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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梦见蝴蝶。然而,有时候会突然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梦见蝴蝶,还是自己梦到蝴蝶的梦。
这是以前某个电影里的台词。
说出这句话的登场人物,被设定为对自己的记忆感到模糊不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因此在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也许,这是因为那个角色对现在发生在眼前的现实毫无真实感,心情感到不安的关係吧?
这就是当我看完这部电影之后得到的感想,其实相当马虎。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又不像学校的期末考,最后一定会公布解答,所以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个登场人物在那个时候、那个瞬间内心在想什么。因此,我才努力地擅自做出「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的想像。
说穿了,人怎么可能理解别人内心所想的真正涵义。嗯,就是这样。
当时的我下了如此结论。
……然而,如今像这样回首过去,实在是令人感到满丢脸的。不过也是啦,毕竟我当时还小嘛。因为完全搞不懂登场人物在想什么,所以就随口胡诌,放弃运用自己的想像力,最后还自以为是影评人装模作样地说出结论。哎呀,我那个时候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嘛。
不过,如今不同了。现在的我非常能够理解那位登场人物的心情,甚至到痛彻心扉的地步。应该说是同理心?这就是所谓的步调一致吗?
呵,这就是一般人说的「对作品产生共鸣」吧。
「真是不妙啊,这个状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耶。」
原因在于,本人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目前所面临的际遇。
而这样的我目前所处的地方,是自己也完全不清楚在哪里的高级百货里相当高的楼层。透过眼前的窗户俯瞰底下的街道,便能看到黑暗天空之下眩目的街道灯火,彷彿闪耀着光辉的大海般在眼前展开。足以媲美百万美金的无敌夜景。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我现在并没有享受如此美景的闲情逸緻。
「还有,我为什么会穿着中式旗袍呢?」
就是这样子,中式旗袍。是中式旗袍耶。听我说,这可是中式旗袍耶。
虽然曾经在漫画或是电视上看过,但实际穿上之后,却令人感到相当坐立难安。总觉得开衩比想像得还要高,令人不自觉地想伸手遮掩。没看到吧?没有看光光吧?
「哎呀,真是适合你,七七七小姐。」
一旁让我穿上旗袍,说着不流利日文的眯眯眼女生,笑嘻嘻地搓着手。她的名字似乎是叫阿好。
我一边附和那样的阿好露出微笑,一边在脑袋中进行不晓得是第几次的自问自答。
至少直到前天傍晚为止,我应该都还过着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
去打工、去上学、七个老同伴窝在一如往常的家庭餐厅,佔据一如往常的角落桌子,召开一如往常的作战会议……
然而,为什么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喔,让你久等啦,七七七。」
某个人毫无真实感地喊出呆站在当场的我的名字。
不经意地朝那里望去,我吓了一大跳。与我同样身穿旗袍的超级美女姐姐,一边对我挥手一边走过来。美貌、身材姣好,最重要的是那双腿的线条也太漂亮了吧。已经足以构成美腿条件的那双腿,再搭配高跟鞋与开衩的双重效果,看起来更加修长,而且带有一股情色韵味。完美未经加工的美腿曲线。这就是旗袍酝酿出来的成熟女性的风味吗?
「你、你是什么来头!」
反射性地摆出备战姿势,因为她实在是太过情色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你这乳牛妹脑袋终于烧坏了吗?」
原本亲切的表情突然扭曲,大姐姐露出彷彿看着蛆般瞧不起人的眼神。这副瞪人的模样,还有会这样称呼我的没礼貌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
「难、难道说你是参差?」
「啊?用膝盖想也知道吧?」
我惊讶到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呃,但是直到刚刚为止,你明明就顶着一头乱髮,还穿着很俗的刺绣运动夹克,再加上那个白色口罩,简直就是穿着便服的太妹嘛!为什么现在却来个华丽大变身?你为什么会变成大美女?」
「你是笨蛋吗?我本来就是大美女!」
参差一副理所当然地抬头挺胸说出这句话。这是不甘心吗?但是,她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摸不着头绪。
「本来就很奇怪啊!说到参差,就像是平常会扛着木刀,戴着口罩,以流氓蹲法蹲在便利超商前的那种边缘混混耶!」
这并不是譬喻,她真的会这么做。
「呵,那只是为了避人耳目的伪装啦。」
虽然对于她明明要避人耳目,却选择伪装成太妹抱持疑问,不过,只是换个服装再化个妆,整个人的氛围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太妹而已……真是个不容小觑的坏蛋,黑须参差。
「呃,然后啊,参差。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讲日文?」
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国外精品店林立的楼层。先姑且不论阿好,来到这里之前在这层楼擦肩而过的路人,还有店里的每个人,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啊?用膝盖想也知道,因为这里不是日本啊!」
「不,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们直到昨天晚上为止,不是还在日本吗?然后,我按照你说的搭上电车再转汽车,抵达某个莫名其妙地吹着强风的港口都市,接着再搭上一艘破烂两光的船……」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是在问,为什么我们明明没有搭飞机却身处国外。更何况,我身上也没带护照。」
对于我这直逼核心的疑问,参差一本正经地泰然回答。
「那种事情用膝盖想也知道,因为我们是非法入境啊!」
「果然是这样,你这混蛋!」
我激动地一把揪住参差。
「什么嘛,你不是早就察觉了吗!」
「我察觉到了,我当然会察觉到啊!像是在明明是晚上,却关掉船上全部灯光航向大海的船上摇来摇去,还有在海上转搭别艘船,早上走过的街道景色,还有招牌上的文字全部都变成汉字,还有当阿好一边用那不流利的日文说着『社长,欢迎光临。人家是很棒的嚮导喔!』一边靠过来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了!但是,我还是百般祈祷是我搞错了!如果是那种可以充分感受国外氛围的地方游乐设施就好了,我可是拚死命地想说服我的心耶!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我会这么可悲,非得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你拖下水,犯下重大罪行啊!」
「啊——吵死人了!废话少说,快放开我。」
捏!
参差毫不留情地揉起边哭边叫的我的胸部。
「做、做什么,你这王八蛋!别乱揉我的胸部!」
参差斜眼瞪着泪眼汪汪,捍卫胸部的我。
「臭家伙,我刚刚只是不说话而已,你倒是很敢讲嘛。别说那种传出去打坏我名声的话!更何况,一开始可是你这家伙自己说要跟来的吧!」
被参差这么一瞪,我不禁回忆起前天的事情。
在东京都内某处的那个一如往常的家庭餐厅里的一如往常的西式餐桌座位上,聚集了七位身穿不同款制服的学生。他们放学之后一定会聚在这间家庭餐厅,为了某个超级机密的计画,召开作战会议。
世人称呼他们为「龙娘七七七与向世界散播欢笑的六位好伙伴们」……如果真是这样子就好了。
先暂且将我个人的心愿摆在一边,言归正传。那一天我们七个人一如往常般,讨论着自己的计画。
我们要打造一座能挑战自我梦想的岛。
为了实现这个骇人听闻的计画,我们每天都会聚集在这间家庭餐厅活动。
然而,那一天瀰漫着一股比以往还令人绝望的凝重气氛。
原因在于那一天,我们的梦想就要以单纯的白日梦正式幻灭了。
担任主席的春秋,也就是一鹤春秋露出更胜以往的严峻神情开口。
「本人在此宣告,直到提出明确的解决方案为止,就此冻结『与一鹤春秋共同策划经济革命的六位同志们』的活动。」
听到春秋的话,大家一脸严肃地纷纷离席。
直到这一天为止,我们策划出来的完美计画碰上无可奈何的现实问题,而宣告终结。
一言以蔽之,就是我们筹措不出资金。
在这里的六人(我除外)在各个领域被称为新锐,是多少有点知名度的存在。而这样的大家(姑且也包括我)用尽各种手段与大人们交涉,却没有任何一个大人愿意倾听我们的梦想。
我们描绘出来的梦想,撞上理所当然的常识的高墙而受挫。
然后,在那一天的作战会议上,导出了「束手无策」的结论。
虽然美其名为冻结,事实上却是计画终结。结果,只为了实现这个计画而聚集起来的我们七人,无可避免地遭到解散。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朝着正要回家的众人如此大喊。因为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我们的梦想、我们之间的联繫就会在此消失得无影无蹤。
听到我那毫无根据的吶喊,打算回家的众人纷纷停下脚步望着彼此,然后开心地大笑。
「那么就拜託你啰!七七七妹妹。本大爷也不希望『为了双叶才兔的疯狂研究而献身的六个僕人们』的活动到此结束。」
才兔笑着说完,便离开了家庭餐厅。其他人也说出类似的话,留下「我很期待喔」离去了。看着大家的背影,我暗忖。
就是说啊。再怎么样,大家一定都不愿意看到好不容易努力进行到这个地步的计画就此落幕。绝对不能让大家的心愿、大家的意念在这里被击沉。没问题的,一定会有辫法的。
「好!看我的吧!」
我下定决心,从家庭餐厅飞奔而出。
「喂,参差。有什么可以迅速海捞一大笔钱的方法吗?」
于是,我在家庭餐厅前出声喊住正好映入眼帘,穿着长裙打算跨上摩托车的太妹。
她的名字叫黑须参差,是六位伙伴其中一人,自称为「坏人」,明明没感冒却总是戴着白色口罩并以此为注册商标的谜样女生。为什么我会询问这样的参差,也是因为她明明身为太妹,人脉却相当广,可以说是到处都很吃得开的女生。如果是这样的参差,也许知道什么好办法。
面对我的询问,没戴安全帽便一脚跨上改造摩托车的参差搔了搔脸颊。
「嗯,有是有啦。」
「真的吗?告诉我!」
我情不自禁地靠近参差,而她则是毫不客气地瞪向我的双眼。
「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七七七。你这家伙刚刚倒是很敢胡说八道嘛!喂,你有对自己说过的话赌上性命的觉悟吗?」
我面对朝自己露出俗称的混混式面对面怒视,然后以混混式贴额头怒视的超近距离兇狠地瞪大双眼的太妹,微笑地点头。
「嗯,我愿意我愿意。所以,请你快告诉我吧!」
「这是什么回答啊!太轻率了吧!真的没问题吗?」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我用力地竖起大拇指。
「……我之前就这么觉得,你这家伙明明毫无依据却莫名其妙地充满自信。眼神充满力量,反而令人感到退避三舍……算了,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去那个地方,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要赚钱的话,我也不是无法带你去啦。要来吗?」
「嗯,我要去。」
我二话不说地同意,于是参差说完「明天来这个地方」与集合地点、集合时间,便催着摩托车的引擎,一边发出「叭啦叭啦」的谜样高音长扬而去。
其结果就是被迫穿上旗袍,身处在日本之外的某个地方。
而且,我与参差、阿好正搭乘备有司机的高级轿车移动中。完全摸不着头绪,谁来救救我啊。
「为什么要非法入境?正常地拿护照搭飞机不就行了吗?」
「这是我的个人因素,不愿意的话就给我滚回去!」
「不对吧,我又回不去!应该是你要放我回去吧!」
「你不是想要赚钱吗?」
「……是这样没错。」
虽然因为眼前上演着令人不敢置信的现实而感到混乱,不过的确是如此。为什么自己会投身到如此令人无法置信的现实,真要说起来就是为了赚钱。
为了实现大家的梦想,我可不能畏畏缩缩的!
「然后呢?参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那里。」
参差指着窗外。所谓的那里,是高耸大楼群落之中的一栋。
「那里有什么?」
「去就知道了。」
高级轿车在大楼前停车,走过来的黑衣大叔帮我们打开后座的车门。我们就这样下车,走进令人心想「这饭店也太过高级了吧」的饭店大厅,然后一身黑衣的彪形大汉接近走在前头的参差。参差以不属于日文的语言与那个人说了两、三句对话,就被带领至电梯。
我跟在抬头挺胸地走着的参差后面,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参差,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坏人。」
向上升的电梯终于停住,门打开来。
于是,我们来到的是一个目眩神迷的大人世界。
「……呃,参差。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这种地方,这里该不会是所谓的赌场吧?」
「不是该不会,这里就是赌场。」
令眼睛刺到睁不开的灿烂夺目装潢,赌檯前站着正在配扑克牌的发牌员与吃角子老虎机等等,四处设置了在电视上看过的赌博机台。然后,兴高采烈地玩着这些的是身穿华服、打扮讲究的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