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事先声明这件事可不是骗人的,也不是在开玩笑,是实际发生的故事哦!真是的,其它人听来一定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吧?算了,若要这么想我也无可奈何,毕竟连我都对那时的事件——不对,是对当时喧闹混乱的景象毫无真实感。
这件好笑丶有趣又彷佛哪里不对劲,宛如闹剧般的事件,已经超过我这个平凡人的容忍度。应该说,我认为能够容忍这种事的不是神就是仙。这一定是——虽然不晓得该如何形容,但应该可说那是与「平安」两字恰恰相反,也与和平及安稳大相径庭的事件吧。
话虽如此,那也算不上是杀戮,倒像是一个夏日里的豪华祭典——对了,最适合的形容词果然还是那个。
狂乱与——
◆◆◆
「今后若有机会,请务必让樱井旅行社为您效力土
嘴上说着社交辞令的我,叹了口气并挂上电话。
明明不该这样子的。
何时开始有这种感觉呢?每天只会胡思乱想,不知该如何排遣无聊到令人苦恼的时间。
我——樱井樱桃,是社长千金。旅行社的规模并不小也不是一般的小公司,老实说,本公司在日本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而我正是樱井旅行社社长的亲生女儿。由于这间庞大企业所有的一切将来都会由我继承,因此我拚命地努力学习,脑子都快炸开了。
目前我在樱井旅行社的帝都第三分店担任代理分店长的职务,在旅行社工作也是为了累积实务经验。不过,其实大家都晓得我是下一任的社长。叫做渡阴木的男性分店长还拍马屁地说:「怎么能让大小姐做这种杂务?业务全交给我负责吧上而抢走我的工作。
代理分店长这个头衔不上不下又不好听,根本是有名无实的职位。虽然托父亲的福担任这个不怎么样的职务,但有哪个属下会听从空降部队的主管所说的话呢?不仅如此,职员们还故意疏远我,我最近甚至被大家排挤。好比说,像是背地里中伤我丶妨碍我工作或指派我去应付烦人的电话等等。当我因受不了客诉电话而稍做休息时,他们就会要求:「代理分店长,请帮忙泡茶!」还故意强调「代理」这两个字,对我呼来唤去。
我因为气得要命,所以故意在那些人的茶杯里加入把抹布都拧到乾的抹布汁。这时,又有人在叫我……真的是,看来又是找麻烦的客诉电话吧?
是是,我懂了。反正我也没有其它事可做,这种讨人厌的工作全包在我身上吧。
虽然觉得很麻烦,却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于是我没好气地接过话筒。
这时还没有任何预感。
『是本姑娘凶华!』
——像是常识丶礼仪丶基本的应对……
『虽说是隔着电话,但亲耳听见本姑娘凶华这个清亮美妙丶彷佛会让魂魄飞去天国的美声,妳就尽情地幸福得又哭又叫吧!喂,有没有听到啊?这可是本姑娘凶华的声音啊!听到本姑娘凶华声音的那一瞬间,所有生物都会遵从DNA所下达的命令,妳难道没从祖先那里继承这绝对的法则吗?这样的话,妳就是劣等的种族!为自己的血脉感到丢脸吧!妳的祖先是为了不跟任何人接触,躲藏在深海污泥里生活的人,死后成为肥料而存在的下等生物!』
我从那怪异的第一声就明白——我所学习到的社会人士KnowHow之类的知识,完完全全无法适用于这个人身上。话说回来,为何我只是沉默几秒钟而无法反应,对方就把我的祖宗八代骂得狗血淋头?
我因打击而感到晕眩,但仍竭力保持住意识,努力应付这名劈头乱骂人的女性。
「这丶这位客人,请问您今天有何贵干?」
『终于有反应了,妳这只迟钝的笨乌龟!算了,至少比之前的职员坚强许多,及格——那么,就来跟妳说说本姑娘凶华今天有何贵干吧!』
这超级自负且过度主张自我尊严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试着想像话筒另一端的人,但奇怪的是,竟然想像不出来。毕竟对方的口气虽然跩得要命,但听起来却是可爱女孩子的声音。
不过,没想到从这奇怪的声音说出来的竟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打来这里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要去旅行罗!妳来提议令本姑娘凶华与剩下的七位家人能够开开心心旅行的方法。我虽然想要来个蜜月旅行但却不懂这个国家的体系,不晓得该办什么手续才能够旅行。既然妳是旅行社的人,应该起码有点了解吧?尽量快速有礼且简单明了地告诉本姑娘凶华」
「蜜月……旅行吗?」
我仍然无法想像她的模样。完全想像不到已婚又生下六个孩子的人,现在究竟是几岁?总之,反正现在也很无聊,于是我说出——当时说得轻鬆之后却后悔莫及的发言。
「明白了。若是这件事,无论花几个小时,我都会让您彻底了解旅行这件事。」
自称凶华的奇异女性安心地说:
『是吗?这真是帮了个大忙呢」
我应该要有所察觉的。
一开始就劈里啪啦地说出不正常内容的她,并非是像我这种经验不足的人能够应付的对象,应该说是无法用人类的话语跟她沟通——我应该早点发现这一点。
凶华小姐理所当然地说:
『那么,首先告诉本姑娘凶华顺利劫机的方法」
「……什么?」
『去宇宙应该要到哪里买票啊?一般的电车车站有贩售吗?』
「……咦?」
『如何才能前往因时空不小心扭曲而产生的异世界?』
「那丶那是什么啊?」
我因为太过混乱而扬声惊呼,凶华小姐不解地说:
『怎么了?这里不是旅行社吗?连这种吸引人的行程都没有,那算什么旅行?那么,如果有人要求前往被认为是不存在的海底城市又该怎么办?』
当丶当然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前往不存在的地方呢!
她那一连串不合逻辑的问题,一直持续到当天下班的时间。由于我发现她还是不太懂旅行这件事,所以我诚恳且不厌其烦地解释给她听。我这么做是为了争一口气,可别小看社长千金啊!我从旅行这项行为的定义开始,到手续的办理丶选择观光场所等事项,一一解释给她听。在这段期间,前辈们全都下班回家,我对最后留下来的渡阴木先生说「我要加班」后,便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与理解程度超级低的凶华小姐持续格斗。
于是在太阳完全下山,夜空中开始出现繁星时——
「那个,凶华小姐。」
『……呼!』
我发现凶华小姐似乎睡着了。
「凶丶凶华小姐,凶华小姐!」
『咦?啊,抱歉,因为内容有点複杂,我不小心睡着了」
她完全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彷佛天经地义一般这么说。
『抱歉,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妳给本姑娘凶华从头再说明一遍」
从头开始吗?是是是,我知道了,正合我意呢。我是个热血青年,而且从小就决定要将生命赌在这份工作上,于是我动员自己所有的自尊丶倔强与知识,再次从头说明。我发现用比喻或举例说明的方式,对方会理解得比较快,因此转了转脑袋,想尽办法再将旅行的基本知识重新描述一遍。最后,公司的电源终于全部关闭,我对巡逻的保全表示「我今天要住在这里」,之后便在一片漆黑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径自滔滔不绝地解释着。
啊,现在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最佳员工啊,并且热爱旅行这件事!我要将染了血的所有情报全盘托出。如同不停转动的时钟般,燃烧自己的生命,竭力为她说明!
我突然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家里饲养的猫咪不见时,拚命寻找却仍找不到的情景。唉,不晓得小玉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当时的我有跟现在一样的毅力以及不放弃继续找下去的热情,或许现在还能跟可爱的小玉在一起!
小玉丶小玉,快看啊!我现在已变得如此坚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沮丧!一直一直努力到最后都永不放弃!来吧,凶华小姐,有什么问题儘管发间吧!我绝不会认输!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没毅力的小女孩了!
「……请问您了解了吗?」
时间惊人地流逝,旭日已然东升,于是我如此询问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凶华小姐。或许是出于直觉,但感觉附和我的声音跟之前不同。太好了!我非常确定她终于了解了。没错,不枉我说明得那么辛苦。如果这样都还不了解的话——
『唔」
凶华小姐用模糊的声音小声说:
『……不是很清楚呢,给我从头再说明一遍」
「抱歉别闹了请饶了我抱歉抱歉非常抱歉。」
唉!小玉,对不起,我丶我——哇呜!
◆◆◆
「……那么,我恭候您的大驾。」
慷慨赴义的我说完这句话后便失去意识,整个人彷佛混入岸边的污泥里一样,舒舒服服地睡着了。结果,不知是我能力不足,还是凶华小姐的理解力不够,我在电话里怎样都讲不清,只好请她来公司,我将根据资料一併向她解释清楚。
我也有骨气!也有想要向他人炫耀的梦想啊!
怎么能认输?怎么可能会认输?怎么可能为了这点试练就垂头丧气?我绝对要让她明白什么是旅行。或许需要长期抗战,但无论花费多少天丶多少月或多少年都没关係,我会努力不懈地说明,直到她完全明白旅行是什么为止。反正我也没有其它事可做。
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她的理解力怎么会差到这种程度啊?凶华小姐真是大……笨……蛋……
「嗡吧啦吧啦吧啦!嗡吧啦吧啦吧啦!」
咦?什么?
我因突如其来的怪声而吃了一惊,从舒适的假寐中解放。原以为只是稍微睡一下,看了时钟才发现已经过好几个小时,太阳早已高挂在天空。唉,结果我连家都没回。头髮什么的都没洗,感觉好噁心,真想在凶华小姐来公司之前洗个澡。
「嗡吧啦吧啦吧啦!嗡吧啦吧啦吧啦!」
这个奇怪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啊?那个声音非常刺耳,像是男性所发出来的假音,于是我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好像是其它公司从一大清早就在大声嚷嚷。
我担心会不会是什么可疑分子,所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声音来自于我先前製作抹布汁的茶水间。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我边想边从门缝间露出来的一点点空隙偷窥着。
那里有个大叔正疯狂跳着舞。
那是一名中年男性,似乎在哪里见过——是我任职的帝都第三樱井旅行社的分店长,名字是渡阴木。他戴着眼镜丶头顶微秃又一脸倦容,一看就晓得是上班族的模样,但竟然身穿轻飘飘的南国风服装跳着舞,还一边跳一边高喊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的简单咒语。
「嗡吧啦吧啦吧啦!嗡吧啦吧啦吧啦!」
他累积太多压力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的虽是这滑稽的模样,但奇怪的是,我却因他身上散发的寒意吓得跌坐在地,而且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可怕?
渡阴木先生的恶相散发出鬼气。我不是在开玩笑,那邪恶的动作真的非常诡异。
他精神百倍地像个疯子般疯狂舞动,看起来应该要吃个葯什么的,但最后终于累了吧?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渡阴木先生应该没发现我的存在,他在喘气之间,声音像是极度兇猛的野兽般大吼道:
「哈哈哈!太棒了,今天的咒术也很成功!所有员工一定都想像不到,我每天早上都在偷偷进行施咒的仪式吧!」
是的,没有人想像得到,也没人要想像。毕竟谁会想像秃头大叔的狂喜乱舞?
不过——不小心被我听到了,这是违法的行为吧?
在这个世界,像是诅咒丶魔法丶UFO或妖怪都是很普通的事。当然,若出现危险的非正常存在,就会由灵异现象对策局这个机关来取缔。不过,如同警察无法遏止所有犯罪一样,灵异现象对策局也无法完全击溃所有的灵异现象。
我趴在门上偷听,渡阴木先生背对着门自言自语说:
「齐藤丶铃木丶安藤……我已完全支配这三人了,咯咯咯。」
齐藤丶铃木丶安藤——那些都是排挤我的属下。
「诅咒已浸透他们身体的每一寸。之后就是操控他们,将那个讨人厌的樱井小妞赶出公司……」
咦?他是在说我吗?
我感到背脊发凉,但却无法出声也无法动作,只感受到莫名的恐惧。渡阴木先生似乎非常亢奋,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
「我的丶我的梦想是成为樱井旅行社的社长,绝不能将这个梦想拱手让人!我已经在这间公司工作好几十年了!也利用函授课程学习到的咒术,干尽许多骯髒事!事到如今,怎能让给那个小姐……」
刚刚无意问听到了,他是不是在说咒术的函授课程啊?哇,竟然有那种东西,真讨厌这个时代。可是我在电视上看过,这种咒术若没有才能是学不来的。也就是说,渡阴木先生有这样的才能罗?也对,谁教他的个性那么阴沉。
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就惨了?
我从不知是贴心还是不小心说出来的独白中,推测到一些端倪。企图成为樱井旅行社社长的渡阴木先生,正设法将身为下任社长的我赶出这家公司,好在未来成为本社的社长——这就是他打的如意算盘。
「成为社长的人是我才对!」
罗嗦了一堆又大吼大叫之后,大概是口渴了,于是渡阴木先生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杯。那个的确是——我使劲力气拧出来的高浓度抹布汁。
这杯茶本来就是昨天泡的,现在应该变得更噁心,所以渡阴木先生一将混入酸腐液体的绿茶含到口里,便「恶」地大叫并喷出大量的茶。飞沫甚至喷到天花板,也溅到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的——
「呃,好脏!」
「是谁?」
不小心发出声音,令我浑身发抖,连忙移动僵硬的双脚跑到对面的房间里避难。
听到了,我的声音被听到了。他会发现我在这里吗?不,他并未看到我的脸。没事的,没问题……我害怕得躲进空的置物箱里,听着边叫喊边找我的渡阴木先生的声音,眼中渗出泪水。到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管什么诅咒啦!
◆◆◆
之后,我用公司的淋浴间清洗身体,併到附近的店家买换洗衣服,最后再用跟平时一样的表情坐在公司的位子上。没事的,没问题。像渡阴木先生那种普通人不可能会使用咒术,而且他应该也没看到我的脸……
没有被发现,应该没有被发现。可是……唉,怎么会这么紧张啊?
那是什么啊?太荒谬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咒术什么的啊!
可是,最近属下们的态度真的很奇怪。他们的眼神空虚,似乎不是靠自己的意志在行动——不,是我多心了。那个「仪式」只是累积太多压力的渡阴木先生所演的一场可悲戏码而已,肯定是这样没错。
「代理分店长,请过来一下。」
那位渡阴木先生,一如往常微笑地跟我说话。今天早上见到的画面彷佛是一场梦,他的语气也跟平常一样温和有礼。
我紧张得心脏跳个不停。怎么回事?感觉他亲切有礼的微笑中,似乎藏着不可知的邪恶。
「下午要跟一位大客户开会,希望代理分店长也能够出席。开会时跟往常一样由我负责说明,代理分店长只要坐在那里即可。」
开会——这也是例行工作,但我为何会感到不安?我压抑着无意识颤抖的身体,低声说「好的」。渡阴木先生对我这样的态度挑了挑眉后,面带笑容慢步离去。
为何我会如此害怕呢?我用理性压制住这样的感觉,但本能上却无法否定不断涌上来的单纯恐惧感。咒术……如果渡阴木先生真的会使用这种神奇的技术——我真的害怕极了。这种时候,社长千金的头衔一点帮助都没有。而且,没想到渡阴木先生那么想除掉我,这真是一大打击,让我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没想到他觉得我这个人很碍事。
我明明想当个令属下喜爱的社长,明明希望所有社员都能够幸福。然而,现在却被属下们讨厌,连唯一信任的分店长也故意排挤我。
无聊的日子背后所隐藏的恶意,令我再也受不了,甚至觉得好想吐。我低喃着「好害怕」,希望有人能帮帮我。
就在这时候,像是算準时机似的——宛如流星般,一名女子踹破玻璃窗,重重撞上渡阴木先生的脸。
喀锵,碰!
从天而降的破碎声音,飞溅的玻璃碎片有如美丽的星空。
看到这名以非现实方式出场的女子,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啊,她是凶华小姐!肯定没错,是的,一定是她。
◆◆◆
我赶紧要求陷入混乱的属下们处理破掉的玻璃窗,然后,先不管被凶华小姐撞击且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渡阴木先生,动作迅速地将凶华小姐带走。目的地是会客室,我一直线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