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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我从长眠中唤醒的,是一名幽幽漂浮在黑暗中,柔弱缥缈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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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黑崎麻由大约是在半年前,升上高一的时候。新学期的第一天,她那异常的成熟感,深刻地在我心中留下印象。
低着头进行自我介绍的黑崎声音十分微弱,仅能听到不清楚的连续说话声而已。我想这间教室里,也没有任何人能听清楚她的自我介绍吧。
当时我只觉得她是个内向的人。在大庭广众下发言会满脸通红、讲话小声的人随处可见。因此猜测黑崎大概也是这种类型的人吧。
整个第一学期,她只是一直坐在自己位于教室角落的座位上。从未见过她与他人亲近。
我会察觉黑崎的异常,是因为她平时在教室内的样子。即使是下课时间喜欢独自度过的人,也会像是趴在桌上、在笔记本上涂鸦、操作手机、读教科书或是课外读物等,多少找些事情做。
但她却完全没有这些行为,除了上课时间外,仅是单纯地坐着。我曾在某次的下课十分钟里,仔细地观察过黑崎。
完全的静止状态。
挺直腰桿,双手置于膝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在喧闹的教室里,似乎只有她的周遭,给人一股时间流速不同似的异样氛围。完全动也不动,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有在呼吸。
在教室里,黑崎的定位相当微妙。虽然大家都觉得他的存在特殊,但没有人能给她挂上一个固定的印象。至少也从没出现在男生的话题中。
我们没有能够把黑崎当成话题的梗。如果是一般个性阴沉的人或是独行侠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话题来揶揄,但黑崎的状况没那么单纯。
可以想到的理由有两个。
第一是,好像会被诅咒。
让我重申一次,她实在太过诡异了。不活动身体、不和他人对话、让人无法理解她的思维,她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採取「少管閑事」的态度。班上同学都(物理层面地)与她保持距离。以黑崎为中心的半径一公尺内,一直都空蕩蕩的毫无人影。
接着是第二项理由,这或许比前面所述的第一项还要来的有说服力也不一定。
她身上有股不可思议的高雅气息。
首先,她所穿的制服整齐到令人难以置信。从未见过衣领和长裙上出现皱摺,整洁的程度甚至让人怀疑是全新的一般。
再加上她总是腰桿笔直,一举一动(虽说几乎没有在动)都十分洗鍊,无论是行走方式,还是上课抄写笔记的动作都十分优雅。甚至到了会让我们觉得自己非常粗鲁的程度,她的行为举止就是如此的正经高雅。
因为这些理由,第一学期的黑崎麻由,是一位有着无论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却又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存在。
◇◇◇
九月一日,漫长的暑假结束,时间进入第二学期,虽然盛夏已过,空气也不再混杂着黏稠的湿气。但阳光仍旧灿烂刺眼。
踏进久违的教室,里面充斥刚结束假期,混杂着紧张及些许违和感的交谈声。
我将书包放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飘向位于窗边的黑崎座位。
她已经来到学校,双手平放于膝,挺直腰桿坐在位置上,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明明刚过完暑假,她的肤色却依旧如雪一般白皙。
以前,似乎在哪看过「为什么戴面具会让人觉得诡异」之类的文章。人们似乎会下意识地藉由观察对方的表情,推测其心思来进行交谈。所谓的面具,指的就是将表情隐藏起来的道具。人们在与无法推测心理状态的对象交流时会感到不安。所以面具才会给人诡异的印象,内容大致上是这样的。
而黑崎正是戴着面具的人。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感受什么,完全无法从她那一成不变的表情中窥探得知。像是一直保持那么端正的姿势辛不辛苦?在那么吵杂的教室里孤身一人觉不觉得寂寞?在家里会做些什么?跟父母亲交谈些什么话题等。这些事情也都毫无头绪。这样的她诡异到极点,每当我看向黑崎,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袭击而来,视线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有种不论是我的灵魂还是意识,都会被她的虚无给吞噬殆尽般的感觉。
我撇过头,将视线从黑崎身上移开,从书包里拿出笔记用具放进抽屉,黑板上用大字写着今天的预定行程:「开学典礼」以及「文化祭执行干部投票」。
点完名后,我们为了参加开学典礼开始朝体育馆移动,随兴地照顺序排好队。在闷热的环境中站着听校长训话,以及齐唱校歌,度过一段无聊的时光。当时,站在稍远处的黑崎即使身处在这会让人挥汗如雨的环境中,依然维持她那一贯的冷漠表情,动也不动地直盯着讲台。就连不时从敞开的窗户吹进的风,也仅让她那头乌黑亮丽的长髮随之飘动罢了。
体育馆的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们回到教室进行下个月举办的文化祭执行干部,以及决定展出项目的投票。由于没有人提名干部人选的缘故,遂改为由男女各自选出代表的形式。女生们聚集在教室前方,男生则在教室后方讨论。当我们吵吵闹闹地移动时,我在离女生群体约三步远的地方见到黑崎的身影,不知为何觉得不忍卒睹,便很快地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
由于男生执行委员迟迟未能决定,急不可待的班长赤城辽便毛遂自荐地成了候补人选,女生方面似乎是由抽籤输掉的白石澄香同学担任执行干部。
我跟赤城因为是国中同学所以关係还算不错。就算是刚入学,班上气氛很僵的时候,每到休息时间就会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聊天,如果彼此放学后没有行程的话也会一起回家。
在国中连续当了三年班长,甚至身兼学生会长的赤城,原本似乎打算静静的度过高中生活。但在入学的干部选举中,因为找不出候补人选所以班导推荐了他。「如果真不愿意的话也能拒绝。」虽然导师这么说,不过就算是赤城,也没办法在新学期那么紧张的气氛中一口回绝吧。
之后以两人为中心,话题来到讨论文化祭出展的主题上。主席是赤城,女性代表的白石同学则在他身后负责记录。
白石同学是身兼茶道社员及保健委员的女孩子,我曾与她交谈过几次,是个身段十分柔软,个性稳重的人。整齐修剪的浏海下的眼睛看来十分机灵,虽然不太爱出风头,但认真的印象让她在男女之间十分有人气。
由于考虑到跟其他班级间的协调性,因此决定徵求出展项目到第三顺位为止。我们希望展出的是:
第一顺位 鬼屋
第二顺位 甜甜圈专卖店
第三顺位 摇滚咖啡厅
这些项目。
都是高中生常见的展出类型。或许是讲到高中的文化祭就会联想到鬼屋,所以第一顺位由数名女学生在最初提案,藉由多数决很快的就通过了。
第二顺位是因为「只要在附近的甜甜圈店大量购买后贩卖就行」这种偷懒的原因而通过。第三顺位则是在讨论陷入胶着时,由喜欢音乐、性格张扬且在班上颇有人望的铃木同学所提议的。因为班会时间即将结束,班上气氛逐渐偏向「第三顺位什么的随便啦。」的缘故,这个项目很快地表决通过。
几天后,经由赤城与白石同学出席班际会议的结果,我们班的展出项目决定是「鬼屋」。
从那天开始,班上正式为了文化祭努力。首先利用班会时间讨论工作责任分配,以及鬼屋要怎么设计。赤城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四角形,有意愿的女同学聚集在讲台前,开始在上面填写关于鬼屋的类型。
包含我在内,班上约有一半的人在跟身旁的人聊天,或是盯着讲台的状况发獃。教室内很快就已经显现对文化祭的热情差异,但由于有干劲的同学们热烈讨论的缘故,大约三十分钟就决定了鬼屋的设计走向。
鬼屋前后分成两种不同风格,前半是西洋风、后半则是日本风的配置。赤城用全班都能听清楚的音量宣布在讲台前决定的事项。接着在黑板上写出需要分担的职务。
演出组(包含扮演鬼怪的)十五人
布置组十人
小道具组十人
海报组(传单製作等)五人
「十分钟后将进行分组,请各位好好思考。」
赤城这么说完后,教室内立刻变得嘈杂了起来。几乎所有学生都离开了座位,和感情好的朋友们组成了一组。为了让自己在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準备期间不被孤立,在教室的各个角落中开始了重要的事前磋商。
「黑井。」
走下讲台的赤城叫了我的名字。
「辛苦了,真不愧是老手,相当熟练呢。」
「才没那回事。」
赤城面露苦笑回答。
「黑井打算做什么?」
「我?」
我看向黑板上所写的职务。
「布置吧,那个似乎最轻鬆。」
「那我也选那个吧。」
「你也选那个?你不是班长吗?」
「我实在不想在这种活动上多管閑事。虽然还得做班长的工作,但要在人前出锋头我可办不到。儘可能地在幕后跟你们一起工作比较开心。」
赤城走到讲台前,向高声发出吆喝、悠哉享受高中生活的小团体瞥了一眼。他们选择演出组的交谈声,伴随着教室里的噪音传进我们的耳中。
的确,赤城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总是被指派为统筹者,却没有强烈的存在感或权力慾望。反倒是着眼在如何能儘可能地安稳度过每一天。
平常相处在一块的同学们,也都围到我们身边。他们并不特别显眼,也称不上是乖乖牌,算是中间势力。看气氛他们好像也要选择布置组。
教室里叽哩呱啦地窜起讨论的说话声。或许是觉得要平息这股骚动很麻烦,赤城仅是提高音量发出指示:
「决定好的人,请在想要做的职务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
吵闹声逐渐往讲台移动。
先有动作的同学们在演出组下方的空白处填写着。干劲满满的他们离开后,接着是吵个不停的我们走到布置组的地方写上名字。最后是经常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起来很老实的家伙们走到海报组写下名字。
「大家都决定好了吗?」
当赤城在讲台处出声发问时,教室角落传来桌椅的挪动声。
是黑崎。
教室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场面鸦雀无声。
黑崎她毫不在意周遭视线,甩动着漂亮的黑髮,如同模特儿般慢步在桌间走道。甚至连室内鞋的声音都流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魄,以及压倒性的高贵。
(──幽灵。)
任谁都会这么想吧。
黑崎走过站在讲台上的赤城身边,白石同学用她那与生倶来的亲切感,将粉笔递给黑崎,她一言不发地接过。
『黑崎麻由』
用漂亮到夸张的字迹写下自己的全名。
那像是印刷体般工整的字迹所写的名字,释放出远超黑板上其他名字的存在感。我着迷似地看着黑崎一连串的动作,直到她转身走回座位时才猛然回过神,接着开始确认她的名字写在何处。
布置组。
这个组别的下方,写着黑崎的名字。
隔天就开始依照分组进行作业。
布置组的第一项工作,是收集大量的瓦楞纸箱,以及外出购买油漆。我与赤城向班上同学借了脚踏车,一同前往附近的超市,如同工蚁般来回运送着瓦楞纸箱。
「好热。」
只讲得出这句话,秋老虎十分兇猛,蝉也如同盛夏时节般大声鸣叫。我跟赤城将短袖衬衫的袖子捲起,长裤的裤管也折到膝盖,三度往返超市与教室间。当时,热到连最初觉得骑着在车篮上绑着大量瓦楞纸箱的脚踏车很丢脸,这件事都抛诸脑后。
「的确很热。」
赤城也这么说。
「今天就做到这里吧。累死人了。」
「说的也是。」
我与他前后并排骑着车,拉高音量交谈。左右两侧都是田地,远方可以看到高架铁路。
入谷高中设立在东京近郊,位于被规划为都市郊区的入谷市有点远的地方。市区居民众多,车站前整修得十分漂亮,附近设立着几座百货公司,摩天大楼也鳞比节次。速食店及咖啡厅一应俱全,行道铺砖也很新,是个很时髦的城镇。
但我们学校却毫无半点都市气息。是间已有半世纪以上历史的老旧市立高中。
离开车站一段距离后,树林、田地或是空地都逐渐增多,可说是非常乡下的风景。学校耸立在田地及树林的包围中,路灯很少因此夜晚相当昏暗。从车站徒步约二十分钟的距离内,能让人印象差距那么大的城镇很稀少吧。
我们在被杂木林围绕的道路上骑着脚踏车,在停车场卸下瓦楞纸箱,并将之带回教室,跟先前的部分堆在一起。只花一天纸板就已经累积了不少数量。
班上还有很多人在,演出组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并起桌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不晓得在讨论什么。
布置组那些没异性缘的男生们,在教室的角落兴高采烈的玩起掌机游戏。在材料的摆放区已经放有几罐油漆。表示他们的工作(外出购物)已经完成。
我和赤城在骑脚踏车往返三次共约六十分钟的车程后,感受到一股倦怠与疲劳,不约而同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我浑身无力,不与任何人搭话,茫然环顾教室内。传来的是女同学的交谈声,热衷于游戏的男同学不时发出「啊!」、「呜喔!」之类的起鬨声,在户外活动社团的喊叫声,脚步声,以及不知是何种球类的反弹声……
像是要融入黄昏的气氛般,黑崎麻由她,独自在窗边的位置坐着不动。
──她在做什么呢?
我看着她的背影这么想。
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坐着而已。不过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更加不懂她为何要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动也不动地盯着前面呢?
傍晚的阳光沁入教室,各种物品的影子也随之伸长。黑崎的上半身染成黄橙色,连深黑色的髮丝也带上了橘子的色彩。
身后传来收拾物品的喀哒声。
我回过头,发现其他布置组的男学生也停下掌机游戏,正开始收拾书包。
「好。」赤城这么说,随即站起身来。
「回家吧。」
我点点头,走回位于教室约中央的自己座位上拿书包,侧眼看向黑崎。夕阳映照着黑崎的侧脸,在那柔嫩的肌肤与长长的睫毛上映出影子,构筑出美丽的阴影。她视线望着前方,不知在注视着什么。
就像是雕塑精美的工艺品。只要是人多少都会有的某种鲜明的生命感,或者说是生活感,从她身上完全感觉不到。
──这个人真的活着吗?
背上窜起一股凉意,「黑井。」这时候赤城在教室门口呼唤了我。
「我这就来。」
我从黑崎身上别开视线,走向约五、六个男生的群体中。
◇◇◇
又过了几天,时间来到礼拜五。在我们进行作业的期间,黑崎每天,都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有这个量的话应该足够了。」
今天是阴雨绵绵的一天。太阳早已西沉,外头相当昏暗。赤城在日光灯照射的教室内这么说。因为天候的缘故,无法去收集瓦楞纸箱。
但是这三天来收集的纸板数,叠起来也已经达到约两公尺高,其他像是油漆、油漆刷、防水布以及胶带等基本材料跟道具也都大致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