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達塔紐斯的擔憂

1

「看来已经被包围了。」

在城墙上监视南边的诺艾儿娜德对爱芬蕾雅说道。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无论是眼前下方的大地，以及在地面布阵的伊利亚斯塔联军，都被染成相同的硃红色。

在前天，已经来到科菱图斯附近的伊利亚斯塔联军——他们自己绝对不会这么自称——第一波部队，首先派出使者前来，要求国王迅速离开并且将城市的统治权让渡出来。

让渡。

换句话说，作风残暴又无情的国王不适合担任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所以国王应该以和平的方式，将统治权让渡给起义劝阻国王的有力人士威尔迦纳，如果能够避开战斗，在没有人牺牲的状况下佔领城市，那就是再好也不过的结果。

当初造反失败而逃走寻求保护的威尔迦纳，在这里成为伊利亚斯塔联军的大义名分了。

也因此，包围军自称是「科菱图斯光复军」。

无论是伊利亚斯塔或其它都市的士兵，无论再怎么样都坚守着「自己只是协助科菱图斯市有力人士的起义」这种立场，坚称自己不是正规军，而是义勇军。

对于知道内情的人来说，这种说法简直令人捧腹大笑，因为造反失败的威尔迦纳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不过对不了解详情的远方国家而言。这种说法确实拥有相当的效果，毕竟再怎么说，外交也是战争的一部分。

自称科菱图斯光复军的这支军队，从昨天就开始在城市周围构筑阵地。

虽然这么说，他们建造的防守阵地规模并不大，因为市内没有足以主动出击的兵力，所以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由于兵力有限，包围网没有很严密，这一点连科菱图斯这边都知道。

爱芬蕾雅也充分理解到这一点，所以回了诺艾儿娜德这句话：

「就算被包围，看起来也没有严密到滴水不漏的程度，所以应该还是可以对外连络。」

「如果是这种程度，应该有办法脱逃出去吧?」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爱芬蕾雅反问：

「诺艾儿觉得有需要逃出去吗?」

「有吧。」

诺艾儿娜德侧目瞪着在下方布阵的敌方部队回答，敌方部队正在构筑阵地。所以顺风听得见槌子敲打的声音与吆喝声。

「他们也有进驻到北边，所以肯定有超过一千人，要是遭受攻击的话，城市应该会撑不住吧?」

「也对。更何况……」

爱芬蕾雅一下子压低声音，像是在讲悄悄话一样说出口，因为旁边也有站着科菱图斯的士兵。

「如果真的想要抵抗的话，至少会徵召义勇军的，不过加布莉艾拉反对这么做。」

「是啊。」

诺艾儿娜德边说边耸了耸肩，再度将脸转向正在城外布阵的敌方部队。

「不过。既然他们在构筑阵地，就代表不会马上强行进攻了。」

以现状来说，科菱图斯这边正在争取让国王考虑是否撤离的缓冲时间，曰前正以外务大臣卫列亚与达塔纽斯为中心，向包围军的司令官进行协商。

刚开始的时候，包围军要求在两天之内做出决定。相对的，科菱图斯这边希望能有五天的缓冲时间。

虽然包围军表示无法妥协而驳回，不过这是在预料範围之内。

那么四天，毕竟这件事情过于重大。如果决定撤离的话，光是準备工作就要花上整整一天，已经不可能再缩短期限了。

城市这边是这么主张的。

相对的，包围军的答案则是四天太久了。

麻烦通融一下。

不，没办法。

经过这样的谈判后，双方逐渐达成协议，把缓冲与準备的时间定为三天。

其实科菱图斯这边原本想要争取的就是三天，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这么说，对方应该只愿意给两天的时间，因此首先要以五天这个对方绝对不会接受的条件开始进行协商。

以表面上的结果来说，期限从五天缩短为三天，所以不只是负责协商的司令官，原本强硬主张「要尽量缩短期限」的威尔迦纳也顾到了面子。

达塔纽斯表示：

「所谓的外交协商，就是要相互欺骗故弄玄虚，不过对方应该也有某种程度上的认知才对。」

以达塔纽斯的说法，这叫做「不成文的默契」。

对爱芬蕾雅与诺艾儿娜德来说，她们只认为这是没什么意义又麻烦的仪式，不过加布莉艾拉则是表示「受教甚多」并且深感佩服。

「虽然加布莉艾拉跟达塔纽斯先生说，他们在协商的这段期间不会攻打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差不多应该要採取一些措施了，看是要逃走还是反击都行，不然等敌人攻击的话就太迟了。」

爱芬蕾雅不禁自言自语，诺艾儿娜德窥视她的脸。

「爱芬蕾雅，加布莉艾拉在打什么主意?」

「不要问小爱啦，这种事情小爱怎么可能知道呢?何况当时的会议，之后就没有继续开下去了。」

「那要问谁才会知道?」

「……只有她本人知道吧?」

「可是就算是去问她本人，她又不会跟我说。」

「那要抓起来拷问看看吗?」

爱芬蕾雅说完就笑了出来，诺艾儿娜德随即点了点头。

「啊，这点子或许不错。」

「绑在大柱子上让她不能动，施以全身搔痒之刑，怎么样?」

「对黑暗大魔王行搔痒之刑，肯定很痛快吧?」

相视的两人分别呵呵轻笑与哈哈大笑。科菱图斯的士兵以讶异的表情看着这样的两人。

随即在这个时候。

「哎呀。两位看起来好开心。」

刚才提到的当事人加布莉艾拉登场了，蕾奥琪莉也和她在一起。

「啊……啊，算是。」

额上冒出冷汗的两人，用僵硬的笑容回应加布莉艾拉。

诺艾儿娜德将此视为大好机会，决定询问加布莉艾拉真正的意图。

虽然她肯定不会揭晓任何谜底，不过或许可以从她的只字片语推测一些东西。

「加布莉艾拉。」

「怎么了，诺艾儿娜德?」

「妳有什么目的?」

「啊?目的是指?」

「我说啊，妳在会议席上刻意讲那种事情，又提一些毫不相关的事情，是为了诱导会议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前进吧?」

「咦?是这样的吗?」

爱芬蕾雅露出诧异的表情。

「妳有这么做吧?而且，妳不是请达塔纽斯先生尽量想办法把缓冲时间延长吗?妳瞒不过我这双眼睛的，那些做法有什么意义?我想要问的就是这个。」

不愧是诺艾儿娜德，观察能力实在不能小觑。

加布莉艾拉感到佩服。

她原本以为察觉到这件事情的，只有达塔纽斯副外务卿而已。

没错，达塔纽斯曾经犀利质询过加布莉艾拉。

加布莉艾拉回想起进行那场会议的当天傍晚，她与达塔纽斯的那段对话。

2

结果前天暂时散会的那场会议，即使到了下午也没有继续进行。

在国王忙着製作让渡温泉区的正式文件时，伊利亚斯塔那边的前锋部队就出现在市区南边了。

再这样下去城市将会被包围。城市一旦被包围，就很难把使者派出去了。

加布莉艾拉连忙前去拜访达塔纽斯，请他拜託国王尽量加快速度，在完全被包围之前派出使者。

由于对方的兵力无法布下完美的包围网，结果他们只是过度操心而已，不过以当时的时间点，会这么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没办法派出使者求援，伤脑筋的将会是国王自己，所以就稍微催促他一下吧。」

达塔纽斯接受了加布莉艾拉的请求。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精明地与加布莉艾拉做出了一个约定，他将会帮忙催促国王加快速度，相对的加布莉艾拉必须说明她的想法与目的。

加布莉艾拉也只能点头同意。不，反而是她自己原本就想要主动说明，因此这是一次顺水推舟的要求，她希望藉由说明策略，请达塔纽斯协助策略的执行。

不过要是主动乐意说明的话，可能会被达塔纽靳抓到把柄，这样心想的加布莉艾拉刻意以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点头答应，这方面与其说是在相互较量，不如说是她出自于本能的行动，不过即使对手是身经百战的达塔纽斯，这个做法似乎还是有产生效果，这也可以说是加布莉艾拉看起来不太可靠又好讲话的外表与形象所立下的功劳。

达塔纽斯马上前去拜访国王，建议国王赶紧派遣使者。

要是没办法派出使者求援，最伤脑筋的将会是国王自己，听见这句话的他像是用抢的一样，从文书官手中将文件一把抓过来签名，然后让待命的使者们带着文件，前往友好都市与其它需要的地方。

由于对方的主力部队还没抵达，因此使者没有花费太多工夫就离开城市，只不过因为通往南边的街道已经被封锁，不得已必须大幅绕路，应该要花上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

得到援军的希望原本就很薄弱，加上使者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抵达，所以加布莉艾拉从一开始就对此不抱期待并且死心，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拟定出那个策略。

为了成功执行这个策略所需的第一步棋已经下好了。这次不需要按照规则等待对方下棋，紧接着打出第二、第三步棋才是最重要的。

为此一定要请达塔纽斯先生出面协助才行，无论使用任何手段。

加布莉艾拉决定等待达塔纽斯主动找她过去。

达塔纽斯传讯要与她见面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下午的事情了。

3

在之后，无论是国王、三名重臣与卫兵队长，都忙着对敌方现身的第二波兵力进行应对处置，所以根本就没空开会。依照侦查兵的说法，主力部队似乎也即将进逼到附近了，这么一来负责人就非得待在现场才行，尤其军务大臣凯杰鲁直接站在前线指挥，所以今天也没办法进行会议的后续。

游击小队全体也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从早到晚都忙着到处进行警戒巡逻或是连络方面的任务。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达塔纽斯派遣的使者来到正在城墙上协助监视的加布莉艾拉那里，转达「今晚只要与您连络，就请您前往达塔纽斯大人的私人房间」这件事情。

终于来了。达塔纽斯先生似乎也很忙的样子，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

加布莉艾拉一边处理好手边的工作，一边等待夜晚的来临。

当天晚上，加布莉艾拉是值班组。

以游击小队代表的身分，在设置于土宫里的作战指挥所轮值——朵伊燕妮是休息组——的加布莉艾拉，从达塔纽斯一名随诗人员那里得到「达塔纽斯大人正在等您」的消息后，就动身前往拜访贝提斯外交团被分配到的房间。因为她正在值班，所以是白银轻装铠与兔耳头盔的打扮。

因为达塔纽斯吩咐要她一个人来，因此加布莉艾拉没有向同伴们报备，只告诉位于指挥所的值班人员「达塔纽斯先生找我，所以我稍微离开一下」就离开房间。

来到外交团使用的房间，刚才的随诗人员就带领加布莉艾拉，来到达塔纽斯当成私人房间使用的房间。

「嗨，加布莉艾拉。」

换上便服的达塔纽斯深深坐在椅子上，目前正在悠閑喝酒。

「打扰了，达塔纽断先生。」

加布莉艾拉将取下的兔耳头盔抱在腋下，恭敬地低头致意。

「辛苦了，你可以出去了。」

达塔纽斯对随诗人员示意，他马上就离开了。

这个房间并不大，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张大床。一张小桌子与两把椅子，以及分成好几层抽屉的置物柜与衣柜，以大国贝提斯副外务卿使用的房间来说，给人一种相当简朴的印象。

只不过，这不只是因为达塔纽斯生活简朴，也是因为他来访这座城市的时候不能表明身分。

要是準备一个符合他身为大国贝提斯名门贵族暨副外务卿身分的豪华房间，将会吸引周围不必要的注意，集结旁人多余的目光，所以王宫这边刻意只有準备适合「与国王有交情的商人」这个身分的房间。

「不用客气，进来吧。」

「那么，打扰了。」

加布莉艾拉有些客气地踏进房间。

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是否能顺利将达塔纽斯拉拢过来——加布莉艾拉就有些紧张，大概是以为她的这个态度起因于夜间来到男性的房间，达塔纽斯以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不会有事的，我不会把妳抓起来吃掉，所以放心吧。」

「要是能够被贝提斯的副外务卿暨名门马克西米列奴斯家系的达塔纽斯先生吃掉，或许对于年轻女孩来说是如愿以偿，不过我是钢铁白兔骑士团的团员，所以不可以被您吃掉，爱雅拉妮女神会对我施以天谴的。」

加布莉艾拉以不为所动的表情响应，达塔纽斯咧嘴一笑。

「我知道的，加布莉艾拉，只不过就算妳不是白兔骑士团的团员，也还是不要吃掉妳比较好。」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知道妳身上藏着什么样的毒。」

「达塔纽斯先生，您好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