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的身体就完全变好了。
姊姊确认我的身体没有异样之后,才準备出门工作。
「如果身体又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马上联络我喔。」她依然担心着我的状况。
「已经没问题了啦。」所以我这么回答她。因为真的已经没问题了嘛。
这天是星期六,学校好像休息的样子,所以森崎哥哥早上就来找我玩了。
我老老实实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森崎哥哥。
包括要跟梅莉姊姊结婚的事情、我很快就要到纽约去的事情、以后可能不太能见面的事情。
还有,我觉得那样会非常寂寞的事情。
森崎哥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不会寂寞的啦。」
「为什么?我觉得如果不能跟森崎哥哥、跟真由姊姊、还有跟小晴姊姊见面,应该会很寂寞的……」
不,我一定会很寂寞的。我虽然真的很喜欢梅莉姊姊,可是必须要跟大家分开还是很寂寞啊。
「我也觉得要是不能跟空见面的话,会寂寞啊。」
「森崎哥哥,那跟你刚才说的话不一样。」
「不会不一样啦。」森崎哥哥用拳头在我脸颊上转了几下。
「为什么不会不一样?」
「有个人想着我的事情,因此而感到寂寞的话,那就是那个人还没有办法忘记我的证据,也是那个人多少还有喜欢我的证据啊。」
他讲得好複杂,我完全听不懂。于是,我看着森崎哥哥的眼睛,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真正让人寂寞、真正让人伤心的,是彼此都把对方的事情忘记了。」
「忘记……?」
「被对方忘记,是一件非常让人寂寞的事情啊。」
森崎哥哥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口香糖,放进嘴里。
「你也要吃吗?」他问我,「不要。」于是我回答他。
「如果空跑去纽约的话,我会觉得寂寞的。可是,没关係。我会寂寞就表示我还想着空的事情啊。所以说,空……」
森崎哥哥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用一脸认真的表情看向我。森崎哥哥平常总是笑嘻嘻的,所以他现在那表情让我忍不住紧张起来。
「就算你去了纽约,也不要忘了我的事情啊。我也绝对不会忘记空的。」
我点点头。
「我绝对不会忘记的。然后,会继续寂寞下去的。」
森崎哥哥笑了出来。
「嗯,然后,如果真的觉得寂寞到没有办法忍耐的时候,就再回来找我、找真由姊姊、找小晴姊姊吧。大家一定都会笑着迎接空回来的。」
「可是……纽约很远啊。就算觉得寂寞,也没办法见面的。」
我的眼泪流出来了。我虽然咬着下唇,尝试要忍耐,可是还是哭出来了。
森崎哥哥用食指帮我擦掉眼泪。
「对不起……我哭了。」
「那就代表你有那么寂寞的意思啦。我很高兴啊,所以不用在意啦。」
我啜泣着,抬头看向森崎哥哥的脸。
「等空稍微再长大一点,就去看看『袭卷世界的恋情』那部电影吧。那样你应该就能明白,思念是可以穿越距离的。没关係,真的想见面的话,纽约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不,当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时,就没有什么真的很远的地方啊。看似遥远,其实近在咫尺啊。」
「……近在咫尺?」
「没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森畸哥哥用纸把口香糖包起来,丢进垃圾桶,又呢喃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我哭了。
嚎啕大哭了。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忘记」是一件非常悲伤、非常寂寞的事情,让人悲伤到无可自拔,于是我哭了。
或许,我忘记了某个人也不一定。我想要把对方想起来,可是,却想不起来。如果森崎哥哥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个人应该就在我的附近才对。
想不起那个人,让我觉得好不甘心、好难过,于是我哭着,哭着,不知不觉间,就哭累了,睡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变暗了。看来我睡了很久的样子。森崎哥哥大概是回去了吧?我的额头上,盖着一条冰冰凉凉很舒服的毛巾。
「你醒啦?」
梅莉姊姊一副担心地看向我的脸。
「……嗯。」我回答她。发出来的声音意外地很没有精神。明明我常常被很多人说「小空总是很有精神呢」的说。
环顾房间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不是因为很昏暗的关係,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过,我躺的确实是我乎常就在用的床。床上有我已经闻惯的味道,所以一定不会错。
也就是说,我应该是在我的房间没有错,可是,为什么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呢?
我看不到平常真由姊姊煮饭时用的厨房,看不到跟真由姊姊一起吃饭时用的餐桌,看不到跟真由姊姊一起洗澡时会打开的浴室门,看不到我总是躺在上面的沙发,看不到电视,也看不到我收集的漫画。
房间里就只有我跟梅莉姊姊还有这张床而已。
「身体会不会不舒服?」梅莉姊姊问我。
「嗯……没问题。」
「太好了。」
梅莉姊姊用力握住我的手。
「吶,梅莉姊姊。」
「嗯?」
梅莉姊姊歪了一下头。
「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那当然呀,我们不是约好要结婚的吗?」梅莉姊姊说着,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一定永远都无法再想起那个被我遗忘的人了。虽然很难过,可是我想那应该已经办不到了。所以说,取而代之,我绝对不能忘记梅莉姊姊的事情。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玻璃窗被打破的声音。一个人影飞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我吓得抱住了梅莉姊姊。
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大姊姊。年纪大概跟小晴姊姊一样吧?面无表情的样子非常恐怖,而那个人则是直直地凝视着我。
「你是谁?」梅莉姊姊用锐利的语气问道。
「炸弹魔布奎。」大姊姊回答梅莉姊姊,可是她的眼睛却依然看着我。
「……布奎?」
「炸弹魔布奎。」大姊姊又重複了一次。
「少跟我装傻。给我报上本名来。」
梅莉姊姊生气了。
「真正的名字,我早已在久远的过去就捨弃了。纵使真有其物,有资格知晓的也只有开膛手皮耶尔一个人。」
「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扮家家酒。」
梅莉姊姊的声音变得很低沉、很恐怖,可是那个叫「布奎」的人却依然是一脸冷静。
「那是我该对你说的话。」
「……小心我去叫人过来啊。」
「我不介意……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做到的话。」
「你说什么?」
「存在于这个虚假世界的人,就只有我跟开膛手皮耶尔而已。虽然你或许并没有自觉,不过你其实只不过是个没有实体的影子罢了。」
「我就在这里。」
「你要那样想是你的自由,但是你确实不存在。你以前似乎曾经断言说,开膛手皮耶尔是个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虚无偶像,但是,其实真正不存在的人,是你。」
梅莉姊姊看向我。
「小空,我就在这里吧?」
我的手臂上、脸颊上、胸口上,都传来梅莉姊姊的触感。梅莉姊姊不可能会不存在的。
这个叫「布奎」的人想必,不,绝对是个坏人。所以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听这个人说的话。
「嗯,你在这里啊。」
梅莉姊姊瞪了布奎一眼。
「你听到了吧?」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已经传不到我的耳里了。在你与构筑出这个虚假世界的杰斯提斯已经灭亡的现在,你的力量已经无从抵抗我的《罪法》(恶魔所授予之邪心)了。」
布奎比出食指与中指,指向梅莉姊姊。
亮光聚集到梅莉姊姊的身体上。我赶紧将手放开她的身体后,聚集的亮光就把梅莉姊姊捲入而爆炸了。
「咦……梅莉姊姊……?」
受到爆炸攻击的梅莉姊姊,身体变成了一颗颗发光的粒子,飘散在房间里。可是,粒子们立刻又聚集起来,变成了梅莉姊姊。
这是怎么回事?
「小空,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梅莉姊姊用温柔的声音对我呢喃着。但是,梅莉姊姊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明明看得到,可是却碰不到。我把手伸过去,却透过了她的身体。
「想起来吧。」布奎对着我说道。
我摇摇头。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布奎走了过来,我赶紧躲到梅莉姊姊的身后。
「想起来吧。」
「我不要!」我大叫起来。
「这里不是你应该在的世界。」
「不要靠近我!」
可是,布奎依然一步步向我逼近。我觉得好恐怖,于是转身逃向黑暗之中。
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不是看不到而已,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房间里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黑暗而已。
骗人。骗人。骗人。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应该会有的啊!应该有很多东西的啊!
我用力挥动的右手忽然碰到了某个东西,是房门的门把。于是我拚了命用力转动门把,将门打开。
突然,吹来一阵强风,让我忍不住用手护住眼睛。等到风停了,我才总算睁开眼睛。
房门的外面变成了断壁悬崖,跟房间里一样黑暗的谷底颳起了强烈的旋风,把我的头髮吹了起来。
「…………这是……什么?」
我全身失去了力气,跌坐到地上。大概是那个震动的关係,让地毯上出现了裂痕。裂缝伴随着声音,扩展到整间房间里。不行,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房间会坏掉的。
我转回头,看到梅莉姊姊的身上也布满了裂缝,就家一尊随时都会崩裂的玻璃工艺品一样。
毫髮无伤的就只有我跟布奎而已。正因为如此,让我们两个人在房间的现况衬托之下变得非常异质。宛如这个拥有意志的房间在拒绝我跟布奎一样。
「崩坏将近。这是一个只有这个房间所构筑出来的封闭世界。只靠你的意志是没办法离开这间房间的。」
「不要听这女的说话!」梅莉姊姊对着我大吼。
可是,这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为什么房间外面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我没办法离开这问房间?天花板跟墙壁轧轧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崩塌一样。梅莉姊姊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吗?姊姊你的身体也都是裂缝呢。
你看,梅莉姊姊的脸颊已经微微开始崩落,像砂糖一样积到床上了啊。
布奎逼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我虽然想把她甩开,可是她的力气比我还要大。
「住手!放开我!好可怕!」
我大哭大叫、高呼救命。
「开膛手皮耶尔,有个世界需要你的力量,但不是这个世界。你不应该待在这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