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动漫东东-轻文事务所
图源:blate1991(LKID)
提督:笔君
作者:绫里恵史 插画:かる
译者: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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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传来肉踩烂的触感。
脚掌伸进鞋里,立刻踩到了柔软的东西。温热的液体渗进袜子。冷汗打湿了制服的侧肋。我连脱鞋都做不到,獃獃地杵在一年级的鞋柜前。开朗的笑声拍打耳朵。几个女生用手打着拍子跑了出来。我等待她们离去,伸出颤抖的手,用手指伸进鞋口的缝隙,拉开鞋子。
血与踩烂的肉拉出丝。脚底的肉块已是面目全非。
恐怕是还没长毛的老鼠幼崽吧。我勉勉强强才想像出原本的形状。
我一只手提着鞋,走向设置在运动场旁的饮水区,用力拧开水龙头,用水打湿鞋子,沖走里面的肉。我甩甩鞋,将水甩掉,又把脚塞进鞋里,走了出去。在校门前,我回头观察身后是否有人。只见运动场上留下点点湿润的足迹。
只有一只脚的足迹,就像奇怪生物走过的痕迹。
宝之原初中。我确认挂在校门上名字,踏上归途。
因为爸爸工作的关係我搬到这个小镇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但是,我仍未适应这里。我走在通向老旧民宅的路上,小心不被人看到,垂着脸。这个闭塞的乡下小镇,感觉连空气都不一样,总有种阴魂不散的不悦感。
独自回家虽然平和,却很孤单。承受着夏天炎阳的炙烤,更是惹来忧郁。前面的拐角连着一间木製小屋。我确认没有买零食的学生后,拐过粗点店所在的拐角。
忘~记了歌唱的金丝雀啊,是~被丢弃在人迹罕至的后山林中了吗
此时,不知从哪儿传来歌声。带着奇妙的拖腔,发出嘹亮的声音。
我环视一圈,可没见人影。我循着歌声,驱策视线。察觉声音是从粗点店与邻家之间的缝隙中传来,于是心惊胆战地窥探过去。在暗处,蹲着一个人。有人正在墙壁与墙壁之间创造出来的逼仄空间里爬着。
那个人看上去是个比我还小的孩子。蜷缩的身子上,穿着红色的衣服。小小的右手,正捏着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执拗地拖动着。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那孩子脚下,被粉笔画得密密麻麻。
没有手的小孩子,头被打烂的猫……无章可循线条将整个路面淹没。
不~不~那样~太可怜了~~~~【注:西条八十《金丝雀》。上同】
那孩子将粉笔摁在地上,粉笔的顶端破碎掉,画出的线开始分岔。突然,那孩子抬起脸。黑色的长髮随之舞动,红嘴的唇扭曲起来,眨着巨大的眼睛。
——是个女孩子。
女孩犹如人造之物,拥有清晰的五官。面容很端正,可所有的部件都莫名地扭曲,让我联想到曾几何时在图鉴上看到过的,大朵的食虫花。
她身上是让人联想到古旧人偶的土气连衣裙,张开红而大的嘴唇,笑了。她準备说些什么,而抢在声音传过来之前,我的肩膀被抓住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你在看什么呢。快别这样了」
粗点店的大婶将我从缝隙中拉了出来。她指着自己的脑袋,咕噜咕噜转着。看到这个动作,我理解了大婶想说的话。
——那孩子脑子有问题,别靠近她。
对人冰冷到这个地步,真的好么?大婶看着茫然的我,皱起眉头。她发出略微不解的哼哼,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没见过呢……莫非是神崎家的孩子?就是,那个搬过来没多久的?」
「我、我叫神崎朋花。请多指教」
我慌慌张张地低下头。为了不被讨厌,儘可能深的鞠了一躬。大婶表示理解一般微笑起来。挂满赘肉的脸变得皱皱巴巴。
「这样啊这样啊。那就难怪不知道了。不可以搭理那孩子,知道了么」
大婶笑着说道。我对该如何回答犹豫不决。大婶的嘴角不耐烦的抽搐起来。我注意到了方才的失策。我错了,应该赔礼。
「非、非常抱歉。谢谢您告诉我」
「啊,这没什么,是我爱管閑事。叫住你真是不好意思」
大婶就像对待小狗一样,向我挥挥手。而我紧咬着嘴唇。又来了。我无法很好的回应他人的期待。该道谢的时候一语不发,该笑的时候面无表情。
就算在转校以前的中学里,我也没能处的很好。不知为何,班上的同学们只要我一出现就会笑起来。一想到来到新的学校后也会遇到相同的情况,就感觉问题果然出在我自己身上。
为了能够稍许弥补过失,我鞠了好几次躬。但是,大婶的笑容依旧不改。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离开粗点店,动起愈发沉重的脚。
果然是我不好。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生活的更加安静。
被讨厌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得到安稳的时光,其他任何东西我都不需要。
就连这些许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霸凌从转校的第二天起就一直在继续。
而最初的原因,便是我打破小镇的「规矩」。
* * *
这个小镇里有几条奇怪的「规矩」。
第一、不可以将尸体埋进土里。
第二、不可以用粉笔在路面上乱涂乱画。
第三、必须参加神社的清扫。
应该还有其他各种「规矩」,但我并没有掌握具体内容。我打破的,是第一和第二条「规矩」。正确来说我并没有打破,只是接触到了。
我感觉就像不小心摸了不能碰的恶犬而受伤,伤口无论过多久也不会好,一直溃烂流脓。
那一天,教室里养的仓鼠死掉了。
死因是暴饮暴食,当归咎饲料投餵过多。
肥大化的仓鼠化作一个毛球,陷在巢材之中。班上的女生哭了起来,可怜死掉的仓鼠。在呼啸的悲伤风暴中,我只是茫然的杵着。在哀叹面前,不知为何我首先产生了『怎么没有考虑适量投料』的疑问。
但是,我没能说出口。既然大家都很哀伤,那古怪的就一定是我。
哭不出来的我被大家投以怀疑的眼神。但是,我不觉得悲伤,也不会流泪 。
我拚命地低下头,这时班长的女生抓起笼子。她摆出毅然的态度走了出去。由于宝之原初中的学生很少,连带感很强。班上的女生都同样紧抿着嘴,跟在她身后。我四下张望了一番,连忙跟上大家。
午休的走廊上人很多。可是看到班长灌注力量的表情,无论是谁都让开路。在瀰漫的奇妙紧张感中,我们走下楼梯,来到校舍背后的焚烧炉前。焚烧炉的盖子敞开着,散发出灰烬和垃圾的味道。班长将笼子里面的东西向焚烧炉里倾泻一空。仓鼠的尸体被残忍的抖落下去。我举起手,战战兢兢地询问
「那个……不埋掉么?」
把它当垃圾对待,会不会太冰冷了?
「神崎同学,刚才,你说什么?」
班长冰冷的声音朝我降下。声音的严肃感,令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我说的话有那么奇怪么?我环视四周,回应我的却是厌恶的视线。大家全都两眼大张地盯着我。充满焦躁的眼球不住地抽搐着。
「她说什么」「会不会招来影子呢?」「怎么可能」「也许,她和千寻一样」「鬼?鬼之子?」「埋葬尸体」「会从那边涌出来的」「不知道么」「啊」
大家一齐嘟嚷起来。
班长轻咳一声扶正眼镜,将手背在身后,挺起胸。
「是这样啊,没人对你说过啊,神崎同学。其实,不可以将尸体埋进土里,不管是宠物还是人都不可以。必须烧掉。记好了,因为这是很久以前就立下的规矩」
「那个,为什么不能埋掉呢?埋掉的话,会发生什么?」
「我说过这是规矩的吧?神奇同学,你脑子不好使么?别再多问了」
班长瞪着我说道。似乎被我扫了兴緻,周围的女生也跟着唉声叹气。班长粗暴的关上焚烧炉的门,提着空蕩蕩的笼子离开了。再也没向焚烧炉转过头去。
就这样,仓鼠从教室里消失了。
接触到第二个「规矩」,是在当天的下午。
哐、哐、哐。
抽屉在桌子里磕磕碰碰。老师从讲桌里抽出抽屉,摆在桌上。他的样子就像女鬼一样怒不可遏。配戴眼镜的平静风貌之下,浮现出深不见底的躁厌。他将抽屉倾泻一空,向我们展示内部。
「粉笔不见了,是谁拿走的?」
一股好似狂涛席捲的错觉侵袭教室。我不由觉得呼吸困难。
教室里的粉笔管理很不正常。平时会收在带锁的抽屉中,就连根数也要做到彻底的管理。至于粉笔不见这件事,应该是老师们之中有谁忘记锁抽屉造成的吧。但是,老师并未言及此事,只是向我们追问
「是谁?拿走粉笔的人,给我立刻举手」
不会骂你的——这种话,老师是绝不会说的。
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他们声音很小,好似昆虫振翅,但却毫无道理的拍打着我的耳朵。
「是谁拿走的?」「怎么办,规矩被」「太一之前就是因为粉笔」「才不是啊,笨蛋」「可是,千寻她」「有其他人会碰」「神崎同学」「是神崎做的?」
最后那句话明确的传进了我的耳朵。大家好像弹簧一样转头面对我。
而后,班长展露笑容。她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我说
「神奇同学,是你做的么?你不知道吧?」
「…………诶?」
「实话实说就行了。既然你不知道,那也没办法了」
班长用混着亲切的语气说道。她话中的意思,我听不明白。
可是,那时的气氛容不得我反问。班长除了我的肯定,不想得到其他回答。我看看周围,用眼神求救。然而,大家的脸上全都浮现出安心的颜色,心满意足的点头。
「神崎么」「是神崎同学呢」「毕竟是转校生」「既然不知道」「就没办法了呢」
我全身冒起鸡皮疙瘩。班长一脸得意地打着圆场。但是,我并不知道粉笔的去向。唯一的指望,就是不让老师认可此事了。他将黑框眼镜的位置扶正,微微倾首。
「神崎,是你么?你不知道情况就把粉笔拿走了?……我说神崎,这个镇上有个不能用粉笔在路上画东西的「规矩」。特别是不能在路上画圆,画线,这是不能触犯的。所以,粉笔的管理十分严格……是你偷了么?嗯?」
「我不知道!粉笔什么的,我又不想要!」
——嘁
叫喊的同时,听到背后传来尖锐的咋舌。我没有回头的勇气,但至少,我窥见了身旁之人的表情。在一张张不满的面孔中,我发现了一个面色异常的女生。眼神怯弱的少女,神经质的咬着指甲。我拚命的想起那个女生的名字。
「八木同学,是八木同学对吧?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诶?」
「八木同学非常害怕对吧?为什么害怕?」
八木瞪圆眼睛看着我。此时我回想起来。仓鼠死掉的时候,她哭得最大声。然后,有好几个女生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八木,你知道么?」
老师用粗野的声音发问。八木低下头。她不自觉的颤抖,令课桌晃动起来。班长踢开椅子站起身来。但她在说出什么之前,八木同学开口了
「千、千寻她,因为、千寻她!」
八木颤抖的手伸进书包。下一瞬间,用皮筋扎起的一捆粉笔出现在她的手中。八木同学将髒兮兮的手拍在课桌上。
折断的粉笔掉在地上,伴着大颗的泪水零落,她叫喊起来
「因为千寻对我说,让我拿给她,让我送她粉笔啊!我、我!!!」
她将脸趴在桌上。含混不清的哭声塞满整间教室。
老师伤脑筋的挠了挠头,然后嫌麻烦一般摇摇头,说
「啊,千寻啊。老师也对那个很头疼呢。但是偷东西是不可以的哦,八木。等一下到办公室来一趟,听到了么。那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清洁值日按往常的进行」
起立,敬礼,非常感谢
话被强行打断。喧哗声中,老师带着嚎啕大哭的八木同学离开了教室。在他关上门的同时,沉默降临。无数的视线扎向我的后背。感觉皮肤要被刺破,快流出血来。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班长踩着慢到不自然的步伐,站到我面前。她作为全班的总代表,向我宣告
「你都干了什么」
此刻,我的待遇被裁决了。
* * *
「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没偷啊」
我面对房间的墙壁,试图抗议。不过,声音当然传不到任何人耳中。
而且,问题不在于我偷没偷,而是在于我违逆了整体的意思,伤害了一个人。这就好比将刀子插在巨大生物的尾巴上。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敞开床边的窗户,便于散去血的气味。
我把室袜子进袋子埋进了垃圾桶里。一旦被妈妈知道,可想而知事态将会恶化。强硬的妈妈一定会直接前往同学家中讨要说法吧。
被画的乱七八糟的课本我也不想打开。我抚摸着指尖黑淤的伤痕,摇摇头。那是竖在课桌上的刀片所造成的伤口,可能会留下疤痕。
伤口现在好像还在作痛。
「朋花?有空么?」
听到妈妈在一楼喊我。我站起来,慢吞吞的换上新的袜子,下楼向起居室走去。妈妈抬起脸,化过妆的眼睛困惑地歪着。
「啊,朋花。不好意思,可以帮我跑个腿么?我想去超市买牡丹饼。你看这个」
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把回览板向我递过来。上面刊载着神社扫除的通知,以及必须参加的警告。我翻开第二页,被上面的内容震撼了。
『必须自备贡品。鲜花的种类要讲究。上完花后换水还需保持三天以上。儘可能置备手制的和式点心,製作方法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