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告诉你另外一个令亚鲁特·古斯塔夫惊讶的事吧。
那就是他竟然有幸得以再拜见一次,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莫妮卡,她素描本里面的内容。
(这、这是……)
亚鲁特越是翻着素描本,越是感受到无比冲击。
那张亚鲁特只穿一件内裤在天空飞的画之后,竟然继续画了下去。
亚鲁特追赶着莉莉卡大师的画。
午后在树荫下休息的画。
为了协助艾玛,乘上马车时的画。
每一幅都是仔细地观察亚鲁特的日常生活,再将其勾勒绘出,那粉笔的笔触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而且在空白之处还写了一句细小的话语。
「『加油』……」
亚鲁特感动到极点,忍不住就像平常那样,将莫妮卡连同素描本一起紧紧拥抱。
「……好孩子,你真是好孩子。」
头髮被他摸得乱七八糟,重获自由的莫妮卡瘫在地上,好像灵魂出窍似地发獃。
原以为她是个总是面无表情的人偶娃娃,不过或许在看不到的地方,也有许多不为人所知之处。
说不定这个世界也是充满各种色彩的,只是亚鲁特都没发觉而已,例如说——她所画的柔软新叶的绿色、阳光所照之处的黄色,就是像那样让人感到幸福的某种颜色。
所以到了隔天,亚鲁特一边帮忙艾玛配送药品,一边把他的想法告诉艾玛。
「……你是笨蛋吗?原来你先前对她抱持着那种奇怪的误解呀?」
「果然是我的误解吗……」
货物马车停在宅邸后门,亚鲁特一边把配送用的葯装进货架一边说出他的惊讶,结果艾玛一副被他打败的模样。
「那是当然的啊,莫妮卡不可能做出那么坏心眼的事呀。」
「……嗯,,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啊~~莫妮卡真是可怜,竟然完全没体会到她的心意,你这个木头人,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笨蛋亚鲁特!」
「……笨蛋骂四次会不会太多……」
「会吗?对不起哦,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小妹妹。」
他真想放声大喊: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只见艾玛挺起那浅薄的胸膛,坐在驾驶座上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
从魔术学院带来的表格文件上面,确实是写着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的名字,而且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时,他也是报上艾蒂莉西亚这个名字,因此艾玛这样叫也不能说错。
亚鲁特焦急之下找不到话可回,而艾玛则是幸灾乐祸地瞧着他。
「对了,这么说来,你为什么要用艾蒂莉西亚这个名字呢?」
「啥?」
「因为你看,要伪装姓名的话,多的是其他名字可以选,琳达也好,辛蒂也好,什么都可以取啊,为什么偏偏选艾蒂莉西亚?」
这是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呃、那是因为……」
「我想应该是没有那种人,不过该、该不会是和你交、交交往的女孩子的名字……?」
马车尚未开动,艾玛却无意义地把弄着缰绳,亚鲁特只不过是回答得迟了些,她的脸色立刻一变。
「果然是那样吗?是那样吧!?」
「不,不是啦。」
「那是怎样?」
「艾蒂是……」
艾蒂莉西亚是……
「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是……我的……」
要说出这件事,他感觉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只见艾玛的脸就在眼前。
「是我……妹妹的名字。」
亚鲁特下定决心说了出来,这或许会抵触禁止事项,不过那是他妹妹,他唯一的家人的名字。
「……是你妹妹?」
「是啊。」
「就是你说常跟你吵架的那个?」
「是啊,就是我妹妹,就像艾玛说的一样,她并不当我是哥哥,我总是令她失望。」
吐露了这个一世一代的秘密,感觉似乎反而缓和了当场的气氛。
「喔,是妹妹呀,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越说到后面,她似乎越是开朗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我问你喔,那个叫艾蒂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果然还是运动少女?她的运动神经很好吗?」
「不,我想……应该完全相反吧,她跑得很慢,可是头脑灵活,是个书虫。」
「那样的人却是你的妹妹呀。」
「我也这么想,她也应该想要正常一点的哥哥吧……?」
他半是自嘲地同意艾玛的话,可是艾玛却与他有不同的见解。
「哎呀,是吗?受不了看到你这笨蛋做傻事,并不代表她就会讨厌你喔,亚鲁特。」
亚鲁特感觉心脏像是被敲了一下,那是因为她看着自己的表情,比想像中还要开朗温柔的关係呢?还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说中亚鲁特的心事,让他的心灵得到救赎了呢?
儘管心中有些希望她能把这句话告诉艾蒂,不过听她这么说,亚鲁特还是非常高兴。
——并不代表她就会讨厌你喔,亚鲁特。
没错,他打从心底庆幸,自己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你一定要合格回去,让她能够安心哦,她现在一定正为你担心呢。」
「是啊,你说的对。」
「或许她无法坦率向你道贺,但并不表示她心里不替你高兴,她是在心里为你声援。」
对,一定是那样吧,亚鲁特希望是那样。
这些话由艾玛说出来,格外有真实感。亚鲁特听着她的话,发觉自己已经捨不得离开这里了。
即便有其它毕业捷径,他还是不想半途而废。
不当的研修、浪费时间,那些全是说谎,就算再怎么焦急,既然觉得有所收穫,那么他在回去时就不想让她们失望。他想要得到那合格的印章,想要在这样的基础上,选择能够儘早回去的道路。
「…………该怎么办呢。」
他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这样子他就必须去找听他倾诉烦恼的鲁杰·康司,告诉他自己要再试着努力看看,也必须写信给那那伊才行了。
「啊~~但是这下真的畅快多了,真的呢,我就想说不可能嘛,就你而言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嘛,果然啊,原来是妹妹啊」
艾玛还在说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她那样也太开心了吧?自己没有女人缘,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如果真的是恋人的名字,你打算怎么办?」
「咦?」
艾玛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她的嘴一开一阖,就好像操线人偶般,开始做出奇怪的手势。
那动作让亚鲁特觉得好笑又心情平和,过去从未有过这样让他心灵温暖的气氛,可是这时一旁却有个穿黑色礼服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哎呀,莫妮卡,怎么了吗?」
她无言地站在亚鲁特他们的面前,将她总是拿着的素描本打开,翻到最后一页给他们看。
「呜!」
上面是上次在宴会时,亚鲁特照顾酒醉的法妮,被她亲吻时的背影素描。
「啊、啊、啊……」
亚鲁特全身僵硬,旁边艾玛的表情从惊讶转变成愤怒,然后以惊人的气势转过头来面向亚鲁特。
「亚鲁特~~~~!」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莫妮卡。
莫妮卡则是二话不说地无言离去。
她的素描本无声沉默,在素描本的角落边,似乎隐约写着『不安要素就要排除』。
当天他们所负责的药品配送,因为对至今的盛况有所觉悟,因此带了比平常多一倍的分量,可是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表示上次收到的葯还有剩,于是两人只能乖乖打道回府。
然后回归如往常般的日常生活——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给那那伊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呢?还是不安定吗?医生怎么说?
我过得很好。
我很快就会回去了,绝对会合格回去,你要等我!
啊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请一下。
关于我家庭院的杂草,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你不要把屋檐下的蓝色花朵拔掉吗?我记得那是艾蒂喜欢的花。
掰了!
急急忙忙写完信,未免忘记他立刻把信以快递寄出,接着亚鲁特放着忙碌于素描和照顾菜园的三姊妹不管,自己一个人走出宅邸。
他的目的地是以太变压基地。
亚鲁特打算去告知鲁杰·康司,他要取消中止研修之事。
对于他的主动帮忙,亚鲁特虽然很感谢,可是他现在只想用正攻法。
就算魔女术是男人无法使用的法术;就算那既无根据也无法定义,是不合常理的集合体;以及就算亚鲁特所被赋予的课题只是要他抓猴子,即使如此,亚鲁特在这次研修还是有所收穫,如果要他说得更清楚,那就是他觉得对于魔女,他似乎开始有些了解了。
或许那全部都是自以为是的临阵磨枪。
他现在则是打算把那派不上用场的临阵磨枪,也整个一併带回去。
可是当他来到工地现场的时候,亚鲁特却不禁皱起眉头。
因为出入口的铁门是关闭的。
「喂喂,不会吧。」
总之他沿着比他身高还高的栅栏继续走,想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入口,然而里面甚至没有半点声音,看起来不管是作业员还是作业机器都没有在动作。
(……该不会是休假?)
就是那样吧。
不管是谁都有休假,因为这是工作,所以休假也是理所当然,而忘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自己实在很丢脸。
「…………什么嘛,早知道就乖乖往村子的方向走了。」
可是就在他喃喃自语,正打算回头的瞬间,亚鲁特感觉到一股违和感,他立刻停下脚步。
他闻到从上风处传来焚烧物品的味道。
在微微的爆裂声后,浓烟遮蔽住视线,至此他确信了。
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哪里失火了的样子〡
「——喂!你们在做什么!」
亚鲁特全力奔跑至现场,不自觉地大喊出声。
那是长在基地后方的一小块草地,他看到数名身穿黑色工作服,戴着防风眼镜和口罩的男人,他们在棒子前端缠上沾满酒精的布,点起了火,要在周围的草地上引火。
听到亚鲁特紧张急迫的声音,放火的男人们脸抬了起来,然而在这段期间,覆盖视线的浓烟变得更浓,让亚鲁特忍不住咳嗽。
「你们现在马上给我住手!」
他将手穿过烟幕到另一头,抓住男人的肩膀喝令他住手,却被对方无言挥开。
仍残留水分的新嫩草地并不马上燃烧,只有烟不停地窜起,即便是如此,一旦点起了火,便不是简单就熄灭得了,而后面不远处就是森林。
——你们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