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达尔居然被抓了,这是在演哪出?)
理人一行人立刻往宅邸中移动。
虽然女僕依过去旧习,送来茶水点心摆在客厅桌上,却没有任何人动手取食。比起那些,更想先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可否容我再从头把事情整理一次?为什么他们非抓海达尔不可?」
海达尔的直属部下萝谷做了简单的说明。事情的起因,似乎是因为海达尔对圆桌议会的决议提出反对意见,导致他自己本身遭到问罪,最后演变成被囚禁的结果。
听说现在海达尔就是处于滞留在王宫内,无法返回此宅邸的状况。
「……这个嘛,其实很难定义起因究竟是什么……」
萝谷坐在理人对面的椅子上一边思考着,开口说道:
「事情的开端是上个月发生的卢卡利亚政变一事。国军的青年才干逼迫国王菲德礼安三世及宰相雷伊·欧兹马退位。当然这件事我相信您也知情。」
「是的,多多少少有听说……」
看这对话的状况,可说不出口前几天才刚刚听说这件事。
「卢卡利亚开拓军将菲德礼安陛下软禁于城内,此刻搜索逃亡中宰相的行动也依然持续着。卢卡利亚为了以防万一欧兹马逃至威尔塔米亚,提出搜索国内以及如果发现欧兹马后的引渡要求。威尔塔米亚圆桌议会为了是否应该答应此要求,进行了多次的讨论——不,那已算不上是讨论。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卢卡利亚王室一方,主张发动谋反的国军才应该受到制裁。除了一人之外——也就是海达尔大人。」
「只有海达尔吗?」
「是的。」
海达尔太鲁莽了。理人还记得,海达尔在王城中被圆桌成员团团围住的身影。就算他是拥有封印魔神阿耳戈斯,身为五英雄中的首席魔法师这等功绩,在贵族与骑士组成、固若金汤的议会之中,想必无法畅所欲言。
「他为何反对?」
「这……虽然我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了解海达尔大人的想法,但是他曾提过,最近卢卡利亚的政情四分五裂。」
「四分五裂?」
「是的。先不论好坏,卢卡利亚在魔神被封印后一贯的政治趋势,便是致力于提高国力,目标是希望能成为如威尔塔米亚之流的国家。这一点依耶马路特也一样。也是受到菲德礼安王委任处理政务的欧兹马宰相的方针。但是这几个月来,欧兹马的动向偏差极大,几乎令人弄不清他究竟有何图谋。就连身处国外的我都有这种感觉,搞不好一直在他身边,注意他言行的人,更会有他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感觉。」
「所以他认为国军做得对?」
「不。他表示在掌握正确的情况之前,应该继续坚持静观其变。」
「这个嘛,倒也不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的理由……」
一直默默听到现在的伊休安开口了:
「对方可是那个圆桌的成员呢。而且,要想改变那群高傲的混帐贵族们的心意,这不是难如登天吗?比起正不正确,那些家伙觉得面子更重要吧。」
「是啊,如您所说。事实上他也之前也是费尽心思。」
「真是个过分憨直的家伙。就叫他用点要点小手段或是私下送点钱什么的。又或者是买玫瑰花束送给大婶之类。」
「说真的,要是你们再早一个星期回来告诉他这些就好了。不管是花还是钱,无论多少我们都会去準备啊。」
「什么嘛!萝谷·葛伊罗斯,虽然是个部下倒也挺敢说的嘛!」
「我就把您这句话当作称讚收下了。其实只是这几天睡不安稳,一下说溜了嘴。」
「原来如此。」
伊休安愉快地勾起唇角。
看起来这位萝谷小姐,外在气质虽然与海达尔极为相似,但那也只是刻意模仿罢了,实际上也许是个个性与海达尔相当不同的人。
「总之——海达尔大人在宫廷之中已被逼得孤立无援,趁此机会,连过去被尘封的罪行也被一併追溯。」
「我说啊,那个过去的罪行到底是什么鬼?那家伙有干过那么坏的事吗?」
「——你们有立场说这种话吗?」
萝谷以意料之外的冷淡眼神回望伊休安。
「最近不是有件大事吗?我是说罗格维尔大人的死亡事件。」
「————」
理人和伊休安瞬间哑口无言。
「那是……」
没想到这件事会在这种时候被拿出来说。
「那个啊,我可不可以也问一个问题?」
哈谢姆嘴里说着威尔塔米亚语,举起手。
「啥谢姆,德拉大人,您想问什么?」
「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不知道罗格维尔大人一事,在贵国流传的内容是怎么样的?或者该说,该不会一个不小心我们变成半途失蹤,被当作早就死掉了吧?」
「不不,哈谢姆,应该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可是,你有寄信给海达尔·瓦亩报告事情经过吗?」
——没有。
在沙漠途中下了「女神指挥号」之后的一切,完全是理人一行人的单独行动。
加减心里是有在想,找出响子之后再回威尔塔米亚就好。完全没想到会拖迟这么久。
若是说应该在途中写封信回来,是也没错——
萝谷闭上眼,眉间的深深皱纹出现在她秀丽的面容上。
「萝谷小姐……」
「……在依耶马路特亲善大使抵达首都巴塞尔之后,他捎来书信报告了一路上所发生的事。内容写着:罗格维尔大人和勇者理人大人被卷进沙尘暴后行蹤不明。骑士盖瑞·布朗因为沙漠中的独特诅咒而死亡。盗贼伊休安·特洛鲁与护卫剑士哈谢姆·德拉为了进行搜索而留在沙漠之中。然后,最后写着连翻译托托,海尔涅拉都在跳船之后失去蹤影——」
在她讲到一半时,就很想跟她说: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糟透了。虽然是与自己直接相关的事,但是这还真是列举了一堆令人头痛的事。
不知道当时在威尔塔米亚读完这封信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心脏应该都快停了吧?
「在周围群情激愤地喊着『哎唷要打仗了啦、事情不好了啦』的时候,是海达尔大人出面安抚众人,说事情还没有确定。另一方面,也为了确认实际状况而四处奔走。早在此次政变发生之前,就有人提出意见,质问谁该为没有好好保护大人这件事负责。」
「那又不是海达尔的错!」
「以现况而言,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对于担心你们担心到胃穿孔的海达尔大人来说,只有让他稍稍鬆了一口气的作用。」
萝谷简短如此回道。
「即使发生这么多事,你们还是回来了。足以改变这无计可施的胶着状况的角色。我觉得今后事情究竟会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演变,就完全看你们如何行动了。」
「我们要怎么做才好?」
「首先,请先去见见海达尔大人。现在圆桌还没有掌握到你们已经回来,是最好的时机。」
「——知道了。」
看向窗外庭院,林木前方耸立着王都的建筑。
即使为时已晚,也得力挽狂澜。其中最大的建筑物就是国王居所的王宫。然后,听说海达尔就被关在那王宫的塔顶里的特殊监牢之中,正等待着圆桌的审问。
* * *
威尔塔米亚自豪的石灰岩宫殿。虽然不少人知道在某座相邻的塔中有一座小监牢,但却没有任何人明说。
对外,此牢被当作不存在,会用到此牢房的仅限于不适合拘禁于一般单人牢房的高贵人士——像是王族、贵族,或者是有着类似身分之人。
海达尔·瓦亩,是首位平民出身却用到此牢房的人。
虽然创了个无法说是名誉或不名誉的纪录,但此事并不会留存于任何纸本纪录上。对在客船上失去威尔塔米亚亲善大使一事负起责任,每日都过着只能在塔顶等待议会审判的日子。
偶尔他的部下会带着慰问品前来探望。
「——我想求见海达尔·瓦亩大人。」
塔的一楼守卫不情不愿地帮女魔法师进行通传。
通往牢狱的螺旋阶梯就在守卫背后,以厚重的铁门隔开。由于表面上这是达官显贵的客房,所以上面的楼层本身是没有锁的。但是如果在里面使用可以的术法,身在一楼的他会立刻接到通知,接着骑士团就会出动。即使是有人从外面袭击,骑士团也一样会赶到此处。
虽然目前海达尔安分地像个模範囚犯,但是要不要让人见他,端看守卫自己如何判断.
「你昨天不是也来了吗?有事就给我一次解决。」
「不是这样的。我今天是带来他托我带的书本,必须当面交给他。」
「东西我可以帮你转交。」
「哎呀,可以麻烦您吗?」
海达尔·瓦亩的部下,看似意外地说道。
本来这女人迂迴恭敬的态度让守卫十分不耐,但是她这次居然想大量搬进沉重有如街上石板路,堆积如山的皮革封面的厚重书本。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阿古拉·麻古拉的纯理论魔法大全,本篇十二册,再加上增补版二册。如果您一人能全部搬上楼,也算省了我一番工夫。」
女子这边带了大约两位魔法师同僚,如果变成是守卫要帮忙搬,一个人倒是挺幸苦的。
「海达尔人说,毕竟在牢里閑得发慌,唯一的乐趣就只剩下阅读了。不过,太好了。守卫大人,真是太感谢您了。这一来我也可以放下肩头重担。那么就麻烦您了。」
「等、等等!谁说我要一个人接下这工作了!」
守卫被迫拚命留下他们。
「不然谁要做?」
「你以常识想想!如此大量的书本怎么可以叫别人搬!」
女魔法师微笑地说了句:「这么说也是呢。」
「那我们自己搬。」
「——动作快点,别拖太久啊!」
「谢谢。」
毕恭毕敬地道谢之后,她便带着魔法师同僚们往铁门前移动。
守卫以腰间的钥匙打开门后,问了问后面的魔法师。
「——不重吗?」
基本上,提到魔法师,多数都是埋首书堆、以理论为先,感觉像是没拿过比魔杖还重的家伙。但是,身穿代表研习中的灰色长袍的魔法师,却双手抱满好几本厚重的魔法书,踩上阶梯的脚步也不见摇晃,反而是步步稳健。
「……还好,没问题的。谢谢您。」
从帽领深出传出的回答声音,意外地十分年轻稳重。
——看来是成功过关了。
理人脚踩在螺旋阶梯上,放心地吁出一口气。
「看来是脱险了。」
「——伊休安,不要说话。」
在他小声的告诫之后,伊休安似乎是在兜帽内吐了吐舌。
不管怎么样,他的心情和她是一样的。守卫跟他说话时,整个心都纠成一团,还妤守卫没有再继续盘问下去。
最后决定由理人和伊休安两人为代表,乔装成萝谷的部下混进王宫。由于哈谢姆的体格太引人注目,乌露丝拉又不会说威尔塔米亚语,而托托宿醉和晕车的状况没有改善等理由,最后才会变成这样的角色分配。
据说关着海达尔的塔位于王宫城墙的内侧,看起来比宫殿本身更加古老。四周爬满密密麻麻的常春藤,为数不多的窗户外面也全都加装了坚固的铁窗。即使大家走了进来,一阶阶地爬上螺旋楼梯,浓重的霉味让阴沉的印象挥之不去。
(海达尔被关在这种地方,不知道有没有事。)
他心想,说是给崇高贵族使用的地方,单身牢房毕竟还是单身牢房啊。
想说想问的事有一大堆。内心祈求着海达尔千万要平安无事。
最后一道门没有上锁。
「——海达尔。」
房间呈半圆形,看起来不太平常。
採光用的窗户上,跟一路走来看到的一样都有装上铁窗。虽然地板和墙壁的石材裸露在外,但是内部也有床铺和书桌,似乎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糟。
放在家具四周的大量书籍,应该是海达尔把私有物带进来了吧。
理人放下书,脱去灰色兜帽,再一次呼喊他的名字。
「理人——连伊休安也来了!」
海达尔本来坐在牢中的床上,正在翻阅书籍,但是看到两位的登场,双眼睁得老大。
「抱歉,我们来迟了。」
理人走近已站起身的海达尔身边。感觉这是第一次看到海达尔那双细长眼眸睁得这么大。
海达尔来回看着理人和伊休安。
「喂,喂喂喂,海达尔!别这样!」
「——抱歉,看起来两个人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