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从他的体型来看,身手轻盈得令人惊讶的高个儿人影,无声地降落在迎宾馆的阳台扶手上。
「哦?」
他打开嵌着薄玻璃的大窗户,潜进房内。
「这微微发出香气的男人味儿…真是不赖,还没完全长成大人的少年状态,真是珍贵呀~~」
法提从无人的床铺上抓起大枕头紧紧抱住,将脸埋进枕头里闻味道,不久后露出满足的笑容,环顾宽广的房间内部。
「……关键的美少年跑哪儿去啦?竟然在大半夜地出去閑晃,这孩子还真是不像话呢。」
「法提大人。」
从隔壁房间迅速跳向阳台的男子,以低沉的声音告诉法提:
「──神巫也不在。另外,也没看见其中一名侍女的身影。」
「哎呀呀?大家晚上一起去散步了吗?」
「没有,之前提到穿着奇怪铠甲的随从,和其他侍女们,似乎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睡觉。」
「喂、喂~~」
法提将枕头一把扔向床铺,露出狰狞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这样不是很糟吗~~?神巫和护卫官在大半夜的同时消失蹤影,已经算是丑闻了吧。咕嘿!」
法提发出有如垂死癞蛤蟆般有些噁心的笑声,他马上又补上一句话:
「──不过,总比现任神巫遭暗杀来得好吧。」
「法提大人。」
法提走到阳台后,另一名男子来到他身边。男子的肩上停着金色眼瞳炯炯有神的猫头鹰。
「──监视神巫的人传来消息。说神巫和护卫官,两人偷偷溜出城镇,进入南方的山里。」
「哦?」
法提抚摸着油亮的嘴唇,歪了歪头。他让男子肩上的猫头鹰站到自己的手臂上,喂它吃撕成小块的兔子肉乾,一边搔弄它喉咙一带。
「……那两个人跑到山里打算做什么啊?真是愈来愈可疑了~~」
「该怎么办?」
「这样正好~~」
法提朝阳台的扶手上一蹬,跳到屋顶,凝视着南方暗自窃笑。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这是个好机会。毕竟在三更半夜的深山里,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都不足为奇嘛。」
「不过,法提大人,加拉琳娜大人她──」
另一名男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姊姊她怎样啊?」
「加拉琳娜大人不是严正地吩咐您,要您千万不要对神巫出手,只要监视她的动向就好。」
「那又怎样?」
「所以,属下说的是,要是您擅作主张,会被加拉琳娜大人责骂的!就算是法提大人您的父亲──」
劝戒法提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变成一阵奇妙的风声。猫头鹰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同时起飞,吵闹地盘旋在法提的头上。
「真是的……不要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态度啦。」
法提唾弃似地如此说道,喉咙被割开的男人,滑落在他的脚边。裂成新月形状的伤口,不断冒出汩汩的小血泡,但片刻之后,也停止了。
「……竟敢指使我,不知安什么好心?把这个在半路上丢掉,不要被人发现。」
法提面不改色地命令其他男子收拾掉尸体。
「对于信奉马里德的我们来说,亚默德的神巫就只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竟然要我只监视她,姊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这样好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话说,你该不会没看到刚才的过程吧?」
「属……属下看见了……」
其他的男人,没有再对法提唱反调。
「好~~了……那就麻烦你带路啰,小鸟儿。」
法提将肉乾往上抛后,在空中叼住肉乾的猫头鹰,再次发出像猫的声音,朝山的方向飞去。
「──你们,要好好跟紧它喔!」
法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后,宾士在屋顶上。
被追逐猫头鹰的男人们从左右抱住的尸首,宛如成为猛禽的食物,就像被叼往鸟巢的可怜野兔或老鼠一般。
◆
位于亚默德东南部的罗马里克,隔着卡多索山脉与比盖罗相邻,照理说应该必须严格取缔偷渡过来的蛮教徒才对。
然而事实上,运送南方奇珍异宝过来的蛮教徒,在这座城镇反而是受欢迎的存在,针对他们的取缔法规,形同虚设一样。中央政府忧虑的治安恶化,原因也跟这一点有关吧。
不过,这座城镇的人们,选择了伴随治安恶化这个坏处所带来的经济效益。身为鲁奥玛居民的缇雅,不打算也没资格对这件事说三道四。
说来讽刺,多亏数量不少的蛮教徒进入,缇雅才能不引人注目地四处走动。因为在几乎没有南方人的鲁奥玛,缇雅的小麦色肌肤会引来别人嫌恶的目光,但在这个罗马里克,不怎么会受到异样的眼光看待。
三更半夜选在闹区附近,于市井閑晃的缇雅,耗费了许多时间,等到酒吧的灯光开始一盏一盏熄灭之后,才终于回到迎宾馆。
明明治安的恶化已经成为毒瘤,重要的市政厅大楼周遭的警备还是十分鬆懈,这个问题虽然大,但就缇雅在闹区绕了一圈的印象,居民对亚默德并不怎么反感。虽说酒后吐真言,但缇雅若无其事地聆听居住在这座城镇的蛮教徒的对话,并没有人有什么坏念头。当然,虽然听见好几个人发发小牢骚和吐露不满,但大多数的蛮教徒都是纯粹为了赚钱,才翻山越岭而来的吧。
暂时没找到需要担忧的问题──缇雅打算这么报告,正想从阳台进入自己的房间时,发现狄米塔尔房间的窗户大开,她皱起眉头。
她探头窥视房间内,床铺凌乱的方式说是睡觉造成的,则显得有些不自然。床上没有躺人,到处不见狄米塔尔的身影。
狄米塔尔十分有可能身负缇雅不知道的任务,而等到半夜后再偷偷开始行动。所以,就算他的床铺上是空的,也不足为奇。
不过,假如真是如此,窗户和窗帘都敞开这一点实在很诡异。如果是行事缜密的狄米塔尔,应该会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他溜出房间,而确实锁好门窗才对。
缇雅接着确认瓦蕾莉雅的房间,但她房间的窗户也没有上锁,本人也不在。从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来判断,想必是基于本人的意志离开房间的吧。
如果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一起行动倒还好,但万一瓦蕾莉雅是单独一个人行动的话,事情就显得有些麻烦了。
缇雅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与黑夜难以分辨的黑色斗篷,来到漆黑的走廊,敲了敲贝琪娜的房门。
「贝琪娜小姐──贝琪娜小姐!」
「来惹……」
门内传出叽叽嘎嘎某种东西互相摩擦的金属声和想睡觉的声音,经过一分钟后,房门喀嚓一声打开。
「您回来了啊,缇雅小姐……可是~~还要过一阵子才到早上耶……到底有什么事啊?」
以平常的铠甲姿态现身的贝琪娜,把脸侧到一边,掀起面罩,似乎在搓揉眼睛。
缇雅越过粉红色头盔,窥视贝琪娜的房间内部,再次蹙起眉头。
「……瓦蕾莉雅大人和狄米塔尔大人有来这里吗?」
「什么?不,他们没有来耶……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们两人都不在房间。」
「──咦!」
僵硬了几秒钟之后,贝琪娜提高音调,开始毫无意义、慌慌张张地挥动她短短的手脚。
「咦?我……我什么都没听说耶!」
「我也是。你什么事情都没发现吗?」
「这……这个嘛……!对不起……」
贝琪娜一脸愧疚地含糊其辞。不过,拿这件事来责怪她,未免有些太苛刻了。先不论瓦蕾莉雅,只要狄米塔尔有心,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让贝琪娜察觉,偷偷溜出房间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狄米塔尔大概也确实这么做了吧。
贝琪娜在房间里匡啷匡啷地绕着圈子,询问缇雅:
「该……该怎么办呀~~缇雅小姐!要是瓦蕾莉雅大人有个三长两短──」
「请冷静一点,贝琪娜小姐。」
一个弄不好,光是这位铠甲姑娘的脚步声,就有可能吵醒其他的侍女。缇雅竖起手指,放到嘴唇前面,制止贝琪娜。
「──瓦蕾莉雅大人应该是和狄米塔尔一起行动。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如……如果是这样的话……有狄米先生陪伴,总之算是不用担心了吧。」
「没错──不过,要是这件事让其他的侍女知道,有可能会像你现在一样惊慌失措,引起大骚动。所以,你先静下心,等待两人平安回来吧。总之,这是属于我们两人的秘密。」
「只要等待……就好了吗?要不要做其他的事情──」
贝琪娜似乎想去寻找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两人,但就算想找,也没有任何线索得知他们去了哪里。更何况,缇雅也不认为贝琪娜能够避人耳目,偷偷地寻找两人。
「──还没有确定两人遭遇到什么变故,就算遇到了什么麻烦,狄米塔尔大人应该也会保护瓦蕾莉雅大人,一定会平安回来……这一点,贝琪娜小姐比我更清楚吧?」
「也……也是……您说得对。」
用整个身体表示同意的贝琪娜,双手交握,说道:
「……我知道了~~那么,请您稍微休息一下。我会暂时醒着,等待他们两人。」
「这样好吗?」
「没问题!请儘管交给本小姐吧!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立刻通知您的!」
听说她才十三岁,但这个小姑娘似乎意外地挺可靠的。走了一整晚,感到十分疲倦的缇雅,姑且接受贝琪娜的好意,静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
她粗鲁地脱下衣服,穿着内衣钻进被窝。
虽然心想不可能发生这种万一,但如果狄米塔尔真的被捲入什么麻烦,然后因此丧命的话,路奇乌斯和奥尔薇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挥去眼皮里一闪而过的主人们的脸庞,缇雅专心地让身体休息。
◆
「…………」
啪恰啪恰地走在浅流中,朝山脚移动的狄米塔尔,突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虽然无法确认,但月亮应该已经移动到非常西边的位置。大概还有三小时左右就天亮了吧。心急的晨雾瀰漫在原本视野就已经不佳的山中,开始盘踞在两人的脚边。
「怎么了?」
被狄米塔尔背着的瓦蕾莉雅,对于他停下脚步一事,扬起纳闷的声音。
「……判断错误了吗?」
「咦?」
「带你来这件事。」
狄米塔尔低喃道,将瓦蕾莉雅原地放下。
「这……这是什么意思?」
「有东西在。」
「你说有东西……是狼之类的吗?」
「我是不知道这座山里栖息着什么样的猛兽啦,但总不会有狼还是熊什么的喷香水吧?」
「那……那么,该不会──?」
看着狄米塔尔震动鼻子的侧脸,瓦蕾莉雅的脸上才终于流露紧张之色。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狄米塔尔苦着一张脸,心中满是悔恨。他气自己竟然在闻到微微香水味之前,都没有察觉到被人包围。当然,对方想必全是些拥有相应能力的练家子吧,但即使去掉这一点,狄米塔尔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会在这种深山里的人,是山……山贼吗?还是,刚才你说过的那些翻山越岭的商队──」
「如果是山贼的话倒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