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地。
本以为会无止境地坠落,没想到很快便着地了。纱和环顾四周,有些疑惑。
然而她立刻便理解这里并非第一领域。黑暗的空间里有一张质地坚硬的玻璃床、纯白的圆桌与两把搭配圆桌的椅子。
「等很久了吗?」
「……我没有……在等……不过,这里是哪里?」
纱和一脸困惑地说道。
「我先声明。我没有带〈刻刻帝〉,妳身上也没有〈狂狂帝〉。」
「……哇,真的耶。」
纱和望向自己的手掌。
〈狂狂帝〉不在手上。虽然身上没有武器令她不安,但更令她不安的是现场的状况。
「呃……我该怎么做才好?」
「妳的问题是指该怎么做才能杀了我?还是该怎么做才能获胜吗?」
「算是吧。」
毕竟我是为此才来到这里的──纱和说了。
「──妳当然做得到。」
狂三说完,嘻嘻笑了笑。她的笑容蕴含着信赖,纱和突然意会到应该不能跟她战斗。
她在椅子上坐下,桌子对面是时崎狂三。
「所以,要怎么做才能赢?」
「在那之前,先让我说明这颗子弹是『什么性质』的子弹吧。」
狂三与纱和之间突然出现一只茶壶。狂三站起来,以优雅的姿势将茶壶里的红茶倒进茶杯。
「加两颗方糖,一颗奶球……可以吗?」
「嗯,妳没记错。我的口味没什么变呢。」
纱和对狂三的提问苦笑道。和缓的空气、融洽的气氛、温和的红茶。
纱和毫不犹豫地品尝狂三递给她的红茶。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因果关係必须怀疑对方下毒。
「啊,好好喝。」
「是啊,妳喜欢阿萨姆吧?只不过,这是回忆中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否有重现就是了。」
「我想,是这个味道没错。」
「是吗?」「是啊。」
彼此笑了笑。
然后,狂三轻声宣告:
「击中妳的子弹是【十二之弹】,能力算是【七之弹】、【九之弹(Tet)】跟【十之弹(Yud)】的综合体吧。」
「……综合停止、无视时间跟读取记忆这三种能力……」
──原来如此。纱和表示理解。
「这里就像是精神世界,类似时间停止,共享彼此记忆的场所吧。」
「……纱和的洞察力有点可怕呢。」
狂三也微微露出僵硬的笑容。虽说对方掌握了子弹的能力,但一瞬间就回答出来实在让她面子挂不住。
「真过分耶。」
纱和──依旧顶着白女王的面孔,有些闹彆扭似的鼓起脸颊。
「总之,妳的推断是正确的。这里是我和妳的精神世界。」
「那么,还是可以展开厮杀不是吗?」
「不能,没办法。如果杀了我,或是妳死掉,这个世界便会『保持原状』,变成永远出不去的牢狱。」
纱和闻言,陷入沉默。
纱和相信狂三所言不假,她一点也不认为狂三在虚张声势。
因为她十分清楚在此时此刻的这种状况下有多么危险,时崎狂三是不会说谎的。
「那么,也可以故意杀死妳,或是自己寻死吧。」
「那样称不上胜利。」
「……妳觉得我在追求胜利?」
听见这句话,狂三微微皱起眉头。的确,假如她是真的……决意为了向时崎狂三複仇而牺牲性命,那或许也是一种手段。
纱和皱起脸,感觉周围有些摇晃。
「我已经做好心理準备了。就算要背负那样的风险,我也──」
「狂三妳也怎么样?」
「……没事,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关于【十二之弹】的规则……」
狂三再次滔滔不绝地说明关于这枚子弹的规则,如歌唱般侃侃而谈。
「这是心灵之间的胜负。如果我的内心受挫,我的世界就会崩毁,现实中的我便会变成不会说话的人偶,而妳则会以胜者的身分凯旋归来。刚刚我的背后有些摇晃对吧?」
「那是把内心的动摇直接表现出来吧。嗯,我懂了。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儘管提出来。」
「──狂三妳的胜利条件是什么?杀死我吗?」
「不是。我的胜利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让山打纱和与白女王成功分离。」
听见这句话,这次换纱和的世界动摇。
「……妳不可能做到。」
「不,有可能。山打纱和与白女王是因为共犯关係才结为一体。不过,那不可能连思想和思考都完全达到一致。」
──因为山打纱和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女,白女王却是难得一见的孤高反转体。
两人之所以结合,只是为了对时崎狂三複仇这个目的。
「所以,我判断有可能。」
「……妳相信山打纱和?」
「是的,我相信纱和。」
摇晃立刻停止。纱和的脸上浮现坏心眼的笑容。
「妳真的认为可以相信我?」
狂三微笑。
不久,山打纱和便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内心动摇、被说服、心灵受挫的那一方将败北。
不用任何枪枝、子弹、军刀、利刃的最后战役。
──不,与其说战役……
「那么,纱和,开始最后的约会吧。」
应该称为约会比较恰当吧。
◇
「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能像这样平静地聊天。」
「毕竟直到刚才为止,我们还在互相厮杀嘛,这也无可奈何。除了纱和的脸不是纱和以外,就像回到从前呢。」
「妳想回去吗?」
「……这问题很难回答呢。我有时确实想回到过往的时光。因为我是分身,回去的话就会消失。即使如此,我的思考基本上与本体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如果假设我是本体,我的回答应该是一半一半吧。」
「剩下的一半呢?」
「我们有罪。直接抹消那个罪过,妳不觉得太厚颜无耻了吗?」
「也是──杀了我也算罪过吧?」
微微倒抽一口气的是谁呢?
「是啊,当然是罪过。而且那并不单指让妳丧命这件事,妳犯下的罪过也是我们的责任。」
「──开什么玩笑。」
与其说内心动摇,更像是愤怒导致纱和的世界摇晃起来。
「『随便杀了别人,又随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真是荒谬。」
「那么,纱和妳犯下的罪过是属于妳自己的吗?如果我没有杀害妳,妳也不会蹂躏其他准精灵了吧?」
彼此的世界毫无晃动。罪过是罪过;惩罚是惩罚;救赎是救赎。另外,责任是责任。
「狂三,妳那是结果论。『是我选择杀戮的』。我捨弃了伦理,选择了感情与生存。我不想让妳背负这些责任。」
感情是复仇;生存是慾望。
「……是吗?」
「没错,狂三。」
「那么假设我死了,妳也打算一直重複这些行为吗?只要完成复仇,妳就失去目标了吧。」
「──────」
沉默。纱和的世界微微晃动。
「我有目标。」
「妳的目标是生存下去吗?」
「迎接国王,破坏这个世界。」
「那是过程。破坏世界后,妳会放弃生存吧?」
「……或许吧。妳死掉以后,我会有什么后果都无所谓。」
指责她不负责任很简单。
不过,山打纱和不认为责任在于世界。即使能力愈大责任愈大,她也不是英雄,也并非下定决心要这么做。
「那真的是山打纱和的意志吗?」
「……是啊。」
纱和背后摇晃的世界告诉狂三她在说谎。
「纱和,妳──其实想就此罢手吧?」
「怎么可能。妳的依据是什么?」
「妳以前很温柔的。」
「就凭这一点?」
「喜欢社交、喜欢学校、喜欢父母、喜欢猫咪、喜欢世界。我实在不认为这样的妳会选择毁灭世界。」
「那是以前的山打纱和吧。」
「现在也好,以前也好,人是不会有太剧烈的改变的。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纱和憎恨我这件事。」
「──────」
沉默。世界再次晃动。
「所以我要说服她,不可以毁灭世界。」
「妳好像在上道德课呢,好像会问出『为什么不可以杀人呢?』这种问题。」
「不可以小看道德这件事。因为杀了人会很难过吧?」
「也有人不会难过。」
「但妳会难过对吧?我才不管其他人会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