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祭典当天。 
平时门可罗雀的鸭重神社,只有这天涌来了大批香客。不只是附近居民,甚至还有人千里迢迢地搭电车来。 
唯一的神轿从神社里被抬出来,下山在附近绕了一圈再回到神社,然后将酒与穀物献给神明。 
从鸟居到正殿之间的通道,已经摆设了许多摊贩,有棉花糖、章鱼烧、捞金鱼和打靶的摊位等等。聚集在摊贩四周的人潮,在买完东西之后散去,然后又聚集了下一波人潮,这是全国各地的祭典上都能看见的热闹画面。 
神轿出巡的时间已过,现在到了傍晚。 
祭典的精采之处并非白天,而是在黄昏和夜晚。平时总是规劝孩子不可夜游的父母今天也解严了,所以对孩子们来说,到了晚上才是重头戏。 
被派来帮忙的拓人,负责的是黄昏时段。 
他在工作人员集合时没有看见果璃绘的蹤影,是学生会副会长来跟大家打招呼,并且说明工作顺序。 
拓人对身边的真衣亚询问:「喂,果璃绘姐呢?」 
「我还以为她早就到了。」 
真衣亚依然面向前方,小声地回答。 
「她比我还要早出门,也没听说她今天请假啊……」 
身为妹妹的她,也不知道果璃绘去哪。 
副会长一声令下,请大家前往自己的负责区域。 
拓人的工作是站在神社入口附近的路边指挥车辆进出,因为这是东京近郊的小都市,所以很多人开车前来。除了原有的停车场之外,还另外备有临时停车场,但是仍然不太足够,所以要指挥他们把车辆停放在较远的私人停车场,或是禁止他们进入。 
车辆接连不断出现,这工作还真是忙碌得出人意料。 
工作途中可以上厕所或是稍事休息,但是几乎要全程站着,所以脚很快就酸了,但是即使再累还是要努力指挥车辆。 
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就在车辆逐渐减少的时候,「拓人。」在背后叫他的是铃海。 
她没有穿浴衣,而是一身轻鬆的牛仔裤装。铃海的长相比较不像日本古典女性,所以还是这种打扮适合她。 
「工作辛苦啦。」 
「我的脚好痛啊,为什么日本会有这么多车呢?」 
他胡乱抱怨着,铃海只能苦笑说:「只有一个晚上嘛,加油吧。」 
「也只能这样了。」 
「还没结束吗?」 
「差下多快结束了。」 
拓人看看时钟的短针,已经快到解脱的时间了。 
「做完之后一起去祭典逛逛吧,大家也都来了。」 
「好啊,梨江琉呢?」 
铃海皱起眉头。 
「来是来了,但是她好像不太舒服。」 
「那就叫她在家里休息嘛。」 
「是她自己说想来的。」 
虽然铃海不想带梨江琉来,梨江琉却很想来参加祭典。 
「那妳怎么没陪着她?」 
「洵子有跟她在一起啦,不过……」 
铃海犹豫了。 
「不过怎样?」 
「洵子看起来比梨江琉还糟,她嘴唇苍白,脸色也很难看,我还比较担心她呢。」 
自从发生了学生会办公室那件事,洵子就完全没跟月博说过话,也没有再正眼看过他的脸。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连女子田径社都不去了。 
「该不会是……因为被甩了吧?」 
「不知道,可是月博对她说了『讨厌』耶。」 
拓人后来也听说洵子向月博表白的事了。因为他太过惊讶,忍不住脱口说:「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吗?」结果被真衣亚痛骂:「你这迟钝的大笨蛋!」 
月博对此没有表达任何意见,拓人曾经问过他一次,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所以拓人只知他很在意这件事,除此之外就不知道了。 
两边都很令人担心,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一定要早点解决这件事情才行。 
铃海四处张望,「真衣亚呢?」 
「在神社里。妳可别再抓她胸部了,现在她忙得很,一定会对妳发脾气的。」 
「那就等她忙完再抓吧。对了,真衣亚告诉你了吗?」 
拓人愕然地问:「说什么?」 
「你还没听说啊?她不是去问校工老爷爷什么事吗?」 
「啊,对耶,我都忘了。」 
「真衣亚已经去问过了。」 
拓人发出啧啧声。 
「那家伙干嘛不告诉我啊?」 
「还有,这个给你。」 
铃海把一个褐色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拓人。 
「这是什么?」 
「你拜託我调查的东西啊,关于鸭重神社的资料。」 
「喔,不好意思,妳真是帮了一个大忙。」 
拓人接过信封,拿起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你可要好好表示谢意唷,这些準备起来是很辛苦的。」 
「我会请客啦。」 
拓人把信封夹在胁下,他现在还得工作,没空打开来看。 
「那就今天请吧。」 
铃海向他告别,走上通往神社的阶梯,拓人也回到了工作岗位。 
轮班时间到了,拓人结束指挥车辆的工作,换其它一年级男生来接班,所以他总算可以休息。 
他在路旁稍微做了一些伸展运动,然后爬上石阶。川西高中派来的工作人员有专用的休息处,所以他打算去那里休息。 
拓人一边走,一边打开铃海拿给他的信封,工作的时候他也一直把信封拿在手上。 
他先粗略浏览一次。真不愧是新闻社,资料準备得相当丰富,不光是报导,还有很多杂乱无章的调查资料夹在里面,但是拓人并不介意。 
他翻起厚厚的文件,开始寻找他要的数据,也就是关于在鸭重神社许愿一事的记载。 
资料中有一份古老文献的影印本,似乎是乡土史学家撰写的书。拓人正觉得庆幸,还好这不是用旧假名(注8)写的,但是泛黄斑驳的古书影印本还是很难读。 
他仔细阅读内容,其中关于许愿成真的规则,跟美鹤之前告诉他的大致相同,但在这份文件上还多记载了一个条件。 
(生日?) 
有求必应的传闻,是源自豪族独生女许愿成真的故事。因此,如果许愿者的生日不是跟那位独生女很接近,就无法实现愿望。 
「唔,独生女的生日是……旧曆的叶月?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拓人皱起眉毛,此时突然有人拉了他的手。 
「干嘛……是小美啊。」 
他转头一看,美鹤就站在他旁边。她穿着巫女的服装,大概还在打工。 
美鹤的表情好像有些不高兴,「我刚刚叫你好几次,可是你都不理我。」 
「……有吗?」拓人一点都没发现。 
「是啊,你只顾着低头看东西,完全没听见我在叫你。」 
拓人心想或许自己真的读得太专心了,仔细想想,他就连扩音器播放的祭典音乐都没听见。 
注8:旧假名(旧仮名遣ぃ),书写及发音原则都跟现代日文略有不同,现代的假名使用方式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推行的国语国字改革之中制定的。 
「小美,妳的工作呢?」 
「现在是休息时间。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啊?」 
「也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啦……对了,小美,妳知道旧曆吗?」 
「旧曆?是古代的曆法吧?」 
「旧曆的叶月是什么时候啊?」 
美鹤稍微思考一下。 
「叶月就是八月,大概是现代的……九月吧?如果碰上闰月的话就更难计算了,不过今年应该没有闰月。」 
听到这番话,拓人开始陷入沉思。如果不是九月出生的人,许愿成真的可能性就会很低,或者根本无法实现——这就是重点。 
重点?为什么这种事情会是重点?话说回来,自己干嘛这么在意这种事?为什么对在神社许愿这件事关心到这种地步? 
头又开始痛了。 
这不是比喻的说法,是他的头真的痛了起来。而且不知为何,只要他想起这些问题就一定会头痛。 
「小美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美鹤突然被他这么一问有点错愕,但还是回答:「十二月九日。」 
那她就没关係了,有关係的是果璃绘和…… 
「真衣亚。」拓人无意识地说。 
果璃绘和真衣亚都是九月生的,而且生日就在明天。 
然后他又愣住了,为什么自己如此介意这些事呢? 
站在一旁的美鹤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真衣亚怎么了吗?」 
「没有,没什么…………」 
没错,的确没什么,本来就是没啥大不了的事。 
美鹤沉默半晌,才静静地说:「小拓,你一直都很在意真衣亚呢。」 
「哪有这种事……」 
他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你真的很在意她,小拓从小时候就一直注意着真衣亚。」 
「是吗?」 
「是啊,真衣亚溺水的时候,也是小拓第一个发现的。」 
「因为那家伙只要一下注意就会出事嘛。」 
「就只是这样?」 
美鹤凝神望着拓人的眼睛。 
「小拓,你只把真衣亚当作朋友吗?」 
「……嗯。」 
「骗人。」 
她别过脸去。 
「等一下,为什么说我骗人啊?」 
「骗人就是骗人。」 
美鹤没有望向拓人。 
「休息时间快结束,我要回去了。」 
她小跑步离开,留下拓人一个人。 
拓人发獃一阵子之后,又伸手按着脑袋,因为还有些轻微的头痛。 
他喃喃说着「怎么回事啊」。神社的许愿、真衣亚的事情、美鹤的态度,都让他非常在意。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满心疑问的拓人不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