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米塔尔等人回到但丁的宅邸时,已是距离天亮只剩几小时的时候了。布鲁安的街道也已是每间店都放下招牌,居民们进入梦乡的时间。更不用说在闹区郊外的这一带,被完全的黑暗和寂静覆盖也是理所当然。
儘管如此,那里彷佛像座不夜城。
所有窗户都照出通明的亮光,还能听见人们的吵杂声。显然是有许多人还醒着且到处走动。
「……这还真是把灯点得有够亮的了。」
坐在围墙上看着宅邸情形的狄米塔尔压抑不经意表露出来的苦笑,摸着脖子叹气。
「该怎么办?」
把贝琪娜当作凳子爬上围墙的瓦蕾莉雅低声问道。
「什么叫该怎么办?」
「所~以~说!就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啦!」
「我可以自己决定就好吗?话说回来,你就没有任何提议?」
「这……这个──」
「没有是吧?」
「有……有啦!就是……首……首先偷偷地和卡琳会合──」
「不採用。」
「啊?那你为什么还要故意问人家啦!」
「说的也是。问你问题的我真是个笨蛋,抱歉了。」
在这毫无诚意、空有模样的道歉后,狄米塔尔在围墙上站起身。
「……假设鲁德贝克猊下已经被但丁抓住,那么根本就没办法偷偷会合吧。」
「也有可能卡琳根本没有被抓到啊。」
「……举例来说,如果你被敌人攻击且快要被抓住的话,你要怎么做来不被抓住?」
「咦?当然是用魔法──」
「神巫使用魔法大闹一场,那样一来不可能不对屋子造成任何的损害吧。」
「啊!」
「既然没有损害,恐怕是那个痴呆高个子纹章官耍笨被人抓住了吧。虽然以神巫的立场来说应该忽略,但是在这种堂姊妹被抓去当人质的状态下,就算是鲁德贝克猊下也无法轻易行动吧。」
「我的话,就算你被当成人质也不会客气。」
「────」
忽然往瓦蕾莉雅一看,只见她脸上就像写着「我说得真好!」。不过这点小事就能如此得意,就某方面来说,这名少女是非常幸福的人吧。
狄米塔尔缩起肩膀说道:
「聪明的判断……不过,面对能够把我抓去当人质的对手,我想你也不可能打得赢吧。」
「…………」
立刻将瓦蕾莉雅得意的表情化为不满神情的狄米塔尔,解开贾基尔卡的金属扣并回过身。
「喂,粉红铠甲女。」
「在~」
「你在这里待机。」
「咦~?又要待机吗?」
贝琪娜在围墙下发出不服气的声音。
「──刚刚才让人家在昏暗的树林里一直等耶!」
「因为会发出锵啷锵啷噪音的你不适合必须细心的任务……别让我说这么多遍。」
「缺乏细心的是狄米塔尔先生才对吧~」
「烦死人了。要是想摆架子说大话,就先想办法控制住尿意吧。」
「怎么这样啦。那根本比空手打赢野狼还难耶。」
「少说得那么夸张……总而言之,你给我在这里待机。当里面吵起来以后再冲进去就好了。」
「要是没吵起来的话怎么办?」
「一定会吵起来。」
「那如果万一没有吵起来──」
「烦死人了。我都说绝对会吵起来了,你就给我闭嘴等着。」
狄米塔尔打断纠缠不清的铠甲少女的话,往围墙内侧跳下去。
「喂……你想做什么!」
连忙追上去的瓦蕾莉雅基本上是压低了音量问道。
「虽然算得上有利的物证是找到了,但还没弄清楚最重要的涅蕾妲的去向。这么一来,就只能问但丁了吧。」
「或许是那样没错……可是你想要从正面踏进去?」
「对方可是已经抓住鲁德贝克猊下,而且还正等着我们回去。那么,就算想趁对方大意时救人也行不通。」
「那到底要怎么做啊?」
「到目前为止都被逼得必须採取迂迴的手段,所以我想至少在最后堂堂正正直接攻进去。」
「攻进去……那不就是像去给人抓住的嘛!要是他们把卡琳她们当成人质的话怎么办!」
「也是……如果有个万一,比起鲁德贝克猊下,但丁应该会以自己的野心优先吧。只要把猊下当成挡箭牌,我也无法出手。」
狄米塔尔估计,哪怕卡琳被抓住了,身为她的亲戚的但丁应该不至于做出乱来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那并非绝对。终究只是和狄米塔尔或瓦蕾莉雅相比之下,卡琳应该比较会受到小心对待吧。若有必要,但丁肯定会把卡琳和佩托菈拿来当挡箭牌。
「你是知道才去的?」
「是啊……所以,你可以不必跟来。」
狄米塔尔把瓦蕾莉雅持有的盾和小刀拿过去,抬起下巴向围墙比了一下。
「……去跟粉红铠甲女一起等着吧。」
「不该是叫人等着的吧!」
瓦蕾莉雅抓住狄米塔尔的手说道:
「──朋友都被抓住了,哪有可能乖乖待着!而且还是只交给你,我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待机……这种事怎么可能嘛!」
「我说啊──」
「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是我隐约可以知道你可能在想什么。」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你很烦耶!虽然教人很不高兴,可是你会这样子打算做某件事的时候,就是代表很有胜算对吧?有胜算的吧?」
「…………」
由于一一解释实在太麻烦,因此狄米塔尔把头撇向一边打算不理睬,但瓦蕾莉雅故意绕到他的面前,用说教的口吻继续说:
「──因为是总一副了不起似地对人说这说那的狄……狄……里希堤那赫卿,所以不可能在毫无胜算下行动吧?更何况在这情况下,会把卡琳和佩托菈给扯进来。」
「……还不到有胜算那种程度。」
「不过,你是觉得并非没有办法吧?你认为有办法突破局面,所以才想从正门进去。」
「……是的话又怎样?」
「那样的话我也应该去吧。」
「以我的立场来说,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不是好办法。」
「反过来啦、反过来!」
瓦蕾莉雅把盾抢回去,用小小的拳头敲打狄米塔尔的胸口。
「──把手下的纹章官送去做危险的任务,自己却在安全的地方欣赏,这种事如果传出去,可会有损我的评价!就算是你,也应该是希望我可以顺利增加功绩吧?」
「……还真会硬掰啊。」
「可是实际上没错吧?而且,有什么理由是积极地把我抛下会比较好?」
若要论有或没有,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当然,不要让瓦蕾莉雅遭遇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把她带去,但要是没看到瓦蕾莉雅的身影,但丁也会因此加强警戒吧。那么,一起现身或许还会令但丁大意。
「──要跟来是可以,可别擅自行动喔。」
「要这样下指示的,应该不是你而是我吧?」
瓦蕾莉雅更大力地捶人家的胸口,没好气地说道。
「你还不懂吗?这不是指示,是『献计』。如果是有能力的上司就会老实接受。不过,心胸狭窄的上司大概就听不进去了吧。」
「你又那样说话。」
瓦蕾莉雅儘管嘟起嘴巴,仍和狄米塔尔并肩迈出步伐。这应该算是代表她认同了狄米塔尔所说的话吧。虽然无法保证当有个万一时,她会听从他的指示──毕竟瓦蕾莉雅有在瑟利巴的前科──加上事关卡琳的性命,她不会轻易乱来。
狄米塔尔向下瞄了一眼偷偷用鼻子快速换气、大步走的少女,轻轻地摸了摸颈背。
◆
「!」
亲手推开玄关的门并踏进宅邸的瓦蕾莉雅,当眼中映出迎接自己的人们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僕人们整齐列队的大厅,在今晚则是被手持长矛的士兵们佔据。他们身上所穿戴的,正是刚才瓦蕾莉雅等人在但丁的别馆所发现的那些漂亮胸甲。
并且,在正面大楼梯通往二楼走廊上排开的,就是派对当晚称讚瓦蕾莉雅的贵族青年们。而在他们这中央的,不必多说,就是但丁.瓦利恩堤。
瓦蕾莉雅用无声的眼神向周遭的士兵们示威后,抬头看向但丁。
「欢迎你的再度光临──我是不是该这么说呢,瓦蕾莉雅小姐?」
玩弄浏海的但丁的微笑是如此无耻。虽然之前不太有那类想法,但在知道他其实是敌人后,总会让人不禁觉得那笑容很下流。
玄关立刻被关上门,和狄米塔尔一同被完全包围住的瓦蕾莉雅稍做深呼吸后开口:
「──卡琳和佩托菈在哪里?」
「在这种状况下你一开口说的就是这件事?」
但丁停下绕着浏海的手指,露出苦笑。瓦蕾莉雅瞬间在眉头挤出深深的皱纹,而当她正想大声说话时却被人轻轻踩了一下脚尖,当下只好把话吞进去。
「…………」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狄米塔尔得意地笑着。虽然都是得意的表情,但此刻比起但丁,狄米塔尔的还好上许多。
狄米塔尔一手搭在剑鞘上,拉高音量对但丁说道:
「──你在说什么?柯斯塔库塔猊下会担心鲁德贝克猊下的安危可是理所当然。」
「区区纹章官说话居然不知分寸……」
「对方如果是一国的宰相,那我是会谦虚一点,但对于罪犯就没那个必要了。」
「你说罪犯?」
但丁夸张地耸了耸肩。
「──擅自潜入我的别馆的你们居然敢说那种话?我可是打一开始就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
「那你就说出来嘛,那样一来还可以省下做麻烦事和时间吧。」
轻轻咂舌的狄米塔尔拿起瓦蕾莉雅手上的盾牌给但丁看。
「──这就是你要涅蕾妲.卡治亚高斯做的东西对吧?其他我们还找到了剑、长矛、胸甲等等。让人準备那么多那些东西,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称霸大陆?」
「你真吵呢。」
「……总之无论如何,靠那种粗劣的仿製品是成不了事的。要是用那种货色就能取得天下,我们亚默德老早就统一世界了。」
「闭嘴!我叫你闭嘴!」
在那瞬间,原本还露出微笑的但丁的脸色突然大变。不晓得是什么事令他发怒,只见他握紧拳头殴打走廊的扶手,接着手指瓦蕾莉雅等人:
「你们这些亚默德人懂什么!至今为止总不受到重视、我们比拉诺瓦的屈辱和痛苦,你们这些人根本完全不想去了解!」
「我是不清楚,不过你希望我们知道吗?那么你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就算是魔法先进国家的亚默德,也不会有读取人心的魔法啊……简单来说,你想要受到我们同情喔?」
狄米塔尔立刻回话扰乱对方。当然,瓦蕾莉雅是压根儿没有想要同情对方的意思,但站在但丁的角度,就像是已经愤怒又敏感的神经还被人用锉刀逆向磨过吧。狄米塔尔的毒舌真的是毫不留情。
但丁再度敲打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