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3年11月15日记录者帝架(口述笔记˙乱崎凰火)
哎呀?「当月课题」已经被删掉了吗?看来母亲也玩腻这把戏了吧?不过,现在倒是改成在纸上的一角写着「┐徵求!处刑凰火的方法」、上这种危险的徵求布告。真受不了,这两人也该坦率地好好相处了吧!
也罢,每个人表达爱情的方式都不尽相同——呃?好痛,别拉我辈的尾巴啊,父亲。
别管这种事了吧。
兽化事件结束之后,我辈终于去见斑斑了。
因为它对这件事仍余悸犹存,所以表情显得有些黯淡,但精神还不错,我辈也就放心下来。事件解决之后,斑斑目前正担任类似警察一样的工作,取缔镇上增加的动物们,并予以指导。
当时母亲所下的那个决定,一开始时,连我辈也担心会不会有问题。光是世界各国的首脑阵营们,会不会答应这件事就是一大疑问,也担心这个彻底颠覆人类组织的行为,究竟可不可行?
看来我辈是杞人忧天了。人类比我辈所认为的还要柔软,与世界进行的谈判也相当顺利,令我辈不禁吓了一大跳。这次的事件令我辈深深地感受到,世界能随着希望而改变。
自从失去同胞,离开故乡后,我辈就成了静止的状态。
为了不再失去任何东西,战战兢兢地面对一切。为了不漏接任何细微的小幸福,只好拚命地虚张声势,儘可能地滞留在原地,卑微地生存着,希望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如今,即便只有一点点也好,希望能够改变我辈这种胆小如鼠的个性。世界既然能够改变,相信我辈也可以。停滞不前并非一件好事,我辈终于了解到这一点。
我辈再也不怕受伤害了。反正跟斑斑相比,我辈受的伤根本不足挂齿。我辈决定要勇敢地突破那些重重苦难,就算身心会因此流血受伤,还是能够一步步地朝向幸福迈进。
啊,对了对了,父亲,我辈今天去见斑斑时,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事实上斑斑它——唔?父亲已经晓得了吗……难不成没发现的只有我辈一个吧?
我辈的修行仍尚嫌不足。
—摘录自大日本帝国灵异现象对策局公认特殊作战执行家族乱崎家的日记——
它们已在那团浴血的太阳下,互相残杀的那一天全数死去。虽然肉体仍在,但我辈的心与魂魄已经远远离去,只剩一个彷徨无依的灵魂,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罢了。
我辈已经厌倦因停滞不前而否定未来一切的可能,以及做任何事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害的行为。以为自己无法承受那些哀伤与苦痛,好像只要稍微受到一点打击,自己就会粉身碎骨似的。
弱懦无能的我们,这种卑微的生物,世界为何不放过我们呢?
世界、天神抑或是命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难道要我跟那些同胞一样,痛苦的死去吗?
还是会大声斥责,既然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
帝架回忆起,当初在人类的城市里与斑斑再度相遇的那一天。
当时——看到跟自己一样停滞不前的斑斑,自己不是曾想过,希望能够改变它的状况吗?
而看到与自己一样停滞不前的帝架,斑斑又是怎么想的呢?
◆◆◆
它们会再度相遇纯粹只是巧合,几乎想都没想过。帝架简直不敢相信,它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想去动物园走走——竟然会遇到怀念已久的老朋友。
「斑斑……」
「沙克?」
记得当时两头狮子发现到对方后,互相叫着彼此的名字。斑斑因头上被几只鸟佔据,所以一脸不爽,但看到帝架的那一刻着实吓了一大跳。
对帝架来说,斑斑是能够治癒内心伤痛的好朋友,同时也会让它想起它试图忘记,尽量不去忆起的那段——褐色皇帝被毁灭的回忆。
对斑斑而言也是一样吧?它们再度相遇的那一刻,斑斑口口声声说它是在作梦,帝架费了一番唇舌说服它,这是现实而非梦境时,斑斑才灿烂地笑了起来。
它一副泫然欲泣、哀伤难过的表情。
「太好了……」
斑斑呻吟着,原来它很担心自己。
而且庆幸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斑斑重新看到同胞们全被杀死,栖身之处被破坏殆尽的帝架,由衷替它感到高兴。能够再度看到那张笑容便已心满意足。幸好,自己活了下来。
虽然所犯的罪孽不会被赦免,但已经有足够的勇气,接受所有的一切坚强地活下去。
帝架暗自想着。
既然斑斑能够让它展颜欢笑,那帝架又能为斑斑做些什么呢?自己从以前就一直造成斑斑的困扰,总是替它惹了不少麻烦。
应该如何报答它的恩情呢?或是,赎罪。
帝架希望能治癒斑斑,除了它身上的伤痕,当然还有内心的创伤。
这跟刚刚那些毫无关係,只是纯粹想为它这么做。
直至目前为止,自己都一直受到这头满身伤痕的狮子大力帮忙。
这次轮到自己了,帝架由衷地这么认为。
帝架非常渴章能再见到斑斑。
如今——它到底身在何方?
◆◆◆
褐色皇帝血脉所居住的山丘变成一片血海后,无家可归的帝架彷徨地到处走来走去。斑斑当时虽然陪伴着自己,但因为帝架害怕某天连斑斑都会死在自己的獠牙与利爪之下,所以离开了斑斑。
最后,斑斑遍寻不着帝架,它们也因此断了联络。
从那天起—⊥常架几乎像个野兽般苟延残喘地活着。
某天,灵异现象对策局派来一位使者,要求帝架参加家族作战计画,它也因此初次踏入人类的城市。当时它颓废得几乎放弃了自己,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不过,如今能再次赐予它曾经亲手毁灭的家人,这令帝架雀跃不已。
这次,就算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想再失去这些家人了。
刚开始它的确对所有事情都意兴阑珊,不过,当它初次遇见雹霞时,触碰到他软弱的内心—〡啊,说不定他也跟自己一样,帝架想。失去家人,不然就是渴望着某人的感情,那样真的好可悲啊。
一名缺少感情的军人——凰火。
于地下帝国中被侍奉为至高无上的神明,却不曾体会过人类温情的凶华。
身心扭曲成人偶与鬼,在姬宫家过着生不如死的优歌与千花。
身心乖离,被双亲所抛弃的银夏。
製造成生物兵器,遵从着杀人命令的雹霞。
连月香、相信甚至连帝架也是一样,每个人都希望能有自己的家人。所以大家才能和乐融融地相处在一起,深爱彼此并竭尽所能维护目前的关係。
不过——即便想抛开那些回忆,悲伤的过去却依然紧追不捨。
千花与优歌为了抵抗姬宫家的宿命,最近终于展露出灿烂的笑颜。
雹霞也补上欠缺的那一块记忆,虽然是个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他也因此发现到最重要的人,积极地向前看。
无论是凰火、银夏或月香应该也是一样。为了守护目前的生活,为了能在未来开怀大笑,努力不懈地与过去奋战到底。
然而——反观自己。
自己裹足不前拚命忍耐着,故意视而不见,只是一味逃避。
「斑斑……」
帝架呼喊着朋友的名字。它现在也一定在誓死奋战吧?
只有自己仍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这不禁令帝架感到懊恼不已。
◆◆◆
其他人都在做各种準备,筹备着必要的东西,为了这次的选举而忙得不可开交—〡为了不打扰他们,优歌乖乖待在号称「待机室」的地方待命着。
前几天,凶华宣布举行前所未闻的人类VS动物总选举。
她单方面地向斑斑扔出挑战书,并半强迫地决定选举日期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从那天起,兽化现象迅速扩散至世界各国,各地均发生严重的恐慌。
优歌觉得这情况实在太骇人可怕,大批人类为这件事痛苦害怕着,真的好可怜,所以她希望能够儘早顺利解决这个事件。
然而——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照凶华的说法来看,这次没有任何一样事情是优歌可以帮得上忙的。
「帝架。」
因此,优歌朝着跟自己一样閑得发慌,茫然趴在地上的帝架走去,并坐在它温暖蓬鬆的背上。她的脸蹭着帝架的背,优歌擅长享受这皮毛柔软的触感。又蓬鬆又温暖,常常令她不自觉就睡着了。
不过,优歌此时却一脸认真的表情,向趴在地上的帝架问道:「帝架……我问你哦,你应该……不喜欢跟朋友吵架吧?啊,不过与其说是吵架,其实也只是选举吧——看起来应该是这样子的。再这样下去,你们就会变成敌人了哦!」
「……」
帝架没有答腔,表情忧愁且不发一语。自从宣布举行人类VS动物总选举后,它就一直闷闷不乐,若有所思的模样,而且也很少开口说话。
优歌有些担心地用力抓住帝架的背说:「我说帝架啊,如果不喜欢就直接说出来啊,妈妈也一定会谅解你的。因为,一般来说都会讨厌这个样子的,完全地讨厌啊!跟好朋友互相仇视这件事,若不喜欢就要说出来,不用硬逼自己忍耐的!」
「这次的宴会——也就是总选举……」帝架开口说话,用一脸恍惚的表情回应:「我辈的能力——就跟斑斑一样,目前必须要有这个能使其他动物遵从的能力才行。如果我辈坦白说出不愿意这么做,一切努力就会付诸流水了,姐姐。」
「可是,话虽如此……」
优歌将全身重量压在帝架身上,并将脸埋入它的皮毛之中。这么做的话,帝架的体温以及心脏的鼓动就会直接传过来,令人感到相当安心。
永远都那么沉着冷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依旧稳如泰山,就算霸佔它的身体也不会多说半句话,来者不拒的帝架——优歌受到它万般宠爱。只要遇到难过的事,优歌就会坐在它的背上哭个不停,哭累了就直接睡在它柔软的皮毛中。
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忍受着所有的事,并温柔贴心地对待他们一家人的百兽之王。对于帝架忍受着苦痛的表情,优歌实在看不下去了。
直到现在,都一直受到可靠的帝架帮助。
这次该换自己帮帝架扫去它的烦恼了。自己的力量不大,学校里的功课也没那么优秀,而且也没有其他特殊技能——想做些什么的这种强烈想法,这存在感确实地在心中萌芽。
在姬宫家时从没有过这种振奋的心情。梦想被践踏、希望被抹灭,优歌就像一个人偶概括承受一切。
不过,自己已经不再是孤独人偶的姬宫零子。身为乱崎家的优歌—一帝架的姐姐,有义务替它做些什么。
「不能只是一味地忍耐啊,帝架上优歌的表情有些愠色,眉角向下叨念着:「因为帝架很坚强,便默默把所有的一切吞进肚里去,可是——就算你不这么做,也不会有人责备你啊!帝架,你可以再任性一点哦!不要只替大家着想,应该要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你也有资格实现自己的梦想啊!我不想再看到因为忍耐,而一脸痛苦的帝架……」
她讲着讲着就快要哭出来了,优歌用帝架的鬍鬚擦去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帝架也许发现到优歌的眼泪,它表情黯淡地抬头看着她:「唉——」
它叹了口气,冷静地说道:「没想到我辈竟会被姐姐说可以再任性一点—〡这句话应该说给姐姐听比较恰当吧?」
「是、是这样吗?」优歌不禁感到困惑,随即又一脸认真地皱眉道:「那这样的话,如果我变得任性,那帝架也就不许再忍耐了哦。我问你,帝架,你跟那头白色狮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那头狮子会那么兇狠地大骂帝架呢?」
优歌想起在动物园里发生的事。当时,那头全身都是伤痕、名为斑斑的狮子,对帝架说了一堆像是「你已经变成人类的家畜了吗?」之类过分的话——有如淌血般难受的声音。
优歌边想边问着帝架,而帝架只是苦笑着:「无论如何都必须说出来吗?」
优歌点点头,摇了摇手指,命令它说:「嗯,因为我已经变成完全地任性了。如果帝架不跟我说的话,我是不会放开你的哦!」
「这样真糟糕,呼吸会很困难的。二帝架微笑,并低着头娓娓道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多严重的理由。如姐姐所知,我辈是拥有足以统领所有动物能力的褐色皇帝血脉末裔。斑斑虽然毛色不同,但也同样是——」
它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温柔地遥望着虚空。「不过,连那些皇帝也因无聊的争吵而毁灭殆尽了。只是因为雌狮子、食物或地盘的问题,又或者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宿怨或愤怒——我等的自制力一下子就崩溃,兇狠地互咬对方。那种愚蠢至极,轻易就被眼前慾望或感情挑起战争,这样的生物根本就不配成为世界的支配者。不过——斑斑似乎不这么认为。」
经它这么一提,优歌察觉到,帝架的确比任何人都厌恶战争。优歌第一次遇到帝架时,它也正在努力说服着杀意高涨的雹霞。战争的空虚,杀戮的悲哀,它的体认应该比任何人都深切吧?
亲爱的同胞全数死去,只剩孤独无依的百兽之王。帝架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家人,因为不想要再失去他们,所以它才会像这样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忍受所有的一切。
声音中透露着失落,帝架继续慢慢说道:「况且,斑斑非常憎恨人类。所以当它看到我辈跟家人在一起时,以为我堕落为人类的家畜,而气得勃然大怒。理由就是这么单纯。认为世界应该由动物来支配的斑斑,以及认为应该与人类共同生活的我辈,彼此的想法冲突——再加上某些因素,才产生了这次的总选举。」
帝架说到这里后,温柔地笑道:「姐姐,我辈的确是在忍耐。可能的话,真不想跟斑斑竞争。不过——我辈很清楚,我等褐色皇帝并没有支配世界的能耐。最自然的方式,就是由人类来统治这个世界,毋需反对,只要在这和谐的世界里生活下去就好了。若强迫扭曲成动物的世界,这样反而有违自然吧?」
最后,它补充说道:「若人类全变成动物,失去自我而受到斑斑支配——我辈就不能再与姐姐及其他家人一起生活。你们是好不容易,如同奇蹟般再度赐予我辈的家人啊,我辈不想再度失去你们……」
「帝架……」优歌听到这些话高兴地紧紧抱住它,小声地在它耳边呢喃道:「那么,至少你要跟我保证,等到一切都结束后,一定要跟斑斑重新和好哦!因为褐色皇帝血脉只剩下帝架与斑斑不是吗?这样的话,重新和好会比较好。如果连斑斑都跟你绝交,那帝架就完全失去故乡的一切啰!」
「唔——」
帝架稍微恢複了精神,声音爽朗地回答:「我辈会努力的。斑斑是我辈的好朋友,能够跟它和好如初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目前它似乎非常生气……如果现在我辈要求它原谅我,与我辈重修旧好,可能会被它咬得半死吧!」
「嗯,好像是这样耶。」
优歌看它终于恢複往常沉稳的神情,总算放心下来,不过——却又觉得不行。她想了一想后,好像提出什么好主意似的,一脸认真地宣示:[这,这样的话,那由我来保护帝架!如果你快要被咬的话,我会马上跑过来救你的!」
「什么!」
帝架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它抬头看着优歌,优歌立即满脸通红,垂着眉角频频摇头:「啊,对、对不起—〡其实我根本一点用也没有,真是不好意思!」
「不——」
帝架难得笑了起来,口气威严,但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开心又有些认真,似乎已抛开了忧郁。
「谢谢你,姐姐。」
◆◆◆
清澄的青空上,闪烁着一阵阵白色的火花,并配合着廉价的音乐,「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寒酸。
斑斑浑身透着一股空虚的感觉,如同上个星期站在灵异现象对策局本部大楼顶上的感觉。
不对,它的模样跟前几天有些不同。
就是那丛灰色的鬍鬚。
虽然现在才要伪装性别并无多大意义,但既然已完全跟沙克敌对,并以国王的身分支配全世界,即便只是伪装也好,也必须用自豪的鬍鬚来武装自己。
利用一些适当材料化妆成王者,亦可藉此隐藏自己怯懦的内心。
「……」
微风只是轻轻拂过,身上的伤痕就会感到疼痛,而斑斑却忍受着这样的刺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
即便是现在,它也不认为被褐色皇帝所放逐的自己,有资格成为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