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个世界——我应该做点什么呢?」「跟我相爱……如何?」
1
拿非利人。
拥有实体存在于这个人世间,不过是超越人等级的活生生的神们。
他们有能力可以不出力,光靠言语与意志就能操控现实。
一种叫做「理」的能力。
可以直接操控世界上的各种基本力量与法则的技术,或者可以说是手段,简单来说就是类似魔法。
火焰与暴风、天空与大地、太阳与月亮等自然现象及样貌。爱情与喜悦、愤怒与憎恨等心情变化。疾病与战争、繁荣与破灭等事实及现象。冶炼与书记术、演奏与数学等技艺及学问。
「国土」的所有事物都由拿非利人订定法则。那就是「理」。
他们支配、操弄,偶尔订定新法则,跳过过程得到想要的结果,实在太犯规了。
追随知名魔法师与众神的神官可以学习或获得部分的「理」,听说也有神官盗取过,此外,书记、乐师、冶鍊师等专门的技术人员也懂一部分的「理」。
然而人类使用的「理」终究也只是模仿众神。
艾布兰琪将众神比喻为太阳,人类比喻为星星。
天空中有无数颗星星,可是东升的太阳只有一颗,在那压倒性的「光辉」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抹得一乾二净,彷彿不曾存在。
遍存于世界,被视为神秘的来源「畏」的化身的拿非利人,与人类魔法师之间存在着这种无法相比的差异。
「理」的支配者众神甚至连世界的法则都改写了。
那股力量超越了人类的智慧。气象与天文的操控、新土地与新生命的创造,最后甚至干预到了环境与命运。就像只会利用程式的使用者与会修正程式的程式设计师的差异……应该可以这样比喻。
在这个「国土」上,没有众神无法影响的事情。
至少「国土」的居民深信不疑。
人们对活生生的神们的敬畏与佩服之念很深,认为自己是融入了神的血的黏土製造出来,专门负责劳役的存在,因此认定侍奉造物主是人类最重要的义务,每日不忘祭祀。
然而君临「国土」的众神本身似乎对统治与管理几乎没有热诚。
拥有不死的生命,制订「理」的众神没有人类的那种慾望。物质上的财富与权力对遵守世界法则的他们有什么意思?
老实说,无所谓。就算一时兴起命令人类争夺,那几乎也只是单纯用来打发时间或是残酷的游戏罢了。
众神接受崇拜却不统治。
只要意思能迅速得到实现即可,要不然就处罚,如此而已,众神没兴趣「照顾」等同绝对服从的奴隶、家畜、道具的人类。
像拉蔻儿这种什么都不做的神算是好神,借卡格斯拉的市民的话来说,她属于「慈悲为怀」的神(虽然我无法苟同)。我听说过可怕的坏神会每天要求活祭品,真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呢,剩下的事就随便你们。基本上就是这种超放任型的管理,俗事就放给神官跟当权者去处理。
忙碌地过了一周后,终于到了扫蕩的这一天。
雨季还要很久,「国土」的天空是万里无云,一片晴朗。
按照计画,打头阵的丽薇儿,西姆堤公主跟独眼龙巴尔纳姆梅铁纳的部属总队,已经在黎明时先行出发前往大石桥附近的要塞那基亚堡垒,为的是在太阳高挂时攻下堡垒,在日落前做好整理工作。
遗迹拾荒者及剩余的士兵接下来要前往新市区,分头开始食尸鬼的扫蕩行动。
攻佔那基亚堡垒与扫蕩食尸鬼是这次的两大目标。
只是我的工作跟这两项都无关,我被要求陪伴拉蔻儿,因为她答应想办法处理会阻碍扫蕩的「瘴气」。
所以目前还没有我的事,我的工作从傍晚开始,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去做一件事。
在那之后我没有再跟拉蔻儿单独说过话,我还没原谅她暗算我,不好好说她一顿我无法消气。
结果会如何……我不知道,敌人太强了,可是身为男子汉,该站出来时还是要站出来!
于是我在早晨凉爽舒服的空气中,出发前往「艾姆尔帕」。
街上一早就充满活力,就像即将要开战一样。
巨大原牛拉着满载资材与工匠的货车前进,拿着盾与矛的武装士兵小队从旁边跑过去。
居酒屋及餐厅挤满打算在出远门前先填饱肚子的人们。
街角处处可见正在检查装备、交换情报的遗迹拾荒者们。
中途遇到了带着随从与士兵的一行人。
由八名身强体壮的男人扛着的椅子上,一名黑髮美女从容不迫地坐在上头。
是丽薇儿·西姆堤公主。
她今天的穿着跟平常不一样,不是高雅的洋装,而是以黑色为基色调的上衣搭配长袜的男性军装,胸前戴着很精緻的银制胸甲,黑髮则用头冠圈住,非常英勇的打扮。
看她的穿着,她打算跟手下一起前往新市区吗?
我并不在意,急着赶路,没想到却被西姆堤公主的僕人叫住了:
「天城飒也大人,主人有话想跟你说。」
要讲什么?不过毕竟对方是那个地位的人,我无法拒绝。
「太巧了,正好遇到你,与拉蔻儿女神同行的工作你能胜任吗?」
「呃,我现在正要去跟她开会,我想没问题吧……应该。」
看着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十足威严地低头望着我的西姆堤公主,我略带保留地回答她。
我可没有那个胆量说实话,告诉她:「哈!我现在正要去教训那丫头!」
「这样啊。女神似乎很期待,你务必要让她满意。我们的计画是否能顺利进行就全看你的表现了。来人。」
听到丽薇儿·西姆堤的呼唤,四名光头奴隶马上扛着一座比她坐的略为简朴的轿子来到我面前。
「上轿吧,我们可以边走边聊。」
「啊!这么华丽的轿子不是我这种身分的人可以坐的,请饶了我!我只是一名地位低下的人!」
我以全力往后沖的姿势后退。啊啊,我想变成虾子。
「我这样就可以了,我会跟在旁边走!」
不知道是笑容还是怒意,公主面露我无法分辨的冰冷表情,眼睛微眯。
果然还是惹她生气了?正当我心惊胆跳时,她指示轿夫将椅子放下,接着如丝绸般流畅地下了轿。
「那么我下来走吧。」
「好、好的……」
我无法继续推辞,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公主身后,走在前往卡格斯拉市中心的白色石头大道上。
醒目,在队伍只有我一个人特别醒目,反而引人注意!我现在明白被摄影机对着的犯罪者为什么要遮住脸的心态了。
「用手遮住脸的动作是你的祖国的礼仪吗?」
「啊?呃,那个,某种层面来说可以算是……对不起。」
「为何道歉?只要还在这个卡格斯拉,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拉蔻儿女神也是如此希望吧。不过请你儘可能拿出威严来,你受到侮辱,卡格斯拉女主人的威严也会受到损伤,那是不被允许的事,你更不能允许那种事发生。」
「啊,喔……可是我也没资格摆出那种态度。」
她发出「唉唉」声。觉得我是朽木?轻视?还是同情?我还是看不清她的真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大体来说,这个女狐狸也协助了拉蔻儿公开处刑我,是我应该憎恨的共犯之一,然而她毕竟是王族,是公主,有种微妙的威严让我难以反驳她,只是也很难让我发自内心听她的话。
「那无须担心,重点是让女神开心,只要能让女神开心,你可以随心所欲对待这个城市里的人、物、财富,要是乌尔延基或巴尔纳姆梅铁纳阻拦你,我会去帮你处理,只要你提出要求。」
「不不不,我没有那种非分之想。」
走着走着,大道右手边出现了绵延不绝的白色灰泥墙,围墙内是位于市中心的拉蔻儿的神域。
「太过低调并非好事。总之你好好想一想,我不会害你的。」
抵达设置在围墙中央的门,丽薇儿·西姆堤留下这么一段话后便再度上轿,接着直接沿着白大路走向安祖城门。
被留在神门前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困扰。我只是一个高中生,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期待.更重要的是这跟我的希望完全背道而驰,如果被捲入评议员间的权力斗争,我只有被戏弄的份,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2
新市区位于卡格斯拉东边,如同其名,是为了扩大逐渐拥挤的巴比伦又开发出来的区域。
相较于幼发拉底河对岸,必须走大石桥过去的旧城区,新市区的面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然而这个新市区的规模也比卡格斯拉大数十倍。
巴比伦一眼望去都是黄砂覆盖的沉寂废墟,可是规模之大却丝毫不输给现代的大都市。
才刚升起的旭日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将「艾姆尔帕」及坐在上层楼梯的我与拉蔻儿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到远方民房的屋顶。
这里的风景很好,由于面向刚才谈到的新市区,因此可以远眺豆子大小的人影陆续被安祖城门吸入的模样。
那是在评议会的召集下,正要出发参与扫蕩新市区的遗迹拾荒者们。
在巴比伦,有阳光守护的时间很宝贵,安祖城门从天未亮就一直是那样人潮络绎不绝。
大多数都是徒步,不过也看得到跟随着兽匠,很像大蜥蜴的地龙与载着物资的野驴。被运送过去的资材相当多。
看来评议会有规划好缜密的计画。
不过考虑到计画也有可能失算,作战时间会拖长,因此留守卡格斯拉的富商乌尔延基负责派遣大批的工匠及工人到每个地区準备避难所,让众人晚上可以躲避在里面等待「瘴气」散去,而不必返回卡格斯拉。挑选适合做为避难所的建筑物与物资的搬运应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
他们就算没有说动拉蔻儿,应该也是会找机会发动这次的行动吧。
「你诬赖我,我讨厌你这种说法方式!」
因为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情绪善变,不知道她何时会像现在这样闹彆扭。
虽然这次的恼羞成怒是我这只不听西姆堤公主的警告,原本是为了讨女神欢心而被送来当活祭品,却不肯乖乖就範,偏偏要忤逆她的小猪所造成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觉得你根本就是同伙,不,是你的主意吧!」
我回头,质问坐在几阶楼梯上方的那个丫头。没想到拉蔻儿疑犯居然蹙起柳眉,哼地别开头,一副要彻底抗战的态势。
喝!说实话!猪排盖饭吗?你要吃猪排盖饭才肯吐实吗?
「我听说你也答应了啊!他们说村上头目已经确认过了。」
那个死老头!我应该给他盖一次布袋……
「你也用点脑子想一想吧,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我想过了。是你说要回报我的,我还很感动你会这样做,稍微对你改观了呢。啊啊,真是的,该失望的人是我呢。我不是故意要造成你的困恼,这点你很清楚吧?」
「不是才怪,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反省自己日常的言行举止吧。」
我们互相睨视,几乎要冒出火花来了。
看来是丽薇儿,西姆堤告诉她事情已经谈妥了。可恶,明明是始作俑者,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果然是一只女狐狸!
好吧,这件事本身她没有说谎,可是按照她的个性,她必然隐约察觉我不会乖乖答应,却依然进行这件事,换言之她绝对脱不了关係!我没有证据,然而一定是这样!
「可恶,至少事前找我商量一下啊。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
「我真的没想到你完全不知情,可是你也有责任啊,你一直把我当作不能公开的女人,这是天谴。」
「拜託你别再用这种会招人误解的讲法了……话说回来,丽薇儿·西姆堤没问题吗?」
「什么问题?」
拉蔻儿杏眸圆瞠,愣愣地问。
「那位评议员是不是只是在利用你?」
我说出一直有悬念的内心话。这次我也吃了无法挽救的大闷亏,应该有权利说这种话,绝非背地中伤。
然而拉蔻儿否决了我的疑虑,她笑着说:
「西姆堤跟某人不一样,她不会让我伤脑筋的,我们以前还一起生活过呢。」
「哦?那么叫你来卡格斯拉的人是那位公主,这件事是真的?」
「嗯,她拜託我只要在『艾姆尔帕』落脚就好。她很亲切地叫我『姐姐,姐姐』,小时候的西姆堤很可爱呢。」
「骗人!无法想像……」
跟散发出冷酷威严的模样反差太大。
「她似乎在我沉睡期间远离故乡,吃了很多苦。她必须变强,就跟你一样。」
听到她感慨的喃喃声,我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我会为了在「国土」活下去而变得像西姆堤公主那样吗?教室里那个天真的我已经不见了吗?
「不过西姆堤是我的盟友,而你应该没有想太多吧?不,或许是因为某人太忽视我了,所以西姆堤生气了。」
我从低着头像是在说「哼哼」的浅青绿色眼眸里窥视到了嗜虐性的情感。想用话回敬我吗?内心渐渐平复的怒气又再度扬起头来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会错意了,也应该觉得抱歉吧?
「算了,不说这件事了。什么时候轮到你上场?我要配合你做準备。」
可是拉蔻儿闹脾气地又哼了一声,再度别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