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挥剑往「穴藏恶魔」砍下,刀刃却被纤细手臂防住。
巨大水槽的缝隙间响起剑戟碰撞声,锐利声响令平静水面产生些微震动。
女人的「领地」被巨大水槽包围,水槽中飘着奇形怪状的鱼。
要是子弹打破玻璃,肯定会溺死,所以不能用枪。然而刀刃又对女人的皮肤不管用。女人藉由能让肉体产生变化的「赏赐品」,将一部分的肌肤变成鳞片。
不知道是绰有余裕,抑或是「赏赐品」的限度,女人肌肤并非随时处于硬化状态,而是在察觉攻击的瞬间,该部位就会被鳞片覆盖。女人的头髮和眼睛都是白色,她看不见,相对地感觉却很敏锐。
女人手中的刀子砍伤少女的脸颊。少女踢击女人的手臂,瞄準腹部。
女人的礼服被斩破,刀刃却被鳞片弹开。她厌倦地摇摇头。
「复仇吗?虽然自参加『十二月的喧嚣』以来,我是有预料到没错。不纯之物艾莲?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杀掉唷。」
少女咬牙切齿,显露憎恶之情。她用剑挡下女人的刀子。
他从水槽内部看着两人的攻防战。
他腹部开了个洞,口中冒出细小气泡。
刚和女人遭遇,他就被贯穿腹部,扔进水槽。激烈痛楚正在告诉他内脏受到损伤。但他将伤口置之不理,不像样地飘在水中,观察两人。
「——————唔!」
少女将力气注入剑中,把女人推回去。女人背后撞到了永槽。
少女放下剑,将地板踢向女人的脸。但女人的脸硬化了。少女踢起另一只脚,一个迴转攻向女人大腿。被鳞片覆盖的手抓住刀刃。女人防住少女的攻击,彷佛在感到惋惜般笑了出来。下一瞬间,少女大声喊道:
「——————就是现在!」
听到信号后,他从水槽中一跃而起。大量水滴落在女人身上。
面对应该已经被杀掉的对手的袭击,女人显出动摇之色。少女降落在地上,跳跃起来。
下一瞬间,刀刃砍下女人的头。
「『无名怪物』没有名字。明明没有名字,又为什么要把他叫做『Grauen』呢?你知道吗?」
少女淡淡询问。他拧着湿掉的衣服,摇摇头。
他知道自己是「无名怪物」的这个事实。但对于在南方流传的故事的详细内容,他没有记忆。虽然这很矛盾,但他并未对此产生疑问。
他是「无名怪物」。就算不知道详细情形,事实也不会改变。
「『Grauen』是做出,无名怪物』的魔术师之名。是缝合尸体的男人之名。他没有为自己孕育出的存在取名。在他死后,无名怪物继承了魔术师的名字,但怪物本身就这样一直没有名字。」
————「无名怪物」,「无名怪物」,没有名字。
细微歌声响起。少女用力踩向女人的头。女人瞪大眼睛,僵直不动。她在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状态下,命丧黄泉。
「不知道背负不属于自己的名字活下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不也是这样吗?」
他一面确认腹部的伤,一面询问。伤及内髒的损伤顺利痊癒。
「我吗?」
「阿里斯特克莱西。」
「因为那是别人的名字,同时也是我的名字。」
她踩着女人的头回应。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环顾四周。
水槽中飘着奇形侄状的鱼,那些鱼其实是腐败、膨胀的人的尸体。
尸体四肢被摆弄,变成类似鱼的轮廓,好像是附近的村人。
「穴藏恶魔」的本质,存在对人类的怨恨和恐惧,以及对人类世界的嚮往。他们藉由虐待迫害自己、将自己葬送于黑暗中,感到放心和满足。
「我怎么样都不觉得,你跟做这些事的人是一样的。」
但同为「穴藏恶魔」的少女不是杀人,而是杀害同族。
她为了复仇踏上旅途。他回想起在旅店发生的事。
她将手枪抵在头部,直截了当地述说自己的过去。
她的母亲被杀、她杀了父亲,她为复仇而旅行。就只有这样。
他对这简短的故事没有表现出同情和同感。
无心的他,对少女的故事没有任何感觉。但他要求与少女同行。
他之所以会这样做,没有意义也没有理由。连记忆都没有的他,没有其他能去的地方。
少女理所当然接受他的要求。在那之后,两人便一同旅行。
他已经跟少女一起侵入「领地」两次了。他的不死特性对少女的复仇很有帮助。儘管他们共同度过的时间不算短,他仍未理解。
为什么,少女要把他带出森林?他一直待在她身边,她没有意见吗?
她看着少女。她像失了魂似的,忽然开始说道:
「你知道吗?『穴藏恶魔』也有国家。是传说中的领主——安德雷亚斯·冯·阿里斯特克莱西仿造人类居住的城镇,製造出的广大『领地』。也有依然害怕被人类迫害、不踏出国家半步的保守派。我将保守派置之不理,离开了『最初的领地』。知道那个地方,就是我也是『穴藏恶魔』的证明。」
少女声音莫名提高。她加快说话速度:
「没错,很遗憾,我是阿里斯特克莱西。这个事实不会改变……就算坚持说自己不是,我也不是人类,事到如今,也没有成为人类的意思。正因如此,我才会为了失去的家族、为了复仇,追着某个不知去向的男人和其他人——」
「艾莉丝。」
他一呼唤她的名字,少女就闭上嘴巴,以快得不自然的速度陷入沉默。
少女没有转身,她冷冷回道:
「什么事?」
「你没必要靠说话打马虎眼。」
在他如此指摘的瞬间,沉默再次降临。水槽缝隙问响起虚幻水声。
他走向她。她一语不发。他对一动也不动的背影呼唤:
「艾莉丝。」
「闭嘴。」
「艾莉丝。」
「不要叫我的名字。马上、就会停了。」
少女在发抖。彷佛难以忍受的寒意袭来般,抱着自己的肩膀。藉由踩着女人的头,少女勉强让脚不再颤抖。
「第八个。虽然经历长久的战斗训练,实际杀掉的,这样就是第八个了。已经很习惯了呢……不过,一拿起枪和剑,偶尔会有无论如何都会浮现脑海的事。」
和在旅店杀害男人的时候比起来,少女的模样实在太过回异。
她像要甩开什么似的摇摇头,咬紧嘴唇到出血的地步,连声说道:
「马上就会习惯了。马上就会变得、不会再回想起来了。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少女屡次重複说道。对于她那彷佛在说给自己听的话语,他什么都没说。
少女想起了什么?连这个,他都没有询问。
水槽摇晃,「领地」开始崩坏。玻璃化为巨大水滴,掉落在两人脚边。水反而开始硬质化,就这样关着尸体,像玻璃一样产生龟裂。
少女拭去滑落脸颊的泪水,用含笑声音吐出狂语:
「我要、杀光『穴藏恶魔』。在此之前,我都不会让它结束。」
少女以某起事件为分歧点,冀望能够复仇。那里寄宿着强烈的意志。
他在冬之森与她相遇。他没有心。也不存在明确的意志。
他只不过是决定待在她身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