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兒童節目時間(Saturday Morning)

1？？点？？分，宇佐美奈奈，梦中

宇佐美奈奈做了一个梦。

梦到的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回想起来吧」

戴着面具的魔法少女V轻轻碰触她的额头。

「——……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你不是『藏着不说』，而只是『不愿回想起来』。……解开秘密的钥匙，就是你自己」

奈奈感到一阵眩晕，旋即倒在地上。

不知名的魔法，在她的头脑中捲起记忆的风暴。

混乱的记忆涌现，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假。

就像那被搅乱的水池一般——

六点五十一分，宇佐美奈奈，「潇洒*天使小屋」

次日，早七点前。

「唔、嗯……」

一丝呻吟从少女的双唇中冒出。

魔法秘密基地「潇洒*天使小屋」是一个隐藏的房间，从外面无法看见。

但房间并非完全密闭，墙上有一扇圆形的窗户。窗户亦被施加了魔法，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从外面则看不见里面。

逃亡者宇佐美奈奈睁开了眼睛。

柔和的晨光从窗户射入，伴随着小鸟清脆的啾鸣。

「奈奈，醒了吗？」

「里子小姐……」

眼前是穿着围裙的里子。

真白里子，曾身为Sweet*裘可拉，与贝莉和米尔柯一样是魔法少女小队「魔法甜蜜潇洒天使」的成员，现在则是真白正幸【Sweet*米尔柯】的妻子。

奈奈仰慕她甚于仰慕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里子小姐会在这儿……？」

「是阿幸打电话把我叫来的。说奈奈昏倒了，让我照看一下。可能是害怕我会因为偷看了别的女孩子的睡脸而生气吧。真是的，居然在电话里问我『能不能把奈奈抱到床上让她睡？』，我就气得喊了一声『还不快点』」

「哈哈……」

她勉强记得正幸来了的事。倒在地上陷入昏迷前的短暂一瞬，多少还是保留有一些意识的。朦胧中，她还以为都是一场梦——

（……看来，那不是梦呢）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

包括那个戴着面具的黑魔法少女……

「吶，阿幸，奈奈她醒了哦」

里子沖厨房叫道。

「嗯，我听到了。早上好，奈奈」

只见正幸端着盛有早饭的餐盘迴答。

「你醒得正是时候。快看这个蛋包饭，是我把『潇洒*厨房』调到手动模式做出来的。怎么样，能做得这么完美的，在潇洒天使里面可只有我一个人哦」

他露出明快的笑容，但他的头髮乱糟糟，鬍子拉碴，一副兇恶罪犯的模样。恐怕是和妻子里子一同彻夜看护了她吧。

「正幸先生，里子小姐……谢谢你们」

真是不知欠了这对夫妇多少人情。

「哟，就因为这点事情感谢我们可不行哦。我还有更大的好消息。那就是——警方已经撤回了奈奈的逮捕令！你已经不用再像这样躲着了」

「真的吗！？」

这么说来，昨晚好像确实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类似的话。

也就是说，奈奈已经不再被警方追捕了。她不必再住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在街头，回到家里了。没有比这更令她高兴的事情了，可是——

（为什么这么突然……？而且，刚才里子小姐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里子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变得阴暗。

不过那只是一瞬而已。

旋即，

「真是太好了呢，奈奈」

她便再次展颜欢笑，甚至有些不自然。这是「不让奈奈担心而露出的笑容」。奈奈与她相识多年，看出这一点并非难事。

「谢谢你，正幸先生。……可这是怎么办到的？」

「这就不用你操心啦」

「告诉我。求你了」

「嗯……」

他犹豫了一瞬，与妻子交换了目光，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开了口。

像是吃了黄连一般，他的表情极为苦涩。

「……我和政府做了一笔交易」

简短的话语，平静的语调，然而内容却非同寻常。

「交易？什么交易？」

「没什么。——政府有一个计画，想要管理魔法少女。我同意提供帮助，作为交换，让他们放了你」

「咦……？」

奈奈倒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问道。

「那个计画……真的可以帮忙吗？」

有关政府管控魔法少女的提案，早在九十年代，即第三代魔法少女的全盛期——不，恐怕是自从确认了魔法少女存在的六十年代开始，便被提出了好多次。

限制魔法少女们的行动自由，在紧急情况下将她们的力量用于灾害应对和国防。大人们会这样想是很正常的。将足以与来自异世界侵略者匹敌的力量交给尚未成年者的自由意志，显然不是合理的判断。

然而，每当出现类似的提案时，魔法少女们都极力表示了反对。九十年代以后，有关这类提案的讨论本身，更是因永恆高贵公主的意思而被禁止了。

无限慈爱又严厉的公主，不允许魔法少女被用在军事上。

包括魔法少女受政府管理一事，她也绝没有同意。

但现在，公主已经消失了，不在世上了。

那么，政府的动作便是不言自明的。

「没关係吗……？以前他们提出类似的计画的时候，二位是表示了反对吧？」

可现在，他却要协助那个计画。

奈奈深感自责。

「真是对不起，都怪我……」

「不，你不用道歉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查的，但政府已经知道我和里子是潇洒天使了。这次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的。既然身份已经被识破，我们也只能提供帮助了」

所以不必在意的。

考虑到作为交换条件让他们同意了撤回逮捕令，甚至可以说是赚到了——正幸如此解释。然而奈奈仍然没有释怀。

「而且，受政府管控也不见得是坏事对吧？『政府只想着做坏事』这种想法是偏见。他们也是想要和平利用的。你看，社会上也是——」

——话说到一半，正幸便停住了。

（……啊啊，他是想说萨库拉他们的事情吧。他知道我喜欢萨库拉，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躲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奈奈一直在看新闻，所以她明白。

正幸一定是想说「社会上也是希望魔法少女能受到政府的管理」。根据晚间新闻的报道，约54%的国民表示希望由政府对魔法少女进行管理。

为了能约束像萨库拉【贝莉】那样无视法律擅自行动的魔法少女们。

（都是因为萨库拉——不，都是因为我把魔杖借给了他……）

「那个，正幸先生……我能不能在这里多待——」

若是让真白夫妇违心行事，她宁可一直躲在这里。

然而，

「不行」

里子打断了奈奈的话。

「如果你是担心我们，就不要多想，重获自由吧。我们两个人啊，如果看到奈奈过得不幸福，会担心得肚子发痛。所以，老老实实地感到开心吧。这是命令」

「里子小姐……」

奈奈抱住里子，哭个不停。

抱住她，是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脸——脸上百感交集的表情。

「真白夫妇竟愿意为了奈奈【我】做到这个地步」——对此，她感到无限的感激，同时又感到无限的罪恶。

昨天晚上，V说过。

「——……恭喜你，米尔柯。和它做交易，可是只属于魔女的特权」

与恶魔做交易，是只属于魔女的特权。

2

八点四十二分，宇佐美奈奈，首都高速公路

两个小时后。

奈奈坐在车上，不停颠簸着。

她坐在正幸驾驶的国产小货车的副驾驶席上。

「不好意思啊，他们非要『和奈奈见一面』」

「不，没关係的……。反正我也没有理由不愿意去」

「他们」指的是政府一侧。

他们同意让奈奈重获自由，条件是要与她直接会面——进行问讯。大约是想要确认「宇佐美奈奈是否确为安全的人物」吧。

这是很自然的。奈奈也这么认为。

她是监狱袭击事件的相关人员。那次袭击造成了众多伤亡，让事件的相关者逍遥在外，显然不能算是给世人一个交代。

「奈奈……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会保护你的。我也是为此才跟着你一起去」

「嗯，谢谢……我只能依靠你了」

正幸让妻子里子在家里等候，这是为了当两人遭遇不测时，她可以动身救援。打心眼里，他并不相信即将见面的对手。

很快，车辆驶入霞之关（译注：位于东京市千代田区）的市府大路。

道路两旁都是政府机关的办公大楼，其中一角藏着一幢不甚起眼的三层建筑。算不上是近现代风格(retro-modern)的外观稍显古朴，墙壁上的污渍也宣示着建筑的历史。

——实际上，它只是看起来很有年头罢了。

这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按照「好像是很久以前就有了」的样子建起的楼房。

门牌上写着「内阁所属 特别财团法人青少年文化统计中心」，这当然也是假的。

把车停在来宾用的地下停车场后，两人走进楼内。

打开入口处的玻璃窗，里面坐着身材圆滚的接待员。

「欢迎光临。请问您找哪个部门？」

正幸按照之前得到的指示回答。

「我们找统计二课的海音寺小姐」

「哦哦……那请坐电梯到三楼」

九点零分，宇佐美奈奈，青少年文化统计中心

内阁所属 特别财团法人青少年文化统计中心。

这里是主要进行关于肩负日本之未来的年轻人们生活形式的调查和统计的地方，以问卷调查为主，统计结果作为行政的参考。是市府街道上偶尔能见到的「无人感兴趣的部门」之一。

插一句题外话，这里的所谓「财团」指的是「预算和人事权在一定程度上独立的公共机构」，而非公众一般认识的「拥有资产的团体」。

绝大多数公民都不知道这么一个机构的存在，知道的行政人员也只是把它当作「无法晋陞的官员们的流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