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把令人感动的重逢摆在一边,他想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理人看着眼前归来的伊休安和海达尔一行人,重新把状况问了一逼。
他在床铺上,一样一样确认着。
「那个时候……我怎么了?」
首先,这是他的最大的疑问。
此刻所说的那个时候,就是响子和圣剪使徒攻进王都的那个夜晚。只差一步就能把响子逼入绝境,然后他被化身为迪达的阿耳戈斯从背后袭击了。这个认知与实际状况是否吻合,这点也很可疑。
伊休安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仅就我看到的,你是先被欧兹马刺伤倒下。」
「嗯,这部分是对的。我记得。」
「然后,这个时候又中了巴堤雅的魔法,完全陷入昏迷。」
「昏迷……失去意识。有没有发生像是地面化成泥土,然后我沉下去的状况?」
「没,这倒没有。」
——原来如此。伊休安的简短回答让他再次明白。
从那一刻起,自己已经不幸中了巴堤雅的幻术。
「之后,我就抱着已经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快死掉的你离开了现场。从圣剪使徒的攻势中撤退时,也麻烦海达尔他们帮了不少忙。」
「海达尔也有帮忙吗?」
「对啊。我们把那一天发生的事叫作『撤退战』。对吧,海达尔?」
「是的。即使我仅有微薄之力,也参加了那场战。在整体意义上,说是为了撤退的战争也很符合。」
伊休安身旁的海达尔也点了点头。海达尔本来被囚禁在王宫塔中,似乎是在战争途中从塔里逃了出来,和伊休安一行人会合。
「真是的,那天之后一切全都变了样。」
「你们两个等一下。我倒下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到昨天正好过了七十天。」
「七十天。」
这样的话——和理人在梦里体验的时间长短并没有很大的差距。也就是说这里也过了同样一段时间。
「你说一切都变了,是指什么——?」
正当他想再向海达尔一行人追问细节的时候。
「——喂,海达尔·瓦亩!我听说勇者理人醒了,是真的吗?」
出入口的木门匆地大大敞开,有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探出头来。
理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吓了一跳,不过看出那一身锁甲的设计是威尔塔米亚神圣骑士团的时候,内心的惊讶又添了几分。
「国王陛下想召见他,他能下床吗?」
骑士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理人想开口说些什么之前,伊休安站了起来。
「喂喂喂!我说你这家伙,有什么道理叫个大病初的人到处走啊?想见理人的话,叫他自己过来啊!又不用走几步路!」
「可是这样的话……」
「我说过好几次了吧?他引以为傲的王座已经没有了。走一走对他的健康也比较好喔。你就照我的话去跟他说。」
「但是……」
「烦死了!」
骑士虽然一脸不服,但是看着伊休安那一步也不肯退让、气势汹汹的模样……
「……好吧,等会见吧。」
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了门。金属铠甲的摩擦声铿锵作响地逐渐远去。
「真是的,那个国王陛下是想厚颜无耻到什么时候啊。」
「……你刚刚说王座没有了的意思是?」
听见理人提问,伊休安回头。
「嗯——该怎么说呢。你要是下得了床,要不要去看看?这样比较快。」
她的表情有点意味深长。
她都说成这样了,理人也只能自己去看看。
「嘿、咻。」
「理人,没问题吧?」
「……嘿咻。乌露丝拉,你看,我没事的。没事没事。」
他回给忧心忡忡的乌露丝拉一个笑容,撑起身子。虽然立刻一阵晕眩感传来,不过总算还是能离开床,站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自己之前一直睡着。)
据海达尔所说,理人可是一直睡了两个月以上。不管体内的自动恢複功能再怎么活跃,还是无法立刻完全康复。
大家只让他穿上一套简单的睡衣。他披上折好放在床边的蓝色外套,试着走出小屋看看。
外面的状况完全超乎理人的想像。
(这里是——)
被苍郁群山包围的一座石造城市。远方还可看见白雪覆盖的绵延山峰。
这里不是威尔塔米亚王都。只有这点是清楚明白的。
没有比那个地方大。应该是——从王都的传送门出发之后,第一个抵达的城市。对了,是多姆卡姆。
不过,和理人知道的那个多姆卡姆也不一样。建筑物的数量差不多,人却压倒性地多。五花八门的生活噪音震动着大地,在路面上等地搭帐篷生活的人多到有些异常。
「吶,妈妈!我取水回来喽!」
「谢谢。我们马上来吃午餐吧。」
「配给有拿到番薯对不对?好期待!」
看起来连女性或小孩都是生活在路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就是威尔塔米亚的新王都。」
「咦?新王部?」
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伊休安站在理人身旁,解答他的这个疑问。
「这里不是多姆卡姆吗?」
「是多姆卡姆啊。虽然是多姆卡姆,不过也有人坚持说这里就是新王都。因为威尔塔米亚的国王陛下和骑士,还有从原来的王都逃难而来的难民们都在此扎营生活。」
据说仅仅两个月之间,一切都变了。
「现在的威尔塔米亚王都里没有半个国王派的人。已经完全被圣剪使徒所镇压。坐在过往的王宫王座上的,已经不是艾塞尔巴哈一世,而是响子和雷·奥兹马了。」
「——什么。」
「他们自称是新世界的创世主,想招降所有不服从的国家及人民。」
* * *
——过去那里曾是国王陛下所在的王国中心部。
映入路叶响子眼帘的是被厚重冰层覆盖,由红砖建造的沿街建筑物。
这里本来是座陈旧却美轮美奂的城市,现在却是以一副四处残破不堪的模样被封进了白雪与冰块之中。像是在说:就让时间也都跟着冻结吧。
城外墙上爬满比墙高两三倍的冰尖,防止更多人从外部入侵。想必肌肤所接触到的户外空气,一定像严冬时节般寒冷吧——应该啦。
(应该是吧。)
响子坐在王宫内最高的尖塔屋顶上,眺望着眼下这一片宽阔的冰冷街景。
只能推测那足因为响子本人完全感受不到寒冷。
这不是骗人的。提到她身上穿的衣服,只有一件绿色薄洋装。手脚暴露在户外空气中也完全无动于衷。明明以圣石之力毁去城市,再加以冰封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响子本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总觉得虽然办得到的事愈来愈多,但能感受到的事却成反比地愈来愈少。就像那东西。四分五裂、零零落落地,好像曝晒在日光之下就会逐渐老化的塑胶晒衣夹,在耗损的过程中逐渐丧失形体。
愈来愈不像个人类。
「响子,要出动喽。」
一阵呼声从她脚下传来。
巴堤雅和雷·欧兹马出现在塔上的露台。
巴堤雅还像个普通人一样,披着缝有毛皮的暖和披肩。欧兹马看起来也穿着冬季款式的斗篷保暖。
(果然很冷呢。)
雷·欧兹马,他是北方大陆卢卡利亚独立国的前宰相。
一直被揶揄为纸上谈兵的幸福公平问题,到了最近才被这位老政治家拿来结合乡间传说,作为实现的开端。所有人都讚颂他的知人善任及精明能干,到了今日已是独一无二的指导者。
响子也以圣剪使徒一员的身分,信任他所说的话并行动着。
(是的。)
她是这么打算的。
「夺还军从西边攻来了。」
「巴堤雅,我知道啦。这次是骑士团的队伍呢。」
现在的响子已不需要有人在旁指手划脚,五感也已经能够掌握一切。
此时头部后方就好像有数个萤幕展开着正在运作。城市西南西方向的山丘上,有一群高举威尔塔米亚神圣骑士团旗帜的骑马集圈。连宾士在最前方的男子钢盔长什么样子,以及军马的紊乱呼吸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会把他们全部赶走。」
响子说完站起来的时候,巴堤雅问她:
「穿这么薄没问题吗?」
事到如今,这样一般的担心让她不小心笑了出来。
「……这么点寒意,我没事的。」
「是吗?是这样就好。」
「呵呵呵!不愧是圣剪勇者啊。既强健又坚强。像我这种人,非得多夺个几件不可。」
欧兹马缩了缩斗篷下的身子,对响子讚不绝口。
听了老人的话,响子敷衍的点点头,从高塔屋顶纵身跃下。全身被风所包围,顺势飞行而去,调转方向至敌军袭来的方向。
「来吧,响子,路叶,我们走。让他们多多见识圣剪使徒的力量吧!让他们知道,期望得到正确幸福的力量是不会屈服的。」
——无可奈何。
响子为了想离欧兹马的号令远远的,一口气加速而去。
现在已经连地心引力都限制不了自己了。既可以自由地上下左右四处飞行,连冷热都不太感觉得到。
(不过,我说欧兹马。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情况吗?)
你呢?
你现在身上穿着那件看起来十分厚重的斗篷。嘴里虽然喊冷,但是真的有必要穿吗?
——响子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她心里一直卡着一件事。
那个时候。在巴堤雅要对理人施放假的召唤术的时候。从理人后方发动猛攻的就是欧兹马本人。
据说他是政治家、调查乡土历史的研究家,也是一位优秀的魔法师。他的作战是化身为理人以前在威尔塔米亚国境附近遇见的孩子,让理人掉以轻心,所以好几天前就和响子她们分开行动。
就连响子差点被理人打败的时候,他也用了擅长的变身术帮了响子一把。理人看起来真的很惊讶,嘴里吐着血,说了些什么。
(没记错的话。)
虽然是句很难听清楚的话,不过他确实对着欧兹马说了一句话。
——阿耳戈斯!
她觉得他是这么说的。
所谓阿耳戈斯,听说在这个世界是等同于恶之化身的魔神,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临在这个世界,让人们苦不堪言。
她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