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说预产期是十二月,眼前这名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悲戚的年轻女性,却怎么看都不像孕妇。
她上半身纤细,腹部被裙子和披巾遮住也是原因之一,但那犹如集所有悲叹于一身的阴沉表情,跟在腹中孕育着耀眼生命的女性实在不太相衬。
世上最美丽的花。
这个形容再贴切不过了,柔和与优雅兼备的美貌蒙上悲哀,同时又正是因为那层悲哀,才让她显得更加美丽、更像是出自于幻想之中。
迎接是光时,她说「我等你很久了」,那对无助、期待地看着是光的眼眸,现在正痛苦俯视自己纤细雪白的手指。
藤乃阴沉的眼神无精打采,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跟光不时会忽然露出的目光一样。
是光坐在藤乃对面的沙发上。
灾琴则坐在是光和藤乃间横放的沙发上,光站在美琴正对面,侧脸对着是光。
他跟膝乃一样,脸色苍白又痛苦,眼神同样阴沉悲哀。彷佛两人心灵相通,自己也能感觉到跟对方一样的痛苦与辛酸。
「……今天早上,我也开始收到用我的名字传来的简讯。」
藤乃用那美丽却忧伤的声音告诉是光。
是光请藤乃让他看看手机,萤幕上显示的字句,几乎跟传给是光的内容一模一样。
有一点不同,就是传给是光的简讯是呼唤着「光」,传给藤乃的则是「我」不得不在那个地方重新来过、「我」得在今晚再去一次那里等催促自己行动的内容。
「关于简讯中提到的事,我毫无头绪……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和『重新来过』是在指什么……」
藤乃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白皙标緻的脸庞看起来越来越透明虚幻,大概是因为她脸色惨白吧。
她真的没有头绪吗?还是说是因为害怕跟血脉相连的外甥的丑闻被揭发,隐藏着真正的心思?藤乃的声音和表情都太过哀戚、平静,是光难以判断。
光也只是痛苦地凝视藤乃,来到这个地方后,他就没开口过。现在他也一副随时都会消失的模样,什么意见都不提出,只是伫立于原地。
窗外开始被逐渐西沉的夕阳染成红黑色。
这时——
光匆然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紧盯着染上黄昏色的窗户。
不对。
不是窗户。
光在看的,是随意放在窗边的珠宝盒和陶器人偶间的银色刀子。
大小跟水果刀差不多,刀柄和刀鞘都加上精緻装饰。
放在那边就代表不是要拿来用,而是用来装饰的吧,但跟珠宝盒和人偶比起来,类型却有点不一样,挺恐怖的。不过,要是光的反应没有那么大,是光应该也不会注意到那把刀。
(那把刀怎么了吗?)
光还在看它。
脸上带着焦急与惊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
不久后,光的表情慢慢转变为更加深沉的苦恼。他难受地将目光从刀子上移开后,就再也没望向那边。只是低着头,紧咬下唇。
是光感到心神不宁。参杂焦虑与烦躁的心情涌上喉头。
光和藤乃都有所隐瞒。
是光猜测他们有什么事说不出口。
可是,紫织子现在这个瞬间也身在危险之中。
是光用僵硬严肃的语气询问藤乃。
「藤乃小姐,光掉进河里的那一晚,他传了简讯跟我说他被你写信叫出去,等等要出门。」
◇ ◇ ◇
「为什么葵会在这里?」
朝衣对头条俊吾投以充满无限谴责的目光。
从平安学园学生会室看得见的操场,开始被夕阳余晖笼罩。开着灯的室内中,有这间房间的主人兼校内最有权力的人——学生会长朝衣,以及比朝衣大一岁、跟帝门集团关係匪浅的头条,还有头条的表妹、朝衣的青梅竹马——葵。
不仅如此。
「月夜子个姐,近江同学,为什么你们也在?」
朝衣的太阳穴抽动得更厉害了。
「头条?是你告诉她们的吗?」
面对较为年长的头条,朝衣还是用跟平辈交谈的语气和他说话。
「你联络我的时候,葵碰巧在我家。」
头条跟朝衣一样一脸不悦,葵则从他旁边探出头来,神情认真。
「我在帮忙準备让小琉璃生产。小紫的事,请让我也出一份力。」
大概是头条被葵威胁「不让我跟过去的话,我就一辈子不跟俊吾哥说话」,就轻易屈服了吧。虽然葵在头条家是朝衣的失策,但头条也很没骨气。不过葵跟楚楚可怜的外表相反,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怎么说服都不会让步的顽固女孩,朝衣这个儿时玩伴是最清楚的……
(没办法。)
朝衣準备叹气时——
「朝之宫,敝人也会帮忙。」
「竟然想把我排除在外,真是太过分了,朝衣小姐。」
雏和月夜子也爽快地说,不知道她们是藉由什么手段得知的。
「请不要小看敝人的情报网。」
「是近江同学通知我的。」
(真是……)
朝衣即将再叹一次气时——却跑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开门冒出来,令她的叹息在途中缩回喉咙。
「可以让我也加入吗——?朝衣。」
聚集在学生会室的众人,视线同时移向门边。
头条面色凝重,葵表情僵住,月夜子怕得缩起身子。雏则是在睁大眼睛后,露出少年股的笑容。
朝衣目光冰冷,看着帝门一朱。
昨天哭得被粉底和口红弄成一张大花脸,坐在地上大吼大叫、出尽洋相的他,如今像把那些事全都忘记了般,从容不迫地说,令人不禁怀疑他的神经是什么构造。
「你们在调查若木紫织子被诱拐的事件对不对?我想卖赤城一个人情。啊,不对,用卖人情这种说法好像怪怪的。该说是做为朋友,想表现出我的诚意吧?啊!不过你们一定要跟赤城说我也有提供情报喔。要是由我亲自讲这种诂,并不得体吧。而且我觉得我跟你们有类似之处的说。因为俊吾也是觉得女孩子不是处女就不行的人吧?」
「唔!」
头条脸颊抽搐起来。
「朝衣也是一辈子都会是处女的感觉。」
「!」
朝衣也哑口无言。
一朱高兴地说:
「看,我们很合得来嘛。」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朝衣跟头条的反驳重叠了。
「小葵也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小葵冷冰冰地拒绝了我好几次,我会全部当没发生过的。」
「……这样讲很奇怪。搞得像是我单方面对一朱大哥做了过分的事一样。」
葵碎碎念着。
一朱接着板起脸来。
「对不起,只有月夜子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因为月夜子不但不是处女,还是个丑女又大只,特别是胸部下流又难看,跟你待在一起超丢脸的,啊,对了,只要不要让你进到视线範围内就行了嘛——太好了,之后我会这么做。我会不去看月夜子。所以月夜子也不要进到我的视线範围内或跟我说话唷。遇到我也要无视唷。我也会这样的。」
「……我该高兴吗?」
月夜子长年以来精神都被一朱束缚、折磨,那张被大多数的人誉为绝世美女的美丽脸庞上,浮现複杂神情。
「敝人觉得让一朱先生帮忙也没问题——」
「谢谢你。虽然我很讨厌你这种胸大话多没品的女生,但我会感谢你的。」
自我中心的一朱让朝衣燃起些微杀意,头条的脸也不停抽搐。
只有雏笑咪咪的,看起来毫不在意一朱的话。
「那事不宜迟,我跟想要当我爱人、在夕雨房间放刀片和大头针骚扰她的医院柜檯小姐——呃,叫泽地还是泽村的人,打听了自称是我的代理人的人有什么特徵。我想想,年龄约十五、十六岁,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
一朱热心地开始提供情报,似乎是真的想帮上是光的忙。
朝衣也有很多地方不能接受,但她选择暂时忍在心中,专心倾听跟光一模一样的圆润甜美声音。然后跟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比对,一步步分析。
谁有办法得知一连串的简讯中提到的资讯?
谁有办法将从烹饪教室拿来的菜刀、从花道社拿来的剑山,放进朝衣和葵的抽屉?
那个时段,设置在校内的监视摄影机拍到了谁?
犯人恐怕是校内的人。
而且还不是一般学生。
是有一定程度的家世背景——接近帝门家的人。
能够管理学生、获得情报的人。
儘管如此,其存在却不太为周遭的人所知。
以各自提供的情报为基础,提出、驳回可能性后,剩下的只有一人。
「难道……」
月夜子喃喃低语,声音十分动摇。
「是那孩子……?」
「我也无法相信……」
葵脸上也浮现惊讶之色。
「敝人也吃了一惊,但这个推测跟医院柜檯小姐的证言一致。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身材娇小,脸有点圆,长到肩膀附近的捲髮。」
雏开口说道,眼神冷静又伶俐,朝衣则是已经在心中确定。
那人是是光班上的——
◇ ◇ ◇
「已经五点了……」
看到窗外天色变暗了后,帆夏用手机确认时间,喃喃自语。
(赤城……现在怎么样了呢?他见到奏井同学了吗……)
帆夏坐在房间书桌前,将腿放在旋转椅上缩起身子,双手抱膝,额头抵在膝盖上。以往她总是一激动起来就会跟椅子一起转来转去,今天却连这么做的心情都没有。
(好想打电话给赤城……好想直接跟他说话……)
可是她已经在医院跟夕雨打了某个赌,所以不能打过去。
夕雨应该差不多要打来通知结果了……帆夏的手机却依然没有动静,她无法判断这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只能用力抱紧双腿。
正当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热闹旋律。
「喂、喂!」
帆夏连是谁打来的都没确认就接起电话,用拔尖的声音回应。
传入耳中的却不是夕雨的声音。
是更加年长的女性声音……
「美智留的……妈妈……?」
◇ ◇ ◇
「光掉进河里的那一晚,他传了简讯跟我说他被你写信叫出去,等等要出门。」
是光瞪着藤乃,观察她的反应。
光急忙探出身子,哀求似的呼唤:
「是光!」
光的眼神十分惊惶失措,像在拜託是光不要提及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