。让他只爱一朱一人。
「希望会是男孩子。如果是女孩,就让她做变性手术,把她变成男生好了。」
一朱抱着变色龙的笼子,像在梦呓般喃喃自语。
这时,客厅的门传来粗鲁的开门声。
「你这个变态还是一样噁心。」
◇ ◇ ◇
是光站在客厅门口,用蕴含沉静怒火与轻蔑的眼神瞪着光同父异母的哥哥——帝门一朱。
一朱抬起头。
在瀰漫室内的甜蜜香气中,艳丽的黑髮从白皙的脸颊边垂到单薄的肩膀,再从平坦的胸膛垂到纤细腰肢,宛如生物般流泻而下。
是光第一次在明亮的场所看到一朱穿女装,但可怕的是,他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女人」。
从体格上来看也是如此,不过除此之外,眯细的双眸、不悦地扭曲的红唇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甜腻氛围,就像把女性最黑暗、黏稠的部分抽出来,再将其塑造成人形一样。
一朱眯着眼睛,故意将是光——以及在他旁边缩起身子的夕雨从头到脚审视一番,扬起嘴角。
那抹妖艳笑容令人背脊发凉——是「女人」的笑容。
夕雨轻轻倒抽一口气。
光像要支撑夕雨般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凝视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哥哥。
一朱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圆润甜美声音说:
「啊啊,都忘记我把钥匙卡给夕雨了。」
夕雨肩膀又颤了一下,虚幻的双眸中浮现惊愕与恐惧。
是光回到夕雨的医院把帆夏交给医生照顾后,準备冲去找一朱,夕雨则自己提议要跟着一起去。
是光很后悔把夕雨带来,他觉得对夕雨来说,这种事情的刺激果然还是太强了。所信之人竟然骗了自己,还打扮成女人的模样嫣然微笑。
一朱嘴唇越来越歪斜,限中逐渐浮现残虐光芒。他像要用言语嘲弄他人般,慢慢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竟然把其他男人带到我房间,夕雨意外地厚脸皮呢。啊,可是,好像也没那么意外耶。夕雨本来就是这种人嘛。毕竟我跟你才刚认识,你却乖乖跟着我,跷课跑到日本玩。交通费和住宿费也全!部都拜託我出呢。」
「我没有……」
夕雨表情僵硬,低声呢喃。
是光的眉头高高竖起,他正準备对一朱怒吼,一朱视线就移到是光身上,从他的额头看到脸颊、下巴,有如在舔舐他。
「欸——赤城,你喜欢的夕雨是这种女人耶。幻灭了对吧?其实我是想等夕雨被抓后再告诉你啦。露馅得早了那么一点。」
「——!」
低吼声自喉咙深处传出。
他还是第一次气到说不出话。眼前的男人——不,「女人」就是如此令人恼怒。
明明应该有察觉到是光全身散发怒气,一朱仍然没有住口。
笼中的变色龙面无表情,吐出长舌。
「嗯,算了!夕雨卖掉从那边带过来的毒品赚零用钱,这个事实又不会改变。拿着虞美人草的毒品卖家,最近在地下网站好像很有名喔。欸!喜欢的女孩变成名人了,你感觉如何呀!」
(真想打死这家伙!)
是光想冲过去抓住一朱的脖子,把他压在地上打。怒气中明显参杂杀人念头。
一朱的眼神、声音,以及瀰漫屋内的香甜气味,在在都从是光的心中拖出一头髮狂的野兽。在是光快要被冲上心头的危险冲动支配时——
「卖那些葯的人不是夕雨,是你。一朱大哥!」
站在夕雨身后的光用清澈声音说道,彷佛要贯穿这邪恶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