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啾噜啾噜的声音。
瓦蕾莉雅察觉到些许的搔痒感和那奇妙的声音,她吸进一大口冷冽的空气,静静地睁开眼。
话说回来,自己先前在哪里做些什么事呢──在混浊的意识中,瓦蕾莉雅试图拚命地挖掘记忆,同时抬起头来。
「──你醒啦?」
与嘴巴四周染成通红的狄米塔尔四目相交。
「呀哇啊噗──!」
「吵死了。」
瓦蕾莉雅不由自主地惊声尖叫,狄米塔尔便用手硬捂住她的嘴,朝旁边的地面吐出带血的唾沫。应该说,吐出的几乎都是血。
「你……你……」
瓦蕾莉雅搓揉好几次眼睛,用双肘抵住地面,企图坐起身子。
「喂……你……你该不会有肺病吧?不……不要紧吗?」
「别误会了。」
狄米塔尔握拳随意擦拭沾满血迹的嘴边,用力抓住瓦蕾莉雅的大腿。
「这是你的血。我才没有吐血。」
他这么说道,并将嘴凑上瓦蕾莉雅的大腿伤口。
「哇啊!」
「……有够吵耶你,要这样吵吵闹闹的,不如别醒来。」
「可……可是,因为──」
瓦蕾莉雅也明白狄米塔尔是在帮她将毒吸出。被毒蛇咬到时的应急处理,就是要像这样子做,这点知识,瓦蕾莉雅也懂。
不过,问题在于,瓦蕾莉雅是女生,狄米塔尔是男生,再加上伤口的位置在大腿上。
「好……好了!够了啦!接……接接……接下来,我……我自己来!」
没被人吸过大腿的瓦蕾莉雅,连忙想推开狄米塔尔,但是她一阵头晕,身体使不上力。她之所以会头晕无力,以及明明是夏天,却觉得冷得直发抖,想必是因为大量出血的关係吧。之前会失去意识,肯定也是这个原因所导致。
「给我安分点……已经吸得差不多了。」
狄米塔尔啾噜~~一声将血吸出,一口吐掉后,鬆了一口气,擦拭手心的脏污,移到伤口上方。
「……咦?」
于是,一道温暖的光芒从狄米塔尔的手中散发而出,慢慢地治癒瓦蕾莉雅大腿上划开的十字形伤口。
「你……你……会使用治癒魔法吗……?」
「最近学会的。不过,只学到治疗表面上的伤痕,舒缓疼痛这点程度。等你身体复原后再自己治疗。」
狄米塔尔冷淡地如此说道后,解开原本绑在瓦蕾莉雅大腿根部的绳子。于是,瓦蕾莉雅感受到先前像沉重又寒冷的冰块的右脚,渐渐取回了温度。
与此同时,一直麻痹的右脚,逐渐恢複感觉,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要回去啰。」
狄米塔尔背起瓦蕾莉雅。
「──粉红铠甲女大概睡得很舒爽吧,但缇雅应该已经回来了。希望她不要发现我们不在,就不小心引起骚动……」
「咦?你也……没告诉缇雅吗?」
「这个极机密任务的内容,我连你和粉红铠甲女都没说了,怎么可能只对缇雅说啊。」
与逃到这里时的状况截然不同,狄米塔尔缓缓地沿着河流走下斜坡。老实说,现在瓦蕾莉雅只要别摇来晃去就谢天谢地了。
瓦蕾莉雅无力地趴在狄米塔尔的背上,呢喃道:
「……刚才那群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
「不晓得……不过,他们连我的名字都知道。看起来是蛮教徒,肯定是对亚默德抱有敌意的比盖罗那一带的人吧。」
「就算是好了,他们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可能从我们溜出迎宾馆时,就跟蹤我们了吧。」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罗马里克的迎宾馆,位于罗马里克市政厅大楼广大的用地内。倘若狄米塔尔想得没错,对方便是隐身在市政厅大楼的用地内,或是用地旁,监视着瓦蕾莉雅他们的行动。
「那个……就算在罗马里克的中心,警……警备也会如此……鬆散吗?」
「并不是警备特别鬆散。而是那些男人的身手就是如此不凡吧。」
「你……你说得也没错啦……」
仔细想想,瓦蕾莉雅两人自己也瞒过卫兵的眼睛偷偷溜出迎宾馆,甚至翻越城墙,来到城镇南边的山里了,就算那些男人使出同样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瓦蕾莉雅思考着这种事的时候,突然感到不舒服。
「唔唔……好不舒服……头好痛──」
「因为贫血的关係。」
「好……好想吐……」
「想吐就吐吧,这样会舒服一点。」
要是敢吐在别人的背上,我就把你扔出去!本来以为狄米塔尔会这样责骂自己,但他却意外地温柔,瓦蕾莉雅有种奇妙的心情。
「──不过,吐了就吐了,之后再拿来当笑话告诉路奇乌斯好了。」
「……我绝对不会吐。」
瓦蕾莉雅气沖沖地闭上眼,调整呼吸。
随着腿部的疼痛增强,脸颊和额头也渐渐发烫。很不凑巧的,她现在没有那个精神和体力跟狄米塔尔斗嘴。
瓦蕾莉雅此时突然发现,她似乎连右手也很痛。
「……」
她微微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右手。看来她之前应该是使劲用力抓住什么东西吧,她的指甲不是断掉,就是有裂痕。
然而,她却想不太起来自己抓过什么东西。之后她又昏昏沉沉,像是一瞬间坠落般地失去意识。
◆
据说没有意识的人,会比有意识的人感觉来得重。
虽然不知道是基于什么道理,但狄米塔尔确实觉得瓦蕾莉雅睡着时比清醒时还要重。
狄米塔尔背着这样的重担,好不容易没让任何人察觉,翻过城墙,回到迎宾馆。他放低脚步声,跳到瓦蕾莉雅房间的阳台。
「──狄米塔尔大人?」
或许是听到窗户打开的轻微声响吧,缇雅包着床单,现身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
「你已经回来了啊。」
「真是非常抱歉,我稍微睡了一下。」
「不用在意……你换好衣服后,去叫粉红铠甲女起床,到这个房间集合。」
「贝琪娜小姐的话,应该在瓦蕾莉雅大人的房间。」
「什么?」
「她说自己会等你们两人回来,要我在这段时间小睡片刻──」
「那个频尿的家伙,倒是还挺贴心的嘛。」
狄米塔尔走进房间,将瓦蕾莉雅放到床上。
「喂,粉红铠甲女……喂?」
宽敞的房间里,能看见黑暗中仍闪过一道亮光的粉红色金属块倒在沙发上。
「……她在是在,只是不是清醒的。」
听见透过铠甲传出的微小含糊打呼声,狄米塔尔露出苦笑,毫不留情地用鞋底把贝琪娜踹下沙发。
「喂,给我起来。」
「呃……把泥炭苔和红土上乾燥的牛粪──」
「……我常常在想,你平常都作些什么样的梦啊?」
先不管说起奇妙梦话的桃红色少女,狄米塔尔回到床边。
「──狄米塔尔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换好衣服来到房间的缇雅,看见脸颊通红、躺在床上的瓦蕾莉雅,蹙起眉头。
「难不成……是生病了吗?」
「她中毒了。」
狄米塔尔从怀里拿出用手帕包了好几层的黑针,递给缇雅。
「毒?」
「是我的疏失。就算要揍昏她,我也不应该带她去。」
狄米塔尔大略说明事情的梗概后,命令终于起床的贝琪娜去提一大桶乾凈的水过来,他抚摸着后颈项。
「……我自认为在骑士团时代学习过各种毒的知识,但却找不到符合的毒。缇雅,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有出现什么样的癥状?」
「发烧、流汗、手脚颤抖、发冷,都是些常看到的癥状。啊啊,对了,伤口的周围有出现过硬币大小的蓝黑色小斑点。其他的毒不常看到这种癥状。」
「……搞不好,是在比盖罗製造的动物系毒药。」
「你有头绪吗?」
「我也不太清楚。」
缇雅以诚恳的表情回答:
「──我曾听说比盖罗的猎人们,会使用这种毒来捕杀猎物。由于毒性在体内分解的过程会消耗大量的体力,小型猎物会死掉也不足为奇──」
最后的部分会特别压低声音述说,是为了不让瓦蕾莉雅听见的这种体贴所导致的结果吧。虽然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她听见,而从床上跳起来就好了,但瓦蕾莉雅依旧只是不断急促地呼吸,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狄米塔尔大人。」
缇雅解开简朴洋装的衣领扣子,像是心意已决地说道:
「……我去寻找解毒剂。」
「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吗?」
「不知道。不过,幸好我大概猜得出南方人会聚集在哪里,如果有商人带毛皮进来,代表他们自己也会狩猎吧。只要问那种人,先不论能否拿到解毒剂,但我想应该至少能得知制毒的方法吧。」
「原来如此,那就拜託你了。」
「我马上出发。」
缇雅一边脱下洋装,快速地走出房间。
缇雅前脚刚走,贝琪娜后脚就抱着一个大桶子回来,问道:
「奇……奇怪?缇雅小姐又要出门吗?」
「别管了,把门关上……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只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罗马里克的人自然不用说,也绝对不準告诉其他的侍女和护卫兵喔。」
「是……是什么事啊?」
「我家猊下中了比盖罗的人施的毒。缇雅出门去找解毒剂了。」
「咦咦!中……中毒!瓦蕾莉雅大人还好吗?」
「就是因为不好,才要準备解毒剂啊。」
狄米塔尔用刚取来的水,清洗瓦蕾莉雅大腿的伤口──原本存在的那一带,然后重新帮她包扎绷带。贝琪娜提心弔胆地探头窥视这一幕,说道:
「……快点拜託州长阁下,请医术高明的医生来看,不是比较好吗?」
「那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