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维格一行人搭乘着夏欧伦，一飞越过欧斯米那山地，马上就看到了摩克拉德村。

这个长年封锁在雪冰之中的小小村落，所见之处儘是一片荒凉，看起来就像是不会有甚么旅人特地到此拜访的样子。

「这里就是摩克拉德村吗……」

维格望着眼前一排玄关狭小的石造房屋，出声说道。

「没想到在这种远离人烟的地方竟然还会有村子……」

克蕾儿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就算不特地跑到这种偏僻之地来住，应该也没关係吧？」

马欧半吃惊地说着。

「这里的居民或许是有着甚么样的苦衷吧。」

尤金语带责备地说道。

不管怎样，维格他们决定要先在村子里头绕一下；当然，若是可以在暖和的室内向居民们探听情报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啊。」

希尔妲突然叫了一声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吗？」

「没事的，雅妮。只是有一张塔罗牌掉出来而已。」

（怎么会只掉一张出来呢？）

希尔妲从雪地上捡起背面朝上的纸牌，而当她一看到纸牌上的图案时，剎那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是……『死神』的纸牌……！）

「你没事吧？」

维格回过头问道。

「……嗯，我们走吧。」

希尔妲语气生硬地应道。

维格他们敲了某间民宅的门，一名修马老人从门缝探出头来。

「哎呀，你们……该不会是情侣档吧？」

「呃……」

对方一开口就问说是不是情侣档，让维格等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儘管如此，老人还是招待他们进到屋里去。

「我看见你们当中有卡裘马人也有修马人，所以才会这么问。因为会来到这个村子的人，大多是这种组合……」

「不，我们只是来这里找人的。」

为了让正从屋子里边走出来、拥有一张熊脸的卡裘马老婆婆也听得到，尤金稍微提高声量地问道：

「我们听说大约在十年前，有一位占卜师曾来过这个村子……您知道这件事吗？」

「占卜师？会是指奈菈吗？」

修马老人马上脱口说出占卜师的名字。

「在那边的转角有一家杂货店，对吧？杂货店的隔壁就是奈菈的家了。」

「……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啊？」

显得有些踌躇不决的希尔妲开口问道。老人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该怎么说呢，她是个遗忘了笑容……且有一双哀愁眼眸的人吧……」

当维格他们向修马老人道声谢之后，卡裘马老婆婆就到大门口送他们离开。

（他们两人是夫妻吧。）

希尔妲对于卡裘马人与修马人的夫妻竟能如此普通地生活在一起一事，感到相当地讶异。

一来到老人所说的民宅前，希尔妲就调整好呼吸，伸手敲了敲眼前结了冻的门板。

「是哪一位啊？」

从屋子里头走出来的是一位中年卡裘马女子。貌似山羊的她，头上顶着一双角。

「你是……奈菈小姐吗……？」

「我就是。请问你们有甚么事吗？」

名为奈菈的女子，面露微笑地望着希尔妲他们，并将大门完全打开。

「我们听说这里有一位占卜师也持有跟这副牌很类似的塔罗牌……」

在进到屋里之后，希尔妲随即取出塔罗牌给奈菈看。奈菈接过纸牌，只看了一眼，脸色霎时大变。

「……你、你……究竟……是在哪里拿到这个的……？」

「这原本是你的吧？」

奈菈一面点了点头，一面猛盯着希尔妲的脸瞧。

「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拿到的。我就是为了了解这一点才会到这里来。」

「你……叫甚么名字？」

「……希尔妲。」

剎那间，奈菈全身微微地打起颤来。

「……你……该不会是……混血儿吧？」

维格等人全都吓了一大跳。希尔妲头上的角就隐藏在帽子底下，奈菈为甚么会说从外观上看来完全跟修马人没两样的她是混血儿呢？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希尔妲声音嘶哑地问道。

「果然……希尔妲……希尔妲……你果然还活着啊。我……我是你妈妈啊……」

「咦……你是、我妈妈……」

「没、没想到一下子就中奖了！这真是太好了呢，希尔妲！」

堤特雷在希尔妲背后高声欢呼。

顿时，奈菈开始啜泣起来。

「希尔妲……我的希尔妲。让我好好地看看你的脸……」

然而，正当奈菈的手轻轻地触及希尔妲的脸庞时……，她的肩膀突然震了一下。

「『头顶双角之女』……」

结果，在下一秒钟，奈菈竟动手将她还拿在手上、属于希尔妲的塔罗牌一张一张地撕碎。

「啊、你这是在做甚么？！」

希尔妲失声惊叫。但是，奈菈却像是被甚么给附身似的，不一会儿工夫就撕毁了希尔妲所有的纸牌。

「现在马上……离开这个村子……」

「……咦，你说甚么？」

「对，请你马上离开！马上给我出去！！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这个生作混血儿的女儿！！」

奈菈高声喊道。

「！！」

大受打击的希尔妲，一时之间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

「……说得也是。」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自嘲的笑容。

「呵呵……我真是个笨蛋……。我曾经被你抛弃过一次了嘛，却还找到这里来……」

希尔妲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接着，她又继续说：

「我从以前就一直告诉自己说，我是个没父没母的孩子……你知道这是为甚么吗？因为这样想，才可以让我稍微觉得自己可怜，让我稍微减缓心中的憎恨。我就是这么想的……真的很傻，对吧……」

奈菈握紧手中的纸牌碎片，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你现在马上从我的面前消失。」

「不用你说，我自己也会出去的！」

落狠话似地如此说完后，希尔妲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希尔妲一走，就换堤特雷走到奈菈的面前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刚才的眼泪又算是甚么啊？！」

「……对不起……请你们也离开吧。带着希尔妲……请你们带着那个孩子马上离开这个村子……」

「你给我等一下！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堤特雷。」

堤特雷不禁激动了起来，维格连忙伸手压住他的肩头。

「我很担心希尔妲她现在的情况。我们出去吧。」

「哼！」

堤特雷恶狠狠地瞪了奈菈一眼，然后才猛力踩着地板，跟在伙伴们的后头离开。

究竟是过了多久了呢？

希尔妲独自一人伫立在雪地之中。一切的声音都被白雪吸收掉，周遭寂静得可怕。

「希尔妲……」

希尔妲猛然回头一瞧，原来是克蕾儿。

「大家都在旅舍等你喔。」

「你们不要管我……」

「希尔妲，你要不要再跟你母亲谈谈看呢？你们好不容易见了面，若就这样……」

「你要我跟她说甚么啊？！」

希尔妲动起怒来。

「那个人她都说不想再见到我……这个生作混血儿的孩子了！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可是，你母亲的样子好像有点怪怪的……她会那么做，或许是有甚么理由吧。……难道你不想跟你母亲谈谈吗？」

听到克蕾儿这么一说，在希尔妲的内心深处，顿时有一股近似嫉妒的情感一涌而出。

「你又懂甚么了？像你这种从小受到父母亲细心呵护长大的人，哪会懂我的心情啊！」

「……！」

克蕾儿也不禁生起气来，站到希尔妲的面前去。

「你很害怕吧。」

「害怕？我吗？」

克蕾儿点了点头。

「没错。你现在正在害怕。不过，你到底是在害怕甚么啊？是害怕你对母亲的憎恨成真了？还是害怕自己承认了与母亲见面后的自己？因为这样一来，就等同否定了从以前到现在的自己？」

「……！」

希尔妲的眼眸里燃起了怒火。

啪——！

她狠狠地甩了克蕾儿一记耳光。

结果，克蕾儿也同样地甩了希尔妲一记耳光。

儘管两个人同时都甩了彼此一个耳光，克蕾儿还是开了口。

「会痛吗？我也觉得很痛。但是，这份疼痛告诉了我你心中对母亲的强烈思念……以及不安……」

「…………」

「……要是会对疼痛感到害怕，自己就无法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默默听着的希尔妲，「呼」地吐出了化为白雾的气息。

「……我还以为若是你，若是持有一个你根本就不想要的身体的你，是会了解我的心情的……」

听希尔妲这么一说，克蕾儿对她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子的……。自从我得到这个身体之后，比以前还要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即使照了镜子，镜里所显现的是别人的外貌；但是，我还是能感受到『我自己』的存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我自己本来就是一团存在，然后再被置入到身体里去……所以，不管形体为何，我还是我。同样地，希尔妲之所以会是希尔妲，是因为心灵与思考就是希尔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