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茧子,加快步伐,走向医院的灯光。 
「茧子,茧子。」 
我轻声呼唤背上那娇弱的身躯。 
「医院到了,已经不用担心了。把伤口治好,吃点热腾腾的东西,好好休息直到恢複精神吧。」 
没有回应。 
「茧子……」 
那纤瘦的身体似乎比刚才更加冰冷了些。 
「茧子!」 
把茧子从背后放下,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茧子一动也不动。 
湿透髮丝环绕的脖子瘫软无力地垂下。 
这时我终于发现。呼吸已经停止了。 
茧子已经死了。 
像是梦见了开心的梦境似的,嘴角仍然挂着一抹安心至极的笑容—— 
「茧子!」 
我醒了过来。 
「呼,呼,呼……」 
是梦啊…… 
我擦了擦冷汗,长长吐出一口气。 
已经早上了,外头天色也很亮了。 
(确定是梦吧……现在这才是现实,茧子应该好端端的才对……) 
脑袋还昏沉沉的,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要不要传个简讯或打通电话?) 
这时,我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茧子传来的简讯。 
〈早安。瞬,过得还好吗?〉 
也许是受到我开始用「茧子」称呼她的影响,现在对方也用「瞬」来称呼我。 
我立刻回讯。茧子好像没事让我鬆了口气。 
〈我很好。你那边呢?〉 
〈托你的福,已经没事了。不好意思,虽然有点唐突,今天能够见个面吗?〉 
〈可以啊,有什么急事吗?〉 
〈是的。我有东西想让瞬看一下。〉 
是什么呢? 
总而言之,我们约好放学后在鎌仓见面。 
关东地区开始进入梅雨季了。 
自从我去双根山找回茧子的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那天晚上,茧子在江隅镇的医院接受治疗,隔天体力就恢複了。 
里见老师接到连络后直奔到医院。我原本做好了挨骂的心理準备,不过茧子似乎为我解释了状况,最后我没有遭到责怪。 
在那之后,我没再和茧子见面。 
心电感应也没有连接上。 
虽然我曾有一次试着主动开启心电感应,但没有成功。 
那一天会成功,肯定是因为我一心只想着要救茧子吧。 
不过,这也不会带来困扰。茧子好像也买了新的智慧型手机,只要想联络随时都能联络。 
就算没有心电感应也没有任何不便。只要能正常维持朋友关係就好。 
「结果呢?阿瞬。」 
午休时,在走廊上原田同学向我搭话。 
「在那之后跟里见茧子有什么进展吗?」 
「咦?」 
我有点手足无措,回答道: 
「什么进展?也没什么啊。就像我上次讲的,茧……里见同学刚好去了我猜的那个地方,找到她之后就跟老师联络,就这样而已。」 
虽然我不想隐瞒事实,但真相终究不能说。 
「感觉很可疑喔。绝对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原田同学还是老样子,直觉很敏锐。 
「算了,之后再找时间慢慢逼问好了。那个……我说,阿瞬……」 
原田同学露出了认真的表情,把脸凑向我,压低声音道: 
「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可以找我商量。虽然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啦,总觉得阿瞬好像为了某些……我和中岛不知道的事情非常烦恼,非常伤脑筋。虽然也许是我多管閑事——我有点担心。」 
我愣了半晌,无法回答。在这个人眼中,我看起来就像那样吗? 
真的只是直觉敏锐吗……也许这个人也有心电感应能力者的素质。 
我曾经读过这类的科幻作品。和心电感应能力者相识,时常彼此交谈,结果沉眠于内在的心电感应能力不知不觉间苏醒——当然这只是虚构的作品就是了。 
「所以说,阿瞬。」 
「呃,嗯。」 
「要是真的遇上麻烦,要想到有我在喔。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出一份力的。就这样说好啰,拜託。」 
被那双大眼睛注视着,我不由得慌张起来。 
「啊……那个,我知道了。谢谢你。」 
「嗯,很好。啊哈哈哈。」 
原田同学红着脸,感到害臊般露出开朗的笑容。 
「好像讲了些不符合我个性的正经话啊。不过我刚才讲的都是认真的,你要好好记得喔。啊,快要上课了。我先走啰。」 
明明距离上课钟响还有好一段时间,原田同学拔腿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想道。 
总有一天——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我能向他们坦白心电感应或茧子的预知能力。 
我觉得儘管我和茧子拥有无法理解的力量,他们也会接纳我们。 
现在当然还不行。不过,等我更明白我们的秘密之后,也许能向他们借取意见,思考今后的去向…… 
我真心希望,真有那么一天会到来。 
放学后,我前往鎌仓。这是我第四次到鎌仓。 
走出车站后,发现天空正下着小雨。不过天色还很明亮,西侧的天空也露出晴空。 
「瞬。」 
在车站前,撑着紫色雨伞的茧子正在等我。今天也同样戴着蝴蝶样式的髮夹。 
上次像这样面对面相见,是在江隅镇的事了。总觉得有点害臊。 
「不好意思,又请你大老远来到这里。」 
「没关係啦。要是又跑去体验涩谷的人潮,说不定身体会不舒服吧。对了,你说要给我看的是什么?」 
「有份资料想请你读过。这是今天父亲寄给我的。」 
她说完,从仍然稍微带着泥水痕迹的学校书包中取出一本笔记。 
「父亲说,这是我过世的母亲留下的纪录。」 
我们走进附近的咖啡厅,打开了笔记本。笔记中夹着来自茧子父亲的信件。 
根据信中的内容,自从茧子母亲死后,茧子的父亲一直将这本笔记带在身边。 
茧子的母亲是位科学家,研究过去坠落在江隅镇的陨石。由于父亲从事的是完全不同的行业,据说对母亲的研究内容并不了解。 
『读过这本笔记,你就能知道母亲在江隅镇做什么研究。想到你也许会有兴趣,就寄给你了。』 
信上这么写着。 
「应该是我前阵子打电话问江隅镇的事,让父亲回想起有这本笔记吧。」 
谈到父亲时,茧子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对喔,茧子和父亲的关係有点疏远。 
笔记上写的好像是备忘录。写着关于江隅陨石与名为「S」的观察对象的考察或记录。文中也提到「S」似乎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 
「这里的S,该不会……」 
「应该就是我吧。因为里见(Satomi)的第一个字母就是S……」 
不过,既然如此应该会用「茧子(Mayuko)」的第一个字母「M」吧——不,也许正因如此,才会改用姓氏当作代号吧。就算笔记被其他人看见,也不会马上联想到观察对象是「茧子」。 
「似乎是母亲察觉了我的预知能力,认为这或许和流星群或江隅镇的陨石有关。」 
笔记中提到了裘卡彗星和流星雨等天文现象。这个彗星在过去曾使许多流星落向地球, 
其中一个并未在大气层中完全燃烧而坠落在地表。那似乎就是江隅陨石。 
最近一次的流星雨被观测到的时间,是在笔记记录的三年前,也就是我和茧子还各自待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 
此外笔记中还提到了「江隅陨石对地表生态系造成的影响,现在仍然残存着」以及「也许流星雨对胎儿期的S造成了某些影响」等等。 
「……换句话说,许久以前坠落在江隅镇的陨石,和十七年前的流星雨互相作用,使得我和你获得了心电感应和预知能力——是这个意思吗?」 
「母亲似乎是这么认为的。虽然这也只是假说而已,只是觉得好像有可能。」 
十七年前来到地球的流星雨,对当时仍是胎儿的我们造成某些影响,类似于按下开关一般,使得心电感应或预知能力觉醒—— 
这么想来,我和茧子的生日在同一天,也能当作一种辅助的证据吧。既然受精和胎儿期在近似的时间带,分娩日在同一天的可能性当然也较高。 
重要的并不是诞生的日子。重点在于同一时期受精,同样身在江隅镇。 
「……不过这有几分真实性呢?写在这里的,好像就只是你的母亲的想像,似乎没有确实的证据。」 
「我不晓得。要是有其他线索就好了……」 
其他的线索。也许在某处,有人知道更多的事实也说不定。 
茧子的父亲知道多少呢? 
认定他完全不知情应该会比较合理吧。如果他知道茧子拥有预知能力,就算和女儿之间关係有点尴尬,也应该会向茧子提起才对。 
笔记上也提到了拥有神通力的孩童。这和天狗孩童的故事是一样的吗? 
不过,和我之前读的那本书不同,笔记上写着拥有神通力的孩童在历史上屡次出现。 
「这个故事和流星雨或陨石之类的有什么关联吗……每当流星雨来的时候,这些孩子就会大量诞生之类的?」 
「我也不晓得。因为那个好像也是母亲的想像。」 
笔记上还写到,这些孩子们聚集时就能像「群体」或「超个体」一般,集合起来彷彿形成另一个生命体。这点和图书室中的书籍上的记载相符。其中一个人能变成众人的眼睛,另一个人能成为耳朵等等。 
的确,在双根山上,我和茧子的意识互相感应,且彼此重合。 
简直像是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似的。彷彿融合成一人。 
我记得「群体」就是指一种生物的许多个体彼此连结,行动上则像是单一个体一般。印象中珊瑚就是其中一种。 
我和茧子之间发生的现象,也能从这个角度依此类推吗。 
如果把传说视作出发点,这样的比喻如何呢? 
能够预知未来的茧子,相当于「眼睛」。 
而能够听见茧子的心声的我,就像是「耳朵」。 
换句话说,我和茧子虽然是彼此独立的两个人,却也同时扮演了一个生物的一部分。 
——这是种幸福吗?或者是个隐藏着更大的问题的种子呢?这我还无从得知。 
而且,如果这是真的,或许还有「手」或「脚」,或是担任「心脏」或「脑」的某个人存在于世界上。 
也许他们自己从未察觉,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与我们相遇的一天…… 
自思绪中抽身时,窗外的细雨已经转为毛毛雨。已经有行人收起了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