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雨野学长……告白了?」
充满热气的星之守家浴室里,有我抓狂的声音回蕩着。
我忍不住停下洗头髮的手回过头,姊姊就怕羞似的把嘴巴「噗噜噗噜」地沉进浴缸里。
为了将混乱的脑子做个整理,我一边用莲蓬头冲掉头髮上的泡沫,一边回想事情演变至此的过程。
举办了电玩健行活动,还以山上休息站为终点的当天夜晚。
为领取手游活动奖励而晚搭一班车的姊姊,差不多在我回家一小时后到家。由于时间也晚了,我多少有点担心独自回家的姊姊,看到她几乎照预定时间到家就姑且安心了……然而重新仔细观察后,就发现她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眼皮有些肿;情绪相较平时显得异样亢奋;话虽多,对于和我分开后的事却谈得不多。
儘管坐在客厅沙发专心看综艺节目的父母浑然不觉,跟姊姊一块吃了较迟的晚餐的我倒是有注意到这些。
这么一来,我就放不下心了。这个姑且算美女的姊姊该不会在跟我分开以后,发生了什么连向家人倾诉都不愿意的事?弄得我儘是负面的想像。这种时候我真的很厌恶自己累积得乱丰富的情色游戏知识。
不过硬要在父母面前追究那些也会有顾忌,烦恼到最后,我就向姊姊提了个好几年没提过的主意。
今天要不要一起洗澡呢?
姊姊起初当然是害羞得拒绝了,话虽如此,基本上我姊姊就怕被人拗。我拗了几次后,她马上就红着脸答应了……呃,这种好拗的性子同样让做妹妹的担心不已就是了……
言归正传,反正我在浴室总算问出了「空白的一小时」。
结果我想都没想到会有这种超展开的剧情。
以不同角度来看,姊姊这段恋爱难保不会比情色游戏的剧情发展还明快地直通坏结局,真是出乎意料。
我慢条斯理地冲掉洗髮精,然后把自己坐着的洗澡凳转向浴缸,準备好要问个明白。
「你会向他告白……到底是怎么了啊,这么突然!」
我提的疑问让姊姊从浴缸冒出脸,还双颊通红地害羞,别开眼光给了我回应。
「不是啦,那个那个……说、说成告白太夸张了,心春。毕竟我只是……只是把想法……把自己的好感,毫无保留地表达给景太知道而已……」
「欸,那不叫告白要叫什么?」
我傻眼地问,姊姊就把手指凑在下巴,故作可爱地把头偏一边。
「…………要我现在就揭露?」
「干嘛讲得像在主持综艺节目!居然可以把自己的告白表现成那样,我们家的姊姊何止女子力挂零,根本就是负的!」
「可是可是,关于〈NOBE〉和〈MONO〉的事,我也一起对他坦白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超展开大放送。现在是怎样?我们家姊姊失心疯了吗?
浴室里只回蕩着水珠从我的髮丝滴落然后在地板溅开的声音。
我完全无言以对地僵住,姊姊就发出「啊」的一声,低头对我陪了不是,继续说:
「所以心春,你不用再扮演〈NOBE〉和〈MONO〉了。过去辛苦你了。」
「呃……咦?忽、忽然这么说,我的心情也转换不了……」
「…………呃……心、心春,我们杀青喽~~!」
我姊姊故作可爱地从浴缸里「哗啦」举起手臂,口气还像拍戏现场的导播…………现在是怎样?
「欸,问题不在表达方式啦!为什么都没做任何确认,就忽然把我从〈NOBE〉和〈MONO〉的角色换下来了!」
「……因、因为你的片酬一路攀升……」
「换角的理由跟海外连续剧这么像喔?姊,话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要过高额酬劳了!」
「是、是你不知不觉中从姊姊这边抢走的!景太对〈NOBE〉和〈MONO〉的『好感』,就是你拿走的酬劳……」
「我这个姊姊怎么好像耍了点嘴皮子还觉得得意!超烦的耶!」
「所以喽,请你不要再从姊姊这里窃取景太的好感了,心春。」
「而且你还摆受害者嘴脸!明明是你要我演那些角色的!」
「何况景太也说过,〈NOBE〉和〈MONO〉的形象跟你有致命性的差异。真是选角不当。」
「讲到最后甚至连选角不当都脱口而出了!你、你以为之前乱配角色给我,害我吃了多少苦头啊!」
「也对。如今我向景太揭露身分,还得到了不错的反应,就觉得由你冒充的那段期间,对自己来说已经接近不可告人的历史了。什么跟什么啊,那段日子。」
「哎呀,足以当成杀人动机的低级发言来喽。」
「…………对、对不起,心春。告白那件事令人乱兴奋的,所以姊姊刚才有点得意忘形了。」
我姊姊愧疚似的再次把嘴巴「噗噜噗噜」地沉进浴缸。
我叹了口气,然后把凳子转回洗澡的空间,决定一边洗澡一边重新问清楚事情的细节。
「后来呢?告白的结果怎么样了?哎,从气氛和过程来想,我早就隐约感觉到你们并没有修成正果啦……」
不过若是如此,姊姊毫无悲怆感这一点就令人在意了。
她从浴缸探出脸,并且做起大略的说明:「这个嘛──」
于是乎,在我洗完全身的同时,姊姊也把告白的来龙去脉讲完了。
「原来如此。」我冲掉身上的泡沫,一边如此回答。
「儘管告白不成功,你们也没沦落到完全失去友谊或者莫名其妙演变成外遇关係。」
「是的是的。这要由衷感谢景太的诚恳与温柔。」
姊姊这么说完便害羞似的呵呵微笑。我看见她的表情,立刻就懂了。
「(啊,这样看来,我们家姊姊扯来扯去又迷恋得更深了。够了啦,饶了我吧……)」
要说有哪里不妙,雨野学长「在有女朋友的状况下应对女性朋友告白的方式」,连我都在心里大为讚赏。
「(既没有摆出暧昧的脸色,还确实地说甩就甩,却又不忘避免让对方受伤过深……以甩人的方式而言得满分,可是正因如此我才想问,学长会不会太诈了!)」
甩了女生还能博得好感,好诈喔~~好下流喔~~哎~~讨厌讨厌~~
………………好、好讨人喜欢耶~~
「(是怎样!雨野景太是怎样啦!假如说他对其他女生坚守节操的姿态反而有魅力,我和姊姊是不是惨上加惨啊!为什么我们的感情戏在登场人物一律是处男处女的这个阶段,就出了两名人士能理解女人为爱憔悴的心理!纠结都没有止尽!)」
这是什么扭曲的状况?简直像情色游戏名作改出全年龄版,结果性方面的描述没了,只剩下大人之间的恋爱。现实中居然会有这种事。
越是思考,就越觉得揪心,我忍不住双脚乱踢。地板上的热水沥沥溅起。
「心、心春?」
姊姊担心似的望了过来……我这个姊姊,八成还没发现自己仍在热烈恋爱中吧。对雨野学长说出心意很畅快,往后似乎还是可以高高兴兴地当朋友!她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那种想法,想必并没有错。和姊姊不肯表明好感与身分而受孤独煎熬的时期相比,她现在肯定幸福多了。可是……
「(爱恋之情……那么容易就能用理性管住吗?)」
告白以后被甩掉,因此结束了。这条剧情线的可能性澈底毁了。出局的女主角往后单纯只会以「朋友身分」登场……在现实的恋爱中,究竟有没有这么系统性的「段落」?
一度以异性身分抱持的好感,被甩之后顿时就完全切换成对「朋友」的好感……要做到这种事,并没有我姊姊想的那么容易才对。
……不,难道这也是因为我迷情色游戏才会想太多吗?毕竟对男女间的友谊,我自己也有过度怀疑的倾向。
「……哎,算了。」
我又转向姊姊……然后笑了一笑,先道出祝福之语。
「满好的不是吗?能跟学长变成普通朋友,那也不错。」
我说的这句话让姊姊红着脸,以毫无阴霾的笑容回答:
「嗯!谢谢你喽,心春!」
「……嗯。」
「那么,接下来换我洗头洗澡,心春,你在浴缸里暖暖身子吧。」
「……谢谢,我会的。」
我和姊姊交换位置,进了浴缸。
姊姊方才泡过的热水暖洋洋的,彷佛连我都感受到了她的幸福。
*
后来过了一个多星期,日曆进入十一月。
今年我们碧阳学园预定在十一月下旬举行文化祭,多亏如此,身为学生会长的我这阵子放学后都忙着处理各项事务。别说没空和外校学生拍拖,连当兴趣的情色游戏都不能好好玩,实在难受。
顺带一提,我向姊姊问了音吹高中的文化祭準备进度怎么样,就得到了今年根本没有要办文化祭的意外答覆。
据说音吹的「大型文化祭」是三年才举行一次。
那样感觉实在轻鬆,让我好生羡慕。然而三年一次的机会似乎会比其他学校办得更华丽且大费周章,那样也有那样的麻烦。我现在就对明年不幸选上学生会长的学生同情不已了。
总之因为这样,音吹高中的学生们基本上好像正在享受平稳的秋季校园生活。读二年级的姊姊和雨野学长则要準备迎接十一月底举办的教育旅行,算是比较忙一点,但据说仍在正常运作的範围内。
因此,电玩同好会似乎照常以每周三次的频率在办活动。
────并没有,任何窒碍之处。
「(还以为他们会更有隔阂的……)」
是的,一反我当初所怀的忧虑,姊姊和雨野学长的关係似乎十分良好。其中当然要加上「就我从姊姊那里听到的来想」这条注解,但至少交友关係没有太大变化是可以肯定的。
何止如此,姊姊好像还庆幸自己跟雨野学长聊电玩变得更放得开了。当然双方的电玩观依旧不变,因此「口气变沖」的频率并没有变的样子,甚至连那都被当成一种「玩闹」的方式,让她乐在其中……简单说,就是我姊姊到了这一步,总算才跟雨野学长发展成「正常的朋友关係」吧。
在此用姊姊的观点来整理她和雨野学长的交往关係,会变成这样:
同好之士→敌对→真命天子→单恋→普通朋友(NEW!)
……我姊姊这半年来超猛。是怎样?难道我们家姊姊的人生,有真人实境秀的製作人参与执导?
说到这一点,某个御宅族男生才是真正的怪物。
毕竟他跟我们家姊姊发生了这么多事,另一方面还跟校园偶像开始交往,又跟朋友的女友接吻未遂,还夺走了某个喜欢情色游戏的女生的心。在今年的「年度峰迴路转王」稳拿第一名。雨野景太。
……差不多该把话题带回来了。
总之,姊姊目前似乎依旧过得和以往一样快乐。
再怎么说,她跟渣原、天道花怜,甚至阿玖学姊都能「正常」对话,告白在表面上造成的影响似乎不如我想像中那么大。
儘管这是非常好的事……不过感觉对我姊姊本人来说,反而「那正是」她唯一的牵挂。
据说姊姊和雨野学长都想将告白那件事诚心诚意地向天道学姊说清楚,然后再回到日常生活。
……老样子,这很「符合」他们俩的性情。
既愚蠢又幼稚,而且意外自私……某些部分却让人感到尊敬。如此符合我姊姊与雨野学长的行事作风,而又纯粹的决断。
不过照姊姊的说法,「那正是」他们怎么也无法顺利办妥的事。
基本上,要让姊姊、天道学姊和雨野学长三个人谈话,已经是难以促成的状况。即使促成了,又会变得无法顺利带话题,结果还来不及进入正题,天道同学就因为有其他事先走了……光是在这一个星期,这种情形似乎就已经重演过好几次。
既然如此,改用简讯或电话告诉对方不就好了?虽然我是这么想,可是对他们俩来说,似乎会觉得那样有欠诚意……这些人有够麻烦的。
总之因为这样,姊姊目前似乎只对那一点依然怀着化不开的疙瘩……
「学长,感觉上,那样是不是怪怪的啊?」
「咦?你说的怪怪的,是指什么?」
十一月的第二周,周三放学后。飞速做完学生会工作的我硬是空出时间,目前正和雨野学长一起待在便利商店的餐点内用区。
在朴素的两人用桌面上,我面前摆着有男子气概的瓶装黑咖啡;至于雨野学长面前,则是摆着插了长吸管的纸盒装甜柠檬茶。
学长像草食动物一样带着恬静安适的脸孔啜饮柠檬茶。我看了那模样不禁笑逐颜开,却又想到今天可不是享受这些的时候,就收敛表情并重新问道:
「呃,我是指『难讲话的程度』。正常来想会那样吗?」
「哪有什么会不会的……就实际发生了啊……」
雨野学长显得不太明白我在怀疑什么。
我深深叹了口气以后,只好决定对他直话直说。
「天道学姊会那样,是不是在躲你们呢?」
我说的话让雨野学长露出了呆愣的表情。不过,他随即像被逗乐了一样,「啊哈哈!」地笑出声音。
「心春同学的想法还是这么有趣耶~~」
「不,学长,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实际上,在三个人当中有两个人想『提及』某一个话题的情况下,却莫名其妙地完全构不到那里……这种情形会发生得那么频繁吗?」
「哎,我说过啦,哪有什么会不会的,就实际发生了啊。」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当我凑向前準备继续推理的时候,雨野学长便一脸不解地插话:
「要说奇怪……基本上,为什么天道同学对『这个话题』要『迴避』呢?」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