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依然冰冷,草木上残留着露水。这几天天候不佳,附近雾茫茫一片,视野受到阻碍。
雾霭对在那里战斗的人势必是个障碍。因为光是「看不见」这点,就相当不利。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端看你将它视为障碍物还是机会,局势将大不相同。
有几个人在白蒙蒙的草地上移动。她们手里拿着各自的武器,对四周保持警戒。三泷女子高中腹地内,正在进行寄宿舍对抗赛实技课程。
身穿三泷高中制服的学生,躲在草地角落的树阴下。
「……完全看不到吶。」
敷波佑鹿低喃。将自己的武器短刀举在腰间,眼睛紧盯着前方。儘管视野并未完全受阻,却几乎看不到远处。
他咋舌,侧过头去。一名绑马尾的少女在他附近。
女孩有双出众的大眼睛,她和佑鹿一样拿着武器。只不过那武器更长,是把货真价实的日本刀。
「星村。」
佑鹿喊那名少女——星村青叶。
「看得到吗?」
「完全看不到,」她做出相同的回答。「好像泡在牛奶里,视野超差的呢。」
「可恶。早知道就先听一下气象预报,真不该偷懒的。」
佑鹿总是会在实技课程前,儘可能地做些调查。可是,这次他忘了最基本的要确认天候。
他瞧瞧上空,浓雾似乎还不会散去。制服因为水气渗入而贴着肌肤。
「星村,咱们班长大人如何?」
「刚才前面一带传来挥刀的声音。」
青叶伸长手指一比。在目前的能见度下,这个行为毫无意义。
「应该是追着敌人过去了吧?我不太确定。」
「还是这么爱单独行动。」
佑鹿低声碎念。
这是在户外举行的实技课程,而且是以班为单位的寄宿舍对抗赛。既然是团体战,当然是要合力战斗。可是佑鹿所属章义舍八班的班长香椎雪风,动不动就单独行动,经常一个人收拾敌人。被抛下的其他班员,下场往往很惨。
佑鹿摸了摸左手臂。就在刚才,他直接吃了对方一击。对方故意锁定雪风离开时攻击。幸好伤势不到昏倒的地步,但仍残留着些许麻痹感。说起来这还是因为施展了威释力量防御才这样,如果是一般人类,这只手臂早就废了。
今天的实技对手是长乐舍一年五班。战斗能力不算强,但还是比佑鹿厉害。
佑鹿本想大喊「雪风」,最后还是决定作罢。因为只要一出声就等同暴露自己的位置。浓雾在这一瞬间反倒成了优势。
「敷波同学……」
青叶轻喊。佑鹿竖耳聆听,听到左斜前方传来打斗声。听起来是两人以上在互砍。对手人数与我方同为三人,如果雪风正以一对二,表示只剩一人落单,情势将对我方有利。
(……要赌吗。)
佑鹿紧握住自己的武器。
「星村,我们去跟雪风会合。」
「好。」
青叶正要往前走,佑鹿制止了她。
「等一下。不是会合就好,要用包抄的方式移动。」
「……包抄?」
佑鹿用手指比出三角形。
「雪风现在应该和对手对战中。我们要以那家伙为基点围住敌人。只要保持等距离接近,应该会成功。你至少要远离我五公尺。」
「距离满远的耶。」
「要在最后一瞬间围住对手。」
「会成功吗?什么都看不见唷。」
「我认为现在是放手一搏的时候。」
「我知道了。」
青叶往远处走去。
佑鹿再次注视前方,看不到敌人也不见雪风。看来只能仰赖声音接近了。
这招如果奏效,就能成功包围敌人,在瞬间结束战斗。当然前提是在一切顺利的状况下。要是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紧张的一刻。
佑鹿吹口哨代替暗号,谨慎地迈开步伐。
黏稠的雾缠绕住身体,感觉就像是走在鲜奶油之中。雾似乎变浓了。
佑鹿想弯下腰,最后决定作罢。因为在这种能见度下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如果因为勉强的姿势,造成情急时来不及反应就糟了。
传来斩击声。
(差不多了吧……)
可以依稀看到人影。
看到了。有三个人保持一定距离对峙着。情势是二对一,敌二我一。
「雪风!」
佑鹿在出声的同时冲出。大喊是为了通知雪风,并向青叶打暗号。
右手边出现了人影——是青叶。佑鹿直觉会成功。
他们将距离缩短,来到能够清楚看到制服身影的位置。眼前是正在作战的雪风,以及背向这里的长乐舍学生。
佑鹿心想「成了」,挥起短刀。就在这一剎那。
「哇!」
右边传出尖叫声。青叶猛然向前跌。
「星村!」
佑鹿的视线不禁从前方移开,想去帮她。这是他的失策。
就在其中一名敌人注意到佑鹿而转身,把雪风交给另一个人对付时,佑鹿正好背部门户大开。
「喝!」
受到来自背后的强烈一击,佑鹿整个人趴倒在露水濡湿的草地。
什么是灵机拉鲁瓦?
拉鲁瓦是怪物、是机械、是人类的敌人。某天突然出现在世界各地,转瞬间便侵蚀了人类的生活圈。它们会附身在重伤男子及尸体身上,让肉体融合各式各样机械,并袭击人类。
它们的肉体非常强韧,从战车大炮到生化武器,任何武器都无法抗衡。一般手段毫无作用,人类只能处于防卫的一方。
对付它们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培养战娘。
极少部分的思春期少女拥有一种叫做阿尼玛斯的精神体。阿尼玛斯能够转换成某种力量。将该力量依附于武器上,就能打倒拉鲁瓦。
在是否要让妙龄少女们战斗的道德与责任问交战后,各国决定培育少女战士。于是世界各地都创立了专门对抗拉鲁瓦的学校。
国立三泷女子高中也是培养战娘的学校之一,佑鹿则是当中非常特殊的男学生。
「……今天也输了。」
青叶拿着蓝色麦克笔,在「败」的栏位上画印。
寝室墙上贴了一张道林纸,上面记录了与对手的对战成绩。她在上面画了黑圈。
当初提议将寄宿舍对抗赛成绩製表贴在墙上的是佑鹿。他觉得这么做可以用眼睛判断我方实力,也能设定目标。
目前的总成绩是二胜九败。岂止是黑圈较多,根本就是黑压压一片。输成这样,在纸上画圈简直像是在冥河畔堆石头塔,毫无功绩。
佑鹿望着成绩表,突然心生厌烦,躺到自己的床上。
三泷高中采全体住宿制,并且分成数栋寄宿舍。寄宿舍又分成数班,各自钻研战技。寝室是按班分配,班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佑鹿是章义舍八班。这里有各种房间,他们的寝室位于地下室。
「啊——好累。」
佑鹿大喊。身体其实没有那么疲惫,反倒是精神上的懊悔先袭卷而来。
早上的对抗赛成功包围了对手,但是对手中有一个人不在包围内侧,就是她打败了青叶。事后听说那个同学其实是在浓雾中迷了路,青叶正好出现在她面前。
只能说运气不好。
虽然是运气不好而非过失,但输了就是输了。拜此之赐,表格里又多了一个黑圈。
佑鹿翻身,瞄了一眼最角落的位置。
他们的班长正不发一语地擦拭刀具。
章义舍八班班长香椎雪风话不多,且性格灰暗,态度冷冰冰的,完全摸不清她在想什么。有些人或许会说这叫做酷,佑鹿只觉得她很冷漠。端正的脸庞把肉眼看不到的墙壁堆叠得更高。
「……你老是这么多事。」
雪风自言自语说。
因为知道「你」显然是指自己,佑鹿坐起来。
「有什么关係,只是赌输了。」
雪风没有转向他。
「想赌博去别的地方赌。找麻烦。」
「也有可能成功啊。」
「只有一半的机率根本没有意义。不稳扎稳打只会受伤。」
被她这么说,佑鹿无法反驳。当时的情况其实还用不着出手。
主动出击让他们陷入不利的状态,因而输掉了比赛。不过佑鹿认为这只是结果论,那时候的确需要放手一搏,况且不能老是让雪风以寡敌众。
「对付那种程度的对手,我一个人就够了。」
雪风说。
「你很清楚的,不是吗?」
「不过你还是输掉啦。」
「谁闪得掉正后方的袭击。」
说完补了一句:
「要是某人能支援就好了。」
她指的当然是佑鹿。
佑鹿小声说:「故意讽刺啊。」由于雪风说的没错,佑鹿只能不被她听到地小声说。
雪风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发言。她想採取最适当的方法,不认为那么做有错。
只是她的行为有些一厢情愿。事先没有和班员讨论过,却要人从她的行动中察觉战术。班长似乎不该是这种态度。
「喂,雪风。」
「……」
因为她没有回答,佑鹿继续说:
「我是在帮你耶。」
「……说什么话。」
大概是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雪风欲言又止,佑鹿接着说:
「上次……对抗拉鲁瓦的时候,我不是有好好帮到忙吗?」
「是吗。」
「你好像还称讚了我。」
「我那时候是说,你也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果然有称讚我嘛,佑鹿心想。但雪风的话中不带一丝暖意。
「不过,只发挥那么一次也没用,不能保持下去比侥倖还麻烦。」
「成果哪那么容易提升。」
「那就表示你的武技比狗还不如。」
「……居然说我不如狗。」
佑鹿放弃反驳,翻过身去。
雪风只相信自己。她面对任何人都是同样的态度,一以贯之。佑鹿过去曾在大小事件中支援她,原以为多少赢得了她的信赖,看来还差得很远。
(当咱们班长大人的班员真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