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李所说,虎春是个以中国为据点,将大麻、古柯硷、海洛因卖给日本以及邻近诸国赚取暴利的组织。
有一天,虎春的某个成员意外发现一种奇妙的植物,它只生长在山岳地带的一角,并且具有非常特殊的性质。如果只是萃取出那种植物的所有成分,吸食后对人体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若是改为抽取纤维并加工乾燥后,此种植物才会展现出「神奇的一面」。
它会吸收周遭的空气,再将空气吐出。
如果只有这样,此种性质与和纸一类广泛利用的纤维相当类似。可是,当那种植物吸收空气后,反而会连带释放出大量的毒品成分。
「虎春的人都叫它『神仙』,名字听起来是有点夸张啦……总之,组织想要靠神仙大捞一笔。」
李并没有含糊带过,只见他一五一十地将内幕全盘托出。
一般毒品只能利用走私偷渡,神仙却可以伪装成书籍光明正大地合法运送。神仙仍然是全世界未知的新品种植物,同时也是新种的毒品,虎春只要不让毒品成分外泄,便能够自由地以空运或海运等正当管道寄送神仙,不论从成本或是搬运量来看,神仙都佔有绝对的优势。
现在只有虎春知晓神仙的存在与作用,因此虎春只需要管理神仙的生产和输出,并且将大量生产的神仙贩卖到国外,莫大的利润就唾手可得。不过,前提是绝对不能让社会大众察觉到神仙是毒品,因此虎春无法像贩卖其它毒品般随意贩卖给普通毒品商,唯有将神仙大量卖给有信用的客户才是可行之道。
「一开始的几年,神仙的交易控管都进行得很顺利,虎春和各地的高官干部互相勾结,只会把神仙卖给守口如瓶的家伙,如果有人擅自把神仙外流,组织就会加以制裁,所以虎春完全掌控全世界的神仙流量,日本当然也在偶们的掌控之中。可是,这阵子在栖羽流动的神仙已经超过当初供应的数量了。」
当李说到这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目前正位于栖羽市的格兰蒂亚大饭店。
孃和彰得知李的真正身分后,两人认为需要徵得大家的同意,于是立刻和真琴联络,简单说明神崎遇害以及碰到李的大致经过,并且将李想和其它人当面讨论的要求告诉真琴。真琴最后决定约在格兰蒂亚大饭店的套房集合。当他们听完李的说明,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也就是说,栖羽亲无视于你们的规矩到处散播神仙吗?」
真琴说完后,只见李夸张地摇摇头。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偶们已经掌握提供给栖羽亲的量,在这城市流通的毒品数量却远远超过偶们的控制,这代表栖羽亲瞒着偶们弄到神仙,而他们又没有从国外购买的迹象,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球则是立刻回答李的问题:
「你是指,栖羽亲能够独力生产神仙吗?」
李开心地露出微笑,并且用手指着球。
「没错,栖羽亲在这个国家可以栽种神仙或是相似的植物,这对虎春来说实在是很伤脑筋。虎春当然希望神仙只由自己掌控,假如被栖羽亲那些小混混到处散播,就会糟蹋神仙这棵摇钱树啰。要是一般人都知道神仙是毒品,那偶们就会更难做事啦!」
李一说到这里,本来保持沉默的须藤挽着双手,目光兇狠地瞪着李问道:
「喔?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这些话是想怎样?」
真琴召集大家见面时,最强烈反对和李见面的就是须藤。当他们和李见面,连话都还没开始谈,须藤就準备动手当场杀死他,儘管在场所有人一同出手阻止,却没有任何人责备他的冲动行为。两个礼拜前,一行人才因为元禄的假情报而彼此互相残杀,因此须藤怀疑李也是不无道理。
不过,就是因为遭到欺骗,李的出现反而带有几分真实感。根据李的说法,他一直在监视栖羽亲,因此他一定知道一行人的遭遇……更正确地说,他就是知道这种情况才故意找上他们。如果李想要欺骗他们,应该还有更多方法,根本不用模仿元禄和赤羽。
「你这样不行喔,才被骗过一次就那么不信任别人。」
李搔了搔头髮低声嘀咕,接着将视线转向须藤。
「话说回来,如果你们要偶拿出实际证据证明,偶也没有证据。只要各位肯相信偶,偶就会把手边的情报完全告诉你们。」
「想得美,你这个白痴,先把你的目的说出来。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
「流氓好可怕喔……」
虽然口中这么说着,李的脸上却泛着冷笑,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须藤气得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手杖拔出刀,并且将刀刃抵在李的咽喉上,但是李仍然丝毫不为所动。
「死小鬼,讲话最好小心一点,我不管虎春是什么东西,那些头衔在这里都是一团屁。」
听到须藤充满敌意的话语,李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看向在场的全员。
「凭你们这些小鬼头和冲动的流氓,想打倒栖羽亲根本是作梦。」
「……是你先找上门的吧?劝你有话快说,否则别怪冲动的我们做出傻事。」
此时换成球开口反驳,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拿着一把匕首,而且就像是耍弄特技般甩弄刀刃。不只是球,彰也早已把手绕到腰后準备拔刀,在场所有人都对李提高警觉,须藤的刀刃已经抵在李的颈项上,李却依旧非常冷静,孃无法理解李为何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好吧,偶就不弔你们的胃口,先跟你们讲结论吧。偶想请你们帮偶找出栖羽亲栽种神仙的证据。」
「你为什么想找我们帮忙呢?」
众人里似乎只有真琴始终保持冷静,她开口这么询问李。
「虎春现在忙着处理别的国家,现在没办法挪出多余的人手帮偶,所以偶才会想找你们帮忙。如果让那些家伙为所欲为,也会影响到虎春的名誉嘛。」
「听起来还是很可疑啊。」
「偶也没那么笨,偶会把掌握到的情报告诉你们,对你们来说应该算是不错的交易,想要和那些家伙开战,一定需要更多情报吧?」
李说的没错。倘若李说的是实话,pulp的原料就是名为神仙的植物,虽然已经从神崎口中得到一些有关神仙的情报,但是对栖羽亲的情报仍然不足。由于掌握新情报的神崎遭到刺杀,因此他们也不确定今俊是否能从别处获得相同情报。以目前情况看来,李的提议确实相当吸引他们。
然而……
「时机未免太巧了吧?」
彰率先开口提出心中的疑问:
「这样看起来很不自然吧?神崎遭到灭口让我们失去情报来源,结果你刚好要提供情报给我们,而且你还待在神崎被杀害的现场。这样还要我们信任你?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彰缓缓地起身靠近李,暗示须藤拿开架在李颈边的刀,于是须藤露出自讨没趣的表情乖乖移开刀子,看来他很清楚杀掉李也无济于事。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们的确需要情报。」
「那你也应该拿出该有的态度吧?一直被白眼瞪着,偶也会很难过的。」
李低声地嘀咕几句,彰却仍然瞪着他不放。
「小鬼头,偶说的没错吧?」
李面带苦笑地歪头看着彰,就在这个时候,彰冷不防地朝李的脸颊狠狠挥出一拳。李似乎没料到彰竟然会出手,于是扎实地挨下这拳,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撞在身后的电视机上,彰则是握紧拳头,紧紧盯着跌坐在地板上的李。孃正想起身劝阻两人,却被真琴制止,只见彰开口继续说道:
「什么叫该有的态度?你也需要我们的帮忙吧?所以我们应该保持对等的态度。之前在学校欠你的、还有你那个让人看得很不爽的态度,就用这拳一笔勾消,赶快把你知道的情报说出来。」
彰的语气非常强硬却不失冷静,看来他已经战胜心中的焦虑、愤怒等等负面情感了。李的提议的确很唐突,而且就像彰所说,时机实在太过巧合,想让人不怀疑他都很困难,因此在场所有人都对李的出现怀有高度质疑。不过,就算之前碰过类似情况,当场怀疑李并将他杀害,事情就会永远停滞不前。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认同他,并且相信他说出的话,彰就是因为理解这点才会显得相当焦燥,却又得冷静且半强迫地面对现状,看来其它人都怀着相同的心境,这也是他们并未出手阻止彰以及没有提出异议的缘故,因为彰的话充分地道出其它人的心声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那张嘴倒也挺会说的嘛。」
李站起身,似乎颇为在意嘴角被彰痛揍的伤痕。
「偶还以为你是个乳臭未乾的臭小鬼,没想到比想像中还能干嘛……」
只见李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伸手在口袋内翻找东西,所有人立刻摆出防备的架势,不过李并不是拿出刀枪一类的武器,而是折得皱巴巴的一张纸。李走到房间的中央,把纸张摊在桌面上铺平。
原来那是一张地图,标示範围遍及栖羽市全体,上面还有用红笔圈出的记号。
「根据调查的结果,偶们已经在栖羽亲的地盘里,锁定几个可以栽种神仙的场所和设施了。」
李先做个简单的说明,接着逐一指出红色箭头所标示的位置。
「说得清楚一点,偶认为可能是白牙岳的栖羽植物中心、石神地区的山岳地带、驹泽附近的农田、栖羽湖旁边的森林地带这几个地方,虽然也有可能是其它地方,不过考虑到土地面积和避人耳目,就属这四个地方的可能性最高。」
孃仔细地窥看地图,接着转头环视每个人的表情。
彰、真琴、球与须藤皆定睛盯着地图,唯独魁惆怅地低下头。仔细想想,自从李来到这里,平常话题滔滔不绝的魁竟然沉默不语。孃猜想自己和彰离开的这段时间内似乎发生过某些事,正当她想要张嘴询问的时候,只见真琴先开口说话:
「谢谢你提供的宝贵情报……我可以叫你李同学吗?」
「如果妳是想叫得随和一点,就叫偶飞星吧。」
「那么……飞星,你希望我们照着提供的情报调查这些场所,我们并不反对,因为我们也只有这条路可以选择。可是,既然你不能保证这不是陷阱,我想採取一项安全措施。」
「安全措施?」
「也就是说……你必须陪着我们一起调查。」
「意思是要偶当人质?」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不是栖羽亲的重要人物,我们拿你当人质也没用。可是,当我们发现这是一场骗局的时候,我们绝对会不留情面地让你丧命。我想要确认你的决心,还有你到底有没有赌上性命的气魄。」
真琴坚定地说完后,便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冰箱前。有瓶红酒就放在冰箱上的小篮子里,真琴拎起红酒,以优雅的动作拔开软木栓。
「球,帮大家準备酒杯。」
球听从真琴的指示,不明就里地将高脚杯排在桌面上,孃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其它人也是不发一语地静静等待。然后真琴缓缓地将红酒倒进每个杯子,近似赤红的胭脂色液体也在杯中不停蕩漾。
「这并没有很深奥的用意。如果只是光用嘴巴说信任或决心,彼此心里还是会有疙瘩,所以我想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
说完这些话的真琴将红酒瓶放在桌上,并且拿起其中一个酒杯高举在面前。
「愿意相信飞星的情报,一起搜索栖羽亲的人请拿起杯子。飞星,如果你愿意发誓和我们共同赌命冒险,也请拿起杯子。」
听到真琴如此宣告,却没有人做出动作。众人都还有些犹豫,因此并无法坚决地拿起杯子。
「大姊头……妳敢保证这次不会重蹈覆辙吗?」
被须藤这么一问,真琴立刻垂下眼帘回答:
「如果可以保证,我就不用和大家举行这种仪式了。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需要做好心理準备的赌注,所以我才想要举行这个仪式。」
须藤听到她的回答,便带着苦笑伸手拿起酒杯。
「妳都讲得这么清楚,我也没话说啰。」
球和彰接连拿起杯子,魁也随后拿起杯子,孃则是看到李站在原地不动,视线在众人之间不停游移,似乎正在打量所有人的心思。这时李察觉到孃正在盯着他,于是耸了耸肩说道:
「怎么啦?妳在等偶吗?妳这么想和偶一起举杯吗?」
「并不是。」
「那是怎样?」
「因为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看到李回以微笑,孃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虽然觉得他在说谎,孃却不知道谎言所隐瞒的真相,不过,她还是认为李的话绝对掺有几分欺骗。
即使如此,孃不能因为这种预感而拒绝拿起酒杯,其它人一定也是带着同样的想法拿起杯子,并且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
于是,孃总算伸手拿起杯子,李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拿起酒杯。
「赌命吗?赌就赌,反正我只要不管栖羽亲,虎春的干部还是会找我算帐,偶也是火烧屁股啦!」
酒杯中的红酒不停蕩漾,而真琴则是带头高举手中的杯子,其它人也跟着举起手中的酒怀,并且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正如真琴所说,这个举动就有如某种仪式。
不知为何,这杯有生以来首次尝到的红酒,喝起来也有点类似鲜血的味道。
和众人约好隔天再到这个房间会合后,李便告辞离开,既然决定相信李,众人就不再担心李是否会泄漏藏身地点让栖羽亲知晓,于是打算今天先稍事休息,储存体力準备应付明天的事。孃等人休憩时套房位于饭店顶楼,市区街道的风景一览无遗,周围没有比这间饭店更高的建筑物,因此受到狙击的可能性也降低不少。
套房内有六张床,三张位在房间左侧的卧房,另外三张则是位于房间右侧的寝室内,考虑到刚好三男三女,因此左侧卧房供男性使用,右侧寝室则是让女性使用。当孃正準备走向寝室时,魁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孃转过头,只见魁笑盈盈地问她:
「我们先去泡个澡吧!」
魁接着吩咐球:
「球!我们女孩子要先进去泡澡,你记得警告其它人别偷看!」
已经準备前往卧房的球便停下脚步回答:
「我还想多活几年,才不会做这种无聊事哩。」
见到球带着苦笑低声嘀咕,魁拿起手边的抱枕丢向球,球立刻用手接住,然后拿着抱枕直接走进卧房,魁则是叹了一口气。
套房内的浴室相当宽敞,这间套房原本就是供团体旅游的客人住宿,当初大概是考虑到几个人同时入浴的情况,才会特意将浴室的空间设计得较为宽敞。
孃将身体洗乾净便泡进浴池,没多久后,真琴和魁也跟着走进浴室。孃借住在魁的家里时,就已经看过魁裸体的样子,但还是初次见到真琴褪下衣衫的模样。真琴的身材匀称窈窕,看不出来已经达到堪称母亲的年龄,身体布满类似孃自残过后的伤痕,孃无法判断到底是和毒品组织战斗时留下的痕迹,还是其它原因造成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真琴的这些伤痕非但不丑陋,甚至让孃觉得相当美丽,与自我伤害的伤痕完全不同,恐怕是真琴为求生存时不得已留下的痕迹,正因为是努力存活的证明,因此才会看起来非常凄美。
孃从沉思中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在抚摸左手腕,就算手腕的伤痕已经逐渐消失,却还是可以感觉到伤口的痕迹,孃的心中也顿时涌出一股尴尬的羞愧感。
魁看起来很兴奋,就像是孩童般开心地跳进浴池内,看到魁一改先前的郁闷神色,恢複成平时活泼开朗的模样,孃总算放心不少,她认为那时魁应该只是懒得说话而已。
「孃,妳的胸部有没有长大啊?借我摸看看!」
魁一靠近孃的身旁,就用非常兴奋的语气这么说道。
「魁小姐,妳怎么不摸自己的……妳的还比较大……」
看到魁猥亵地逐渐逼近,孃赶紧用双手遮住胸前,魁则是面露无趣地发出叹息。
「摸自己的很无聊嘛!而且妳的大小刚好很适合摸喔!」
「什么叫刚好很适合摸……这是哪国的形容词啊!」
就在孃和魁说笑嬉闹的时候,真琴也走进浴池内泡澡。就算容纳三个人,这个浴池丝毫没有拥挤的感觉,孃也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如此悠閑自在地泡澡了。
「……魁,妳有没有好一点?」
听到真琴突如其来的询问,孃不禁惊讶地盯着真琴,魁则是倏然收起开玩笑的态度,神情严肃地转头望向真琴。
「是指……哪件事?」
被魁反问的真琴并未立刻回答,她先用双手舀水沖把脸,然后抬头仰望天花板继续说道:
「妳不用刻意隐瞒,妳应该对神崎的死讯很震惊吧?」
一听到这句话,孃顿时想起魁的沉默态度,儘管后来看到魁一如往常地打闹,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单纯。
孃再次看向魁,现在她低着头抱住膝盖,将整个脸浸在浴池内,周围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片刻后,魁才拾起头低声说道:
「真琴小姐,还是没办法瞒过妳……」
魁的脸庞被水浸得湿答答地,斗大的水滴从脸颊不停滑落。孃认为魁应该是难过地落泪,但是许多水滴从她的眼角旁划过脸颊,她看不出来到底是浴池内的水还是泪水。
神崎惨遭灭口,自己对此却毫无感觉,孃有点厌恶自己的冷血想法,无论对方生前对她做过什么事,至少要对人的死亡感到哀悼,更何况神崎是和魁交往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即使这段关係已成为过往云烟,还是无法抹灭魁对神崎死讯的伤痛。
而且,孃一直将魁当做自己的姊姊看待。
就算和神崎只谈过一次话,孃认为自己还是该对神崎的死亡多少感到同情,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就等于是否定自己对魁的情感。
「毕竟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