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么……阿特拉斯侯爵与贝泽尔侯爵，仍旧认为应该继续与林斯特交战吗？」

早晨，位于水都中央岛大议事堂深处的会议室『圆桌之间』，眼镜老者——皮鲁诺·皮萨尼侯国联合统领抛出了这一询问。

侯国联合最高旨意决定机关『十三人委员会』的参加者，包括企图与林斯特讲和的皮萨尼统领和尼亚图·尼蒂副统领。我，罗娅·龙德伊罗在内的南部侯爵代理四人。持继续交战立场的北部五侯爵，以及卡莱尔·卡尼恩和霍西·霍兰德，年轻的南部二侯爵在内共计十三名。各自带来的护卫仅为每人一个。

将我留在水都，返回本国为与交战派的内战这一最坏的结局做準备的祖母大人——雷吉娜·龙德伊罗侯爵曾如是说道。

『听好了，罗娅？皮鲁诺乃是爱国之人。那家伙的判断是足以信任的。』

随着胸前金锁的摇动，阿特拉斯侯爵将拳扣向圆桌，瞪着一旁的男性说道。

「当然！……贝泽尔侯爵有何企图我倒是不得而知。」

「我等已然做好开战的觉悟。……阿特拉斯侯爵莫非企图讲和？」

「说、说什么蠢话！」「不是贵侯先出此言吗！」

看阿特拉斯侯爵这一副慌张的样子，向讲和派倒戈可能确有此事……但捨弃了应当守护的领民，与贝泽尔侯爵一同逃难至水都的事实也不曾改变。

见到侯爵们的丑态，尼蒂副统领皱起了眉头，举起左手。

他的身后则是能者尼克·尼蒂。

「请安静。我等若判断有误，联合可是要面临灭顶之灾的啊。」

众人顿时肃然挺背，阿特拉斯、贝泽尔两侯爵也是难为情的样子回到了座位上。

皮萨尼统领脸上难掩疲惫之色，不顾强硬的讲和派势力中的南方众侯，向主张交战的两位年轻侯爵问道。

「卡尼尔侯爵，霍兰德侯爵，阁下意见如何？我接到报告说，卡尼恩侯爵已然不经允许在水都之内动兵了。以及一部分地区已经发生了小规模碰撞。关于至今仍在持续的水都一带的魔法通信阻碍一事，我也想有所了解。」

「关于通信阻碍一事，我也很困惑。暗曜日动兵确为事实。」

「！？那是指！」

我不禁站起身来，瞪着表情纹丝不动的卡莱尔大喊道。

难道说，真的要和圣灵教联手吗？本该早已死去的『三日月』还活着这一传闻也都是事实？设下魔法通信阻碍让统领无法前往南都，都是你乾的好事！？

疑问一个接一个在脑海中冒出，无法得出结论。

「罗娅姑娘，请就座。」

「……非常、抱歉……」

被尼蒂副统领提醒道后，我便有气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下。……为什么啊，前辈。

卡莱尔淡淡地继续说道。

「可是，一切都是为了联合的未来着想。讲和不过是愚策罢了。」

皮萨尼统领用手指敲了敲圆桌，示意继续。

「阿瓦希克之大败可以说足以体现出我等侯国联合决定性的实力不等。」

「你说大败！」「只是小磕小绊罢了。」

当事人的阿特拉斯、贝泽尔两侯爵抬高了嗓音。

卡莱尔右侧的霍兰德侯爵向两人投去锐利的视线。

「……那一战，两侯国军大败已是各个外国都知晓的事实了。」

「「！」」

两侯爵听罢只能开合着嘴，低下了头。

卡莱尔板着脸继续说道。

「诸位都明白的吧？当下，我等侯国军并不足以抗衡林斯特。我认为正面会战是难以胜利的。」

「说是这么说着，阁下等人还是主张继续交战。『水竜之家』以及『七竜广场』遭受严重损坏一事，可有听闻？」

尼蒂副统领不带感情地质问道。

随后，只见卡莱尔深深地低下了头。

「……前者一事确实是我的愚蠢所致。但，我的想法不会动摇。要是现在和林斯特缔结屈辱的讲和，我等在后世史书上定会被贬为卖国贼吧。韦恩莱特王国正在刬平以东方奥尔格伦公爵家为中心发起的叛乱后续。我等只要坚持继续强行战斗的话……」

「总会有效果的，是吗。因为守护阿特拉斯侯都的『七塔要塞』是难攻不下的呢。」

副统领补充道。尼克只看着卡莱尔。

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视线……侯爵不动声色地点头道。

「我们猜测，本以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林斯特兵站现在也面临前所未有的战线拉长问题。就算难以保下的贝泽尔侯都一时间沦陷了，也一定能夺回来的吧。」

室内顿时嘈杂起来。

敌人是有极限的——天真，过于天真的话语。卡莱尔没有给出任何一条具体的资料。但是，任谁都不想被扣上卖国贼的帽子。

倾向于讲和的趋势正在逐渐改变……。

「统领，请允许我说两句。」

尼克·尼蒂突然举手道。

十三人委员会中，只有十一位侯爵们，统领还有副统领才拥有发言权。

但是，若是得到许可的话，其他的参加者也能发言。白髮的老统领点了点头。

「……许可。」

「感谢。长话短说——卡尼恩侯爵袭击『水竜之家』时，我曾在现场。」

嘈杂声更是强烈。在现场！？

「那时，适逢侯爵将圣灵教异端审问官带入旅馆内，即将实施那次暴行之前。」

「……卡尼恩侯爵？」「……请做说明。」

老统领与副统领开口道。

这二位，都是参加过第二次与第三次南方战役，与『绯血之魔女』琳瑾·林斯特于战场上交战生还，身经百战的强者，威圧感十足。

但是，卡莱尔却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那也是事实。」

『！』

面对这一冲击性的发言，交战派的北部五侯爵都开始困惑起来。

除了卡莱尔以外表现平淡的只有霍兰德侯爵。只有他是知情的吗？

「但，这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我们与之交战的『敌人』是——林斯特公爵家『剑姬』和她附属的青年。讲和派表面上喊着『保护国家』，背地里却和敌人狼狈为奸。这才应当是真正的背叛吧？」

交战派诸位都叩响了圆桌，讲和派诸位则是一脸沉重。

「另外想说的是……我等侯爵全员都出席了，而与此相对的讲和派却只有代理出席。这是在轻视十三人委员会吗？」

霍兰德侯爵剑指痛处。

其他的代理也是左顾右盼，我便反驳道。

「即使是代理者，也具有和各侯爵同等的投票权。」

「龙德伊罗侯爵为首的南部四侯爵正在本国内召集士兵已是众人皆知了。我等在水都却只安排了最低限度的兵力。那么究竟是谁在扰乱联合的秩序呢！」

「！这、这个……」

就算是祖母大人，也不想让水都化作火海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她是不会犹豫的吧。尼克平静地向卡莱尔询问道。

「那么……你们所联手的圣灵教使徒又值得信任了吗？不由分说，就将试图将『水竜之家』内的众人格杀勿论的那帮家伙？关于前面一事我也抱有疑义。施放魔法通信阻碍的魔法士，实际上是与你们有关联的吧？」

「那晚双方都很混乱。使徒？您是指是什么呢？？关于通信阻碍一事也是莫须有之罪啊。我我一直以为那是尼克阁下的计谋。」

「你觉得这番一派胡言会有人信吗！」「尼克，冷静。」

沉默的副总统压制住了情绪激动的长子.

「！……是。非常抱歉。」

尼克不甘心地低下了头，终止了发言。

副统领提议道。

「……皮鲁诺，我认为今天本来要进行的投票只能延期了。」

「父上！那么和林斯特那边的交涉——」

「不要误会了，我并不主张要战斗到把国土变成焦土这种极端想法。但是……现在还是需要暂缓片刻吧？」

卡莱尔打断了尼克的恳求。突然的让步让众人都感到困惑。……什么意思？

卡莱尔·卡尼恩侯爵——我曾经的前辈佯装不知的样子提议道。

「我提议将投票延期道下次暗曜日。林斯特那边应该也意识到了水都的沉默。几天而已，就先延期交涉吧。诸位意下如何？」

「卡莱尔！」

决定了『将投票延期至下周暗曜日』后，从散会的十三人委员会中离开的我，叫住了与霍兰德侯爵交谈着走在秘密迴廊上的卡尼恩侯爵。

前辈转过头来，露出混杂着无奈的表情，

「……抱歉，你先走吧，霍西。事情一切婚礼。」「……嗯。」

让侯爵先行离去之后，他便在原地站定。用滑稽的动作迎接我道。

「什么事呢？龙德罗伊侯爵千金。我可没有陪您共饮红茶的时间呢。」

「别开玩笑了！」

我将卡莱尔一把按到白色石壁上。

「还真是热情呢。可惜，我已经有珍爱的妻子了所以无法回应您的期待。」

「别装傻了！圣灵教异端审问官！？而且，还是在水都交战？你认真的吗？」

「非常认真。能请您放手吗？」

我缓缓地将手拿开。

——学生时代的卡莱尔被誉为俊杰，前途无量。

正因如此，他受到前卡尼恩侯爵邀请，入赘加入了侯爵家。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和圣灵教异端审问官和使徒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联手有多可怕！

被我责备的视线盯着，卡莱尔挺直了胸膛。

「不过就是，对比一下哪边损害更小，这么一回事罢了。林斯特只要想，总有一天连北部五侯国都能夺走。对此，圣灵教并不渴求领土。他们想要的是完全不用的东西。」

「话虽如此！」

他表情一转，露出以前的……我曾最喜欢时的前辈的表情。在我耳边细语。

「……念在旧情上。别再跟我和圣灵教扯上关係了。然后儘快，最差也要在下一个光耀日之前逃出水都。可别回到龙德伊罗侯国去啊？回去的话——」

是会死的。无人能够战胜那个怪物。即使是『剑姬的头脑』和『剑姬』。

「…………诶？」

连反问的机会都没有，卡莱尔立刻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我只是哑然地杵在原地，心中捲起狂风暴雨。前辈……您究竟企图着什么？

「龙德罗伊侯爵千金。」

青年转过身来，调整着眼镜的位置，露出一副特别不开心的表情。

「能聊几句吗？……关于卡莱尔。」

「……嗯。正好，我和您也有想说的事。尼克·尼蒂阁下？」

　　　　＊

「嗯~…………」「♪」

右臂一阵温暖。是阿特拉半夜的时候移动的吗……？

朦胧之际，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昨天听凯蕾布琳小姐彙报南都的情况听到很晚，然后就。

——……难道说，睡懒觉了吗？

缓缓地睁开眼睛后，面前便是红髮美少女近在咫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