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伯颜
诞生于帝国北方,乾燥辽阔的
草原地带,在那群游牧的骑马民族之间,
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字。
「爱新伯颜」——翻译成帝国的语言,
也就是「黄金的满月」之意。
一华都夜暗
浓密厚重有乌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夜空,几十星辰与月亮依旧在另一边闪烁着光辉,但仍然无法穿透这层障碍。
远离人们彻夜狂欢的喧嚣与嘈杂,来到这壮丽豪奢犹如波涛般栋栋相连的宅第后,四周才完全被暗夜与寂静所包围。
这座拥有广阔庭院的宅第一隅,突然出现某个黑影,如同一滴从天而降的水珠般滑落,无声无息地蠢动着。
体型纤细的那个人影——若要譬喻的话,就像风飘蕩的柳叶,让人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重量。对方以身轻如燕的动作,毫不费力跳上高墙。
人影灵活的脚步在屋瓦上发出窸窣的轻微响声。所经之处瓦片却完好如初,仅仅产生犹如蟋蟀鸣声般的轻微噪音,由此可知其身法之精巧与高明。
接着,纤细的黑影再度蹲身做出令人吃惊的一跃,跳上宅第的屋顶正上方。
同时,月儿终于从乌云的缝隙间偷偷露出半张脸。
人影暂时停止动作,抬头仰望夜空。就像想在月光下隐藏一身漆黑的自己般,急速地伏倒
在同样是黑色的屋瓦上。
「——」
这位不速之客穿着全黑的衣裳,脸部也以黑布覆盖,仅留下一对眼睛见光。能如此轻易融
人暗夜的装束,正是其企图避人耳目隐密行动的证据。
如果有谁察觉出此人的存在,想必会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有小偷!」或「什么人!」之
类的反应吧。总之,那身打扮实在是太启人疑窦了。
黑衣怪客持续伏倒于屋瓦上,等待随风飘动的乌云再度遮掩月光,同时屏息观察宅第的情
况。
室内不见半点灯火,想必其中的人们早已就寝了吧。在这夜半时分,并没有半个人影依旧
醒着或四处走动。
黑衣怪客悄悄跳人中庭,好似一阵风般蹑足飞奔而过,最后来到宅第深处某个房间的窗
边。
房间里传出轻微的鼻息声,里面大概睡了一个、顶多两个人吧。以房间所在的位置评估,
此处应该是宅第的主卧室不会错。
黑衣怪客确认房间内的人睡得很沉后,便移动至房间面对中庭的入口,并从怀中取出一只
仅经素烧的小壶。壶栓「砰」地一声打开,黑衣怪客把其中的液体倒在房间入口的门铰链上。
该液体看起来颇为黏稠,似乎是油一类的物质。利用滴油的方式,门铰链便可不发出半点声响
地被撬开,拥有这种技巧的黑衣怪客,或许真是梁上君子之流。
此时,黑衣怪客拔出插在腰问的短刀,伸入门缝。利用短刀的刀刃,将内侧落下的门闩轻
轻推起。
黑衣怪客谨慎地移动短刀,好不容易才将房门完全打开。接着便迅速将手滑入门缝内,把
快要滑落地面的横木紧紧按住,手法十分熟练。
终于,黑衣怪客无声地成功潜入主卧室,小跑步通过有顶的床前,最后立于房间的角落。
此人似乎拥有完全无视于光线明暗的视力。面对架子上大大小小并放的木箱以及抽屉,黑
衣怪客地毯式地翻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物品。连这种动作都令人惊讶地没发出半点声
响。
检查完架上物品的黑衣怪客持续转动脖子,环顾房间内的摆设,或许是没有找到想得手的
物品吧。
这是一问宽阔得丝毫不逊于豪奢宅第的卧室。
不过里头的家俱除了这架子外,就只剩那张有顶的大床、三脚凳子、梳妆台,以及放在门
边用来遮掩床铺的屏风而已,少得令人戚觉有些空旷。
黑衣怪客双腕交叉思索了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便走向睡着这问宅第主人夫妇的床边。
他跪在地板上,以右手伸入床底下摸索。
叩——
儘管眼前只隔着一张半透明的绫罗绸缎帐幕,里头就睡了两个人,黑衣怪客依旧胆大包天
地将藏在床下的箱子拉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打开上盖。
箱中放着几册装订精美的书籍,以及另一只收藏在紫色袋子中的小木盒。崭新白木所发出
的香气在暗夜的空气中窜人鼻腔。既然会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所睡的床铺底下,想必是极为贵
重的物品吧。
「——」
在一片昏暗中,从黑布底下透出的那双眸子眯成一线。
黑衣怪客把紫色袋子解开、取出小木盒,将其中一个淡绿色且闪闪发亮的物体抓在手上,
这才迅速离开床边。虽然不清楚那个在夜色下还能发出淡淡光芒的东西是什么,但应该是这位
不速之客的目标没错。
黑衣怪客离开卧房并关上门,来到不知何时又露出脸的月色下,并将右手所握的物体举了
起来。
就在此时——
黑衣怪客的视线突然转向宅第屋顶,那里似乎出现了与自己目的相同的人影,于是迅速将
手伸向腰际的短刀。
「你是哪条道上的——?」
屋顶上的贼人不只一个。他们全是体型比黑衣怪客壮硕许多的大汉,一共有五到六人。刚
才所发出的质问虽然没有恐吓对方的企图,但依旧隐藏不住那群人所散发的粗暴气息。
黑衣怪客没有理会男人的问题,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
「同行吗?看起来不像啊——」
终于,男子们毫不畏惧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看见黑衣怪客右手所持的物品后,他们顿时
语塞。
「那、那是——!」
惊呼声还没结束,男子们便反射性地朝黑衣怪客一齐飞奔而去。同时,还有几道银色的闪
光从暗夜中破风而来。
那些是锐利的飞刀——也就是投掷用的匕首。
黑衣怪客用左手的短刀将划破夜色袭来的飞刀弹开,并灵巧地向后一跳,问不容发地闪过
了男子们随之而来的攻击。黑衣怪客以水池畔的造景石为踏台,一口气翻回宅第的高墙上,并
深呼吸一口气。
「什么……!」
正当男子们也想跃上高墙追逐黑衣怪客的瞬间,不知为何,黑衣怪客从蒙面布底下,将刚
才用力吸入肺中的空气一股脑儿倾泄而出,发出尖锐剌耳的口哨声。
哔咿咿咿——!
口哨的声音简直就像一把割开夜幕的锐利短刀,让男子们顿时停下脚步。然而,他们很快
就察觉出自己的行动已经失败,不由得气忿地咋舌。
「啐!」
被这夜半突然出现的口哨声惊醒,不知足家犬亦或是野犬,附近的狗儿们一起跟着鬼哭神
号起来。随后,住在宅第附近的人们也纷纷被惊醒,当然,这座宅第中的主人也不例外。
「醒一醒啊,相公……」
从主卧室中,传出了妻子正在努力摇醒丈夫的说话声。体格强壮的男子们立刻跳回屋顶,
想寻找站在高墙上的黑衣怪客蹤影。
「唔……!」
然而该处已空无一人了。趁着刚才那一阵骚动以及男子们暂时分神的片刻,黑衣怪客早已
逃得不知去向。
「……撤退吧,得回去报告头目这件事才行。」
男子们紧咬着黑布底下的嘴唇,顺着刚才的来路二沿着屋顶朝东方飞奔而去。
月光黯淡的夜色下,吹起了对夏季而言过于冰冷的凉风。
二华洲之夏
未若春夜花明媚——
未若秋暮戚伤怀——
未若冬夕寒刺骨——
过了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正午后,太阳的角度开始微微倾斜,要说是傍晚却又有点太早的现
在,是琥珀最喜欢的时分。
过了这个时间点可能会下雨,也有可能半滴雨都不下就直接入夜。但是无论下不下雨,琥
珀都不在乎,他就是喜欢这种与春、秋、冬都截然不同,充斥着夏季气息,或者该说气氛——
总之就是如此戚觉的空气。
这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忍受之前天气很久的缘故吧。
琥珀大概是整间学校宿舍里最坐不住的少年,而潮湿的梅雨季更令他深恶痛绝。所以,当
梅雨季总算告终,进入艳阳高照的真正夏日后,他的心情也自然而然跟着跃动起来。
如果华纱知道此事,或许又会以「你不是一年到头都这样莽莽撞撞的吗?」来损他吧。不
过不光是琥琯,世上大多数人都讨厌下个没完的雨。等到这个终于可以不打伞就在外头行动自
如的季节降临,人们的脚步也会理所当然地轻快起来。
当然,在这座华洲城中,即使不考虑季节因素,还是充斥着其他许多引人好奇、让人跃跃
欲试的新鲜事物与热闹活动。
而此处正好就是华洲城的缩影。
玉叶河是一条将离华洲城外数公里的大川——华江——引入市镇中的人工运河。东西向贯
穿都城的这条运河两岸,除了是从南方溯华江而上的船舶停靠处外,还是华洲城中屈指可数的
繁华闹区。客船载运着蜂拥而至的富有商贾,针对这些有钱人开设的店铺也栉比鳞次,更少不
了为了做买卖而川流不息、运送货物的货船——总之,就在这种群众效应下,玉叶河畔成了都
城中最喧闹嘈杂又充满活力的场所。
如果想在美人的服侍下饮酒作乐,只要沿着运河再往北行驶一两条水道,就可以抵达装饰
得金碧辉煌的花街柳巷——琥珀好友龙童的老家『欢春苑』亦在其中——但,如果想要放蕩不
羁地喝酒胡闹,或许去玉叶河上南柳桥附近的区域会更自在。
今天这一带依然回蕩着人们充满朝气的喧嚣。摊商们的叫卖自不必说,天色还没暗呢,就
已经有酒楼传出客人们举杯划拳、酪酊大醉的吵闹了。来自远方的异国流浪艺人们也不甘寂寞
地唱起充满异色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