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朱母亲的老家——右楯家的宅邸有座祠堂,用来祭祀变成蜘蛛、把丈夫及其情妇吞噬的女人——六条。
右楯家的人害怕自己是那种染满鲜血的蜘蛛后裔,并以此为耻,不会在公开场合提及这件事。
一朱也在孩童时期于房间一隅听见佣人们窃窃私语,得知这个故事。
——因为太太是那只恶名昭彰的蜘蛛的后代……
佣人们的谈话内容,是在说一定是因为继承了蜘蛛的血脉,母亲才会对父亲的情妇做那么多残酷行为。
很久很久以前,嫁到右楯家的六条这位女性因嫉妒而发狂,化身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咬死了。
一朱也知道那座祠堂的事。
以前被母亲带到右楯家时,一朱看过像要把它藏起来般,盖在茂密树丛后面的老旧耐堂。他也还记得,在祠堂前轻盈摇摆的红色花朵十分娇媚美丽。
(那个叫六条的人就被封印在那座祠堂。)
想到这,别说害怕,一朱甚至觉得心蕩神驰。
咬死骯髒的女人复仇不是很棒吗!我也想变得跟六条一样。想教训那些任性又不讲理的丑陋女人。
憧憬「女性」这个存在、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女性的心情,以及厌恶女性、想要排除她们的心情——在一朱心中毫无矛盾地共存。
没错,自己要成为像六桑那样坚强、美丽又厉害的女人,惩罚那些愚蠢、轻浮、矮小的女人。
在那之后,一朱开始会从右楯的亲族.同时也是他的未婚妻的月夜子那边抢衣服穿上,并偷偷外出。
他也常常跑到六条的祠堂,陶醉地撑颊看着在祠堂前面摇曳的红色花朵,跟六条报告「今天我像这样欺负了那孩子喔,也这样惩罚了那个女孩」。
那一天也是在右楯本家宅邸举办派对的日子,一朱穿上他叫月夜子脱下来的红色连身裙,戴上黑色假髮。由于那是一朱母亲的假髮,对还是小孩的一朱来说太大顶,会滑到眼睛上面,不过他一面享受笔直黑髮在空中飘舞,以及连身裙下摆随风飘扬的感觉,前往位在庭院一角的祠堂。
祠堂前有个戴着大眼镜的瘦小女孩,她看着被风吹拂的红色花朵,似乎非常害怕……
「那朵花是因为吸过人血,才会变得那么红唷。」
一朱一跟她搭话,她就吓得缩起身子,回过头。
女孩看到一朱又吓了一跳,僵在原地,镜片底下的双眸充满恐惧之色。
一朱觉得女孩怕成这样很可笑,轻轻眯起眼睛,又多跟她讲了几句话。
他告诉女孩,嗣堂里封印着一位可怕又厉害的女性,叫做六条,她变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都咬死了。
六条使用蜘蛛之力,杀光骯髒的女人们。
眼镜女孩将娇小身躯缩得越来越小,面无血色地听着一朱的话。
然后颤抖着问:
「六条她,为什么要吃掉自己的老公呢?」
「是为了跟他合而为一,让爱化为永恆。」
一朱藉由读书,知道了「永恆」为何物。
那是即使失去肉身,也会一直存在的事物。
那是会在天上闪闪发光的事物。
「只有像六条那样特别的女人,才有办法获得永恆的爱。」
女孩睁大眼睛,颤抖不已——她看着一朱,又战战兢兢地提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红色的花朵随风摇曳,大量黑髮被吹乱,在一朱周身妖艳地散开。
这一瞬间,一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强大力量骚动、增长着,涂上鲜红口红的嘴唇轻轻扬起,一朱面带微笑回答:
「因为,我就是六条。」
在那之后,那名女孩的反应实在令人愉悦。
她像只脖子被拧住的火鸡般「咿!」大叫一声,眼睛瞪大到极限,神情僵硬,落荒而逃。
女孩还在途中跌倒,在地上爬着站起来后,再度向前冲去。
(啊啊~女孩子真的很蠢耶。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哎,算了。那种又矮又俗的丑女,就算下次再见到她,我也不会记得。)
一朱咯咯笑着,目送女孩跑走。
◇ ◇ ◇
「为什么会梦到小时候的事呢?」
早上。
一朱整头头髮都睡到翘起来,他穿着宽大的睡衣,对放在床边桌子上的笼子里的变色龙说话。
「那个不起眼的女孩跌倒时摔坏了镜框,结果她就那样把眼镜挂在脸上,死命逃跑耶。真是又蠢又好笑。虽然因为六条很强也很厉害,那女孩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月夜子也是,我穿上女孩子的衣服变成六条后,她就会吓到全身发抖,不敢正面看我一眼。欸,三之宫,『六条』就是这种绝对的——尊贵的存在唷,无论她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说话。」
变色龙三之宫面无表情吐出舌头。今天早上她也依然可爱,鳞片带着翡翠般的光泽。一将她喜欢吃的蟋蟀放进笼子,三之宫就立刻逮住它,吞入腹中。
一朱看着这个画面,又喃喃自语道:
「可是……那家伙别说害怕了……他竟然要跟『六条』当朋友……」
他将逐渐变热的额头贴上笼子。
——我来代替光跟你做朋友!
如同野狗吶喊的粗野声音,以及那对彷佛在燃烧的眼眸,在一朱的耳边和脑海重现,让他全身发烫。
「别开玩笑了。竟然要跟那种次等生物当朋友。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有几两重耶——」
再说,一朱从以前开始就很讨厌自称光的代理人的赤城是光。
葵那件事害他好死不死被打到脸,流了鼻血,在那之后一朱就更加讨厌是光,想着要设法报仇,便把是光的心上人——夕雨带回日本,计画要让她蒙上污名。
结果朝衣和头架跑出来插手,把简讯、剑山、体育服等一朱没印象的事推到他身上,还用网路散播一朱穿女装的照片及犯罪证据,昨天真的是他活刭现在最不顺遂的一天。
现在帝门的人应该正在行动,把网路上的照片消除吧,贩卖毒品那件事八成也有能言善辩的律师处理,让法官判个缓刑。或许还有可能无罪。
一朱八成会被从帝门家的总帅候补人选剔除,不过他本来就不想当什么总帅,母亲也并不执着于一朱站在帝门家的顶端。因为那个女人真正渴望的是其他事。一朱只不过是实现它的道具。
虽然她现在说不定在气一朱连道具都当不了。
想到气得涨红脸、咬牙切齿的母亲,一朱并没有跟平常一样感到恐惧,而是觉得可笑。
(可以不用当麻烦的总帅,反而让我鬆了一口气呢。)
心情竟然会变得如此轻鬆,一朱觉得他感谢朝衣等人都不为过。
话虽如此,要不要接受是光的提议跟这是两码子事……是光抓住一朱的手把他拉起来时,一朱之所以没有甩开,也只是因为是光力气太大,他的手被握得痛到发麻而已……他极度讨厌只有体力和腕力是可取之处的野蛮人,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拉拢的肤浅人类….
——如果你又做了不对的事,我会追你追到任何地方,大声告诉你不能这样,阻止你!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允许你要任性,只有我不会允许——!
「……竟然敢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我讲那种不敬的话……真不敢相信。害我吓到不小心忘记跟他抱怨。一定是因为被笨蛋碰到后,蠢度传染过来了。啊啊,讨厌讨厌讨厌,为什么我心脏跳得那么快?脸也好烫。」
一朱把额头靠在笼子上,乱了手脚,不过……
过没多久,一朱眼中因害羞而泛泪,他像在讲悄悄话般压低声音,烦恼地喃喃自语:
「欸,三之宫……如果看郁金香时,我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赤城会愿意跟我牵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