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曆七七五年,长久以来为争夺戈尔艮大陆霸权,始终烽烟不止的贝尔芙劳共和国与鲍提修帝国订下休战草约的这一年。
在有着帝国遣返兵横行肆虐而有如垃圾堆的贫民窟一角,日后将为世界带来改革的男子从消瘦娼妇的胯下出世了。
其名为──「大啖美味牡丹饼之介」──
「「等一下好吗?」」
我和上原同学齐声吐槽以后,从列印纸上抬起视线的海带头女生星之守千秋就「呼嗯?」地发出了迷糊的疑问声。
「那个那个,我介绍的新作构想还在序幕阶段就是了,有什么问题吗……?」
「嗯,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显然有问题』吧?」
我一边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一边催当事人反省。千秋却再次「呼嗯?」地偏头,然后乖乖将列印纸重新读了几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跟上原同学安心地捂胸想着:「(是喔,她自己也可以发现这点小问题啊?那太好了。)」千秋就坦率地朝我们低头道谢了。
「对对对,有问题!王国曆改成七六五年,玩家看了比较容易会心一笑!」
「「不是那里啦!」」
我和上原同学倾全力吐槽……这位身怀奇才的当事人却还是「呼嗯」地偏头表示不解。
两个男生看了彼此的脸,然后大为叹息。
平日某天的放学后。今天只有三个人的电玩同好会(实为閑聊会)仍可以在教室一角开办,这固然是好事……不过这次的发展有些稀奇。
之所以稀奇,是因为同好会的活动刚开始,免费游戏创作者千秋就……
「那、那个那个,上原同学……唉,顺便加上景太好了。可以的话,我想请你们帮忙听听看我下一款要製作的新游戏构想!」
她对我们这么开口。
坦白讲,游戏同好会的活动每次都是由我和千秋无谓地针对电玩大吵特吵后就结束,她肯找议题带来倒算难能可贵,问题是……
「(这家伙的创作观已经到了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境界耶。)」
我跟上原同学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其实,我既没有听千秋提到游戏名称,更没有玩过她製作的游戏才对,只不过,千秋每次都会在同好会途中将新作的一部分构想说溜嘴。
我跟上原同学每次都无法理解千秋那异想天开的点子,因此对我们来说,要陪她讨论创作是门槛相当高的事情。
「(毕竟对创作者的感性要插嘴到什么地步,实在很难拿捏啊。)」
我平常对千秋都是直话直说而且吵架吵不完,即使如此,要对身为创作者的她吐槽,我多少还是会变得谨慎。不只电玩游戏,世上大部分的创作品都是这样吧?有的画在我看来像小孩子涂鸦,实际上却是价值高达数亿圆的超知名作品,类似的情况屡见不鲜。
我就怕那些稀有的才华,会被自己这种凡人出于正常观感的吐槽糟蹋掉。就算对方是和我互为天敌的千秋也一样。
话虽如此,关于千秋这次的新作构想,她似乎是期许自己「也能努力让作品大众化」,所以要我们儘管提出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既然千秋都这么说了,至少风格应该不会像平常那样异想天开吧?实际上,当我们安心地开始听她的构想,就发现开头可以预见是内容扎实的奇幻故事,甚至令人感到内心澎湃,然而……
揭幕不到几秒钟,风格立刻就歪成这样了。
上原同学用力拍桌,朝着看起来似乎完全听不懂我们在吐槽什么的她怒吼:
「星之守!你这样真的有意让作品大众化吗!」
「有、有啊!那还用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设定了这么扎实细密的奇幻世界观嘛!」
「哪里细密啦!明明一下子就歪掉了吧!男主角名字是怎么取的!吃萩饼之介算什么鬼名字!」
「不对,上原同学。他的名字是『大啖美味牡丹饼之介』。」
「还不都一样!反正世界观忽然就走样了不是吗!」
「咦?可、可是在那之前,我有用一句说明来让世界观连贯耶。」
「啥!哪有啊!」
儘管千秋表现得怯生生,却难得对上原同学表现出反驳的架势。她畏缩归畏缩……但还是不容让步似的主张:「明、明明就有……」并且继续说道:
「我、我在开场就提过了啊?他是『为世界带来改革的男人』。」
「「原来他是靠名字改革世界观的男人吗!」」
意外的真相让我们目瞪口呆。千秋则拚命点头继续说明:
「这、这时候他被取了令人意外的名字,而公所人员是否受理他用这个名字……何谓取名的自由……帝国的官僚办公文化及环绕姓名的现行制度会有所改变吗!这就是这款游戏要探讨的主题之一!」
「「咦,跟共和国之间的战争问题呢?还有大陆的霸权去向呢?」」
「咦?在设定细密的世界观当中……那只是背景的一环而已啊,有问题吗?」
我和上原同学不禁感到头大。这就是问题……富于独创性的创作者就是这样才让人困扰。叫我们这种凡人怎么给建议啊?到了这种地步,吐槽一些细枝末节也没意义不是吗?毕竟东西似乎已经在她本人的脑里完成了,这不是我们能够出意见的事情吧。
千秋一边战战兢兢地观察我们的反应,一边问:「我、我可以继续说吗?」我们默默地随便点头以后,她清了清嗓又开始说明:
「那么,我重新介绍。在这段开头秀完以后,游戏正篇就开始了。游戏的基本系统是RPG。」
「咦?好意外。因为你提到要改变办公制度那些,我还以为一定会是策略或文字冒险游戏……」
「不,错了。呃~~这是让『大啖美味牡丹饼之介』……简称『牡丹之介』将市公所职员一个一个暗中解决的游戏。」
「从名字看不出来牡丹之介手段满龌龊的耶。」
「这时候,公所办公制度会根据他打倒的职员性质逐步改变。」
上原同学对千秋的说明表示「原来如此」并点头。
「你是设计成打倒取名现行制度维持派就会倾向改革,打倒现行制度改革派就会倾向维持吗?」
「不不不,错了。」
「「啥?」」
上原同学顺着内容提出极为稳当的看法,千秋却莫名其妙地一口否定。当我们愣住时,她又淡然地继续说明:
「他会配合职员个性来採取残酷的杀害手法,比如在讨厌红豆馅的职员嘴里塞大量牡丹饼让对方噎死,藉此对帝国内的量刑制度造成迴响。」
「「取怪名字那件事呢!」」
游戏目的再次改变,让我们掩饰不住内心动摇。千秋却好像听不懂我们在吐槽什么,还茫茫然地反问:
「你们说的取名字是哪件事情?」
「星之守,你还敢问!让职员受理那个怪名字的目的跑去哪里了啦!牡丹之介什么时候彻底变成猎奇杀人魔了!」
「你在说什么啊,上原同学?哪有分什么时候,牡丹之介从一开始就是设定成猎奇杀人魔啊。」
「好好好!喂,星之守小姐~~!亏你还敢夸下海口说那是『想调整成大众化取向』的设定!」
「所、所以我才会像这样找你外加矮冬瓜讨论啊。我想知道要怎么改,才能让这个作品变得广泛被大众接受……」
「「从最根本的地方开始修啦!」」
我跟上原同学用全力大叫。可是,千秋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把那当成玩笑话的样子,还摆出「啊哈哈,你们又来了」这种偏差的反应……在某方面来说,这家伙居然比我还要孤僻扭曲……!有够不长眼的!
扯到最后,千秋还直接表示:「那我要继续了喔。」儘管我和上原同学已经有一百个以上的地方想吐槽,然而要对她设计的游戏一一挑毛病会没完没了也是事实。
因此,我们俩看了彼此的脸,然后互相点头,硬是把吐槽吞下去再听她继续说。
千秋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我们这种悲壮的决心,又滔滔不绝地说道:
「接着是成长要素的细节,这部分也属于传统RPG。杀掉职员以后可以抢夺现金,还能提升杀人技能。」
「嗯,千秋,你有没有好好理解传统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景太,你很烦耶。简单来说就是可以拿到钱和经验值的意思。」
「那你最初这样说不就好了!」
「可是可是,在货币单位之类有独创性的游戏,我个人觉得就是好游戏。」
「我并不是无法理解你的主张啦……对了,这款游戏的货币单位是?」
「问得好,景太。我所用的单位是……」
我跟上原同学看到千秋贼笑,心里就有预感:「又来了。」照她这种口气,肯定会讲出让我们想猛烈吐槽的答案。假如要先猜,从主角名字与杀害方式都含有「牡丹饼」这一点,我想是红豆馅的材料──
「『GREEN PEAS』!」
「「用『红豆』才对吧!」」
我跟上原同学对莫名在设定上转了个弯的货币单位感到愕然。
「为什么主角取了牡丹饼的名字,货币单位却不是红豆!不、不对,没用红豆也就算了,用其他豆类满恶质的耶!千秋,你是故意的吧!老老实实地用红豆啦!」
「是、是吗?红豆啊……」
千秋莫名其妙地一边这样嘀咕,一边有些瞧不起人似的告诉我们:
「可是货币单位用汉字标示成『红豆』……跟世界观不协调耶。」
「「你现在才说不协调吗!」」
「从这方面来想,GREEN PEAS还可以简略成帅气的『GP』,真的很棒。」
「「…………啊,是喔?」」
我跟上原同学看到千秋「嗯哼」地自信挺胸的模样,就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千秋似乎把状况解读成「我驳倒你们两个了!」,还更有信心地又开始解说游戏系统。
「接下来就是最要紧的战斗系统了,这方面同样是采传统的回合制。」
如今千秋口中的「传统」可靠度就算当成零也不为过。即使如此,回合制战斗能下奇特工夫的余地应该不多,我跟上原同学也就随耳听听──
「让手持兇器的主角在夜路从背后发动突袭,并且从头到尾对敌人单方面施暴的『Endless My Turn System』……我预定会採用这套简称EMTS的系统。」
「「别用啦。」」
我跟上原同学同时吐槽。千秋又「呼嗯?」地歪头。
「可是,这是超好玩又可以享受到无双感的战斗系统耶……」
「你那样已经好玩到不叫『战斗』,而是沦为单纯的『杀人』而已了!」
上原同学激动地吐槽。没想到千秋却不气馁。
「可是可是,当手持武器的角色趁黑偷袭战斗力低的普通人时,根本轮不到对方反抗嘛……不是吗?」
「咦,你怎么摆出那种『你们两个用常识想想看啦』的架子!谁理你啦!为什么只追求那部分的真实度!你应该追求游戏该有的趣味性啦!」
「咦,假如可以排除真实性……我会把敌方职员的图片设计成肉块,而且肉上面还长着大量眼珠跟触手的型态耶……」
「为什么要设计成那样!对你来说,真实性跟SAN值是同义词还什么吗?我是叫你视情况放宽世界观啦!」
「原来如此。那我们折衷彼此的主张,让战斗也能轮到对方出手……理由则是市公所职员不知道为什么后颈根都有长眼睛所以难以偷袭,就这样设定好了。」
「感觉SAN值更低了啦!超有日常生活被外星生物入侵的恐怖感!反、反正这是游戏,就让他们规规矩矩地战斗有什么关係!」
当上原同学吐槽到这里,我亮起眼睛插话了。
「等一下,上原同学。我觉得『反正是游戏』这套堪称大绝招的逻辑,不应该随随便便就搬出来用。」
「啥?欸,雨野,你是站在哪一边……」
「是啊是啊,景太说得对。上原同学,用药草之所以能立刻治好伤也需要解释原因,玩家才比较容易投入嘛。」
「咦?呃,我又没有在意过那些……」
「不不不,我想你也有类似的经验喔。比方说,在有复活道具的世界观当中,遇到登场人物配合剧情演出而死掉的时候,你不觉得有点闷吗?心里会有『欸欸欸,你们先用复活道具救救看啦』的感觉。」
「唔……的、的确,我无法断言说没有。」
「「看吧?」」
我和千秋异口同声地摆出得意的脸色。上原同学对这样的我们怔了一会儿……但是几秒钟过后,他就看似忍无可忍地吼出来:
「你们这些御宅族烦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分!」」
我和千秋无辜地大叫。我们三个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稍微起了口角,数分钟后。
「…………呼。」
等到大家实在是累了,回头检讨「话说我们本来是在吵什么」而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们才改换心情,把话题带回千秋的新作构想上面。
再次拿起列印纸的千秋清了清嗓,重新谈正题。
「然后呢,关于序幕过后的主要剧情进展……」
「对喔,没听你提到。牡丹之介最后会怎么样?」
上原同学发问,使得千秋自信地回答「你问得太好了」并挺起胸脯。
「我想你们都已经感受到一鳞半爪了,这个故事的卖点在于用黑暗细密的世界观开场,却不会一股劲地越演越沉重,而是变来变去不停转折。」
「从序幕就已经转折过几次了呢……」
我带着傻眼的观感表示意见。「没错!」但千秋似乎又解读成正面评语,继续说下去:
「因此因此,剧情会冲击性十足地不停有进展,就连简单说明概要都有困难。明明好不容易引起了你们莫大的兴趣,实在很抱歉。」
「「不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