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掺杂着些许烧焦味,想必是因为午夜发生那场大火的关係吧。明明应该已经天亮,晨曦的光线却不太明亮。
瓦蕾莉雅一行人所逗留的罗马里克迎宾馆遭人纵火,并且有刺客袭击他们,贝琪娜之所以能在那场混乱中带着瓦蕾莉雅逃到这里,全多亏了狄米塔尔出面奋战,绊住敌人的脚步,以及一连串的幸运。
不过,那样的幸运并不长久。
贝琪娜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摘下枝头上一颗又一颗的醋栗果实啃食。
「呜呜呜……请你快点醒来啦,瓦蕾莉雅大人……」
就算贝琪娜填饱了肚子,瓦蕾莉雅也不会因此清醒。瓦蕾莉雅横卧在茂密的醋栗灌木的阴影 下,只是像先前一样不断地重複不规则的吸呼,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此时,远方传来数名男人的声音。
「!」
很明显地是在寻找某人。贝琪娜扔掉醋栗果实,手持战斧摆出备战姿势,保护瓦蕾莉雅。
「找到了!是神巫的侍女!」
「呀哇!」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巴秋鲁鲁斯闪耀着粉红色的躯体,在绿意中异常地显目。宛如拨开晨雾前来的数名士兵,马上就发现了贝琪娜,举起长矛一窝蜂向她攻来。
「就……就让不才贝琪娜来对付你们吧──!」
贝琪娜毅然决然地举起粉红色战斧鲁契鲁克,打算迎击士兵们的瞬间,无数的红色光芒穿过少女的腋下,将士兵们全数击倒。
「咦──瓦……瓦蕾莉雅大人!」
贝琪娜猛然回过头,便看见瓦蕾莉雅坐起上半身,举起她的右手,手上的魔纹隐约散发着光芒。宛如睡梦中突然被吵醒一般,瓦蕾莉雅臭着一张脸。
「瓦蕾莉雅大人!你醒来了啊!」
「…………」
贝琪娜扔下鲁契鲁克,正想冲到瓦蕾莉雅身边时,看见瓦蕾莉雅随即又砰咚一声倒下,便发出轻声哀号。
「瓦蕾莉雅大人!」
贝琪娜连忙想抱起她,但这时瓦蕾莉雅早已失去意识。看来真的只是清醒一瞬间,反射性地保护自己,接着马上又昏了过去。
「怎……怎么办……?啊啊啊,偏偏这种时候我又想上厕所了啦──」
贝琪娜看了看昏倒的男人们和瓦蕾莉雅,束手无策。要是这群到这里巡视的士兵们没有回去的话,之后肯定会有人起疑心。必须快点移动到其他场所,否则迟早会被找到吧。
正当贝琪娜忍住尿意,打算再次扛起瓦蕾莉雅的时候,树木的枝叶发出猛烈摇晃的沙沙声响。
「呜哇!」
「贝琪娜小姐,是我。」
贝琪娜不由自主地握起鲁契鲁克,打算挥舞它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从昨天就离开迎宾馆,寻找解毒剂的缇雅.克尔奇克。
「缇雅小姐!」
「你们没有受伤吧?」
拨开灌木前来的缇雅,瞥了一眼贝琪娜和瓦蕾莉雅,以及倒在附近的士兵们后,皱起眉头。
「──迎宾馆好像发生了火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狄米塔尔大人呢?」
「这……这个嘛……」
贝琪娜简明扼要地说明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委。
「刺客放火烧迎宾馆,来取瓦蕾莉雅大人的性命……他们还真是大胆。」
缇雅反覆思量贝琪娜说的话,眉头深锁。
「所以,我就依照狄米先生的指示,扛着瓦蕾莉雅大人从后门逃跑了~~可是,兵营那里也发生了火灾……」
「兵营里,从鲁奥玛带来的士兵们是清醒的。毕竟是使用那种非常手段的刺客,恐怕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为了阻止瓦蕾莉雅大人和护卫兵会合,也在兵营里放火吧。」
「那……那么,护卫兵的各位也──?」
「如果有连狄米塔尔大人都感到难以应付,使用邪术的人在,就算他们趁着火灾的混乱杀了护卫兵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会……!」
狄米塔尔下落不明,如果再加上护卫兵全军覆没,能保护现在极度虚弱的瓦蕾莉雅的人,就只剩下贝琪娜和缇雅了。这困境令总是怀抱着积极努力想法的贝琪娜,也感到一阵晕眩。
「无论如何,现在最优先的要务,就是保护瓦蕾莉雅大人。要是瓦蕾莉雅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说,当然会对亚默德造成极大的损失,但更重要的是,狄米塔尔大人会受到斥责。」
「缇雅小姐──」
缇雅似乎十分坚信狄米塔尔会回来。仔细想想,一行人当中跟狄米塔尔交情最久的人是缇雅。她会深深信赖狄米塔尔,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话说回来,缇雅小姐,解……解毒剂呢?」
「别担心,我已经拿到手了。」
缇雅隔着斗篷按住腰间一带,露出微笑,同时点了点头。
──不过,她立刻僵住笑容。
「────」
贝琪娜发现缇雅用眼神示意她拿起斧头,连忙一把抓起鲁契鲁克。虽然贝琪娜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缇雅肯定察觉有人靠近吧。处于现在这种情况下,缇雅的敏锐度十分可靠。
贝琪娜沉默不语,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结果听见喀沙、喀沙……有东西摇动灌木朝这里接近的声音。从那道声音可以隐约感觉出,并非是小动物所引起。
缇雅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唇前,指示贝琪娜继续保持沉默后,从腰部后方拔出一把大刀──应该说是短剑,静静地抬起腰。缇雅似乎已经大致猜想到,逐渐靠近的某人位于何方。
接着,突然发出「喀沙」一声巨响,有人从贝琪娜左手边的草丛里沖了出来。
「逮……逮到你了,纵火──!」
不等骤然现身的年轻人把话说完,缇雅便已展开行动。缇雅用左手倒拿着剑,飞快地沖向年轻人,抓住他的后颈,将他撂倒在地,压在他的背上。
「哇呜呜呜──!」
脸部被压制在地面上的年轻人,一脸痛苦地发出呻吟,不停摆动双脚,但缇雅用剑轻轻抵住他的后颈,冷静地低喃:
「别大声嚷嚷……否则你小命不保。」
「呜噫──」
或许是对剑刃的冰冷,以及主要是对缇雅冷漠的低喃声感到害怕吧,年轻人突然安分了下来。
「……奇怪?」
贝琪娜捡起从年轻人手中掉落的粗树枝,这才感到疑惑地歪了歪头。贝琪娜原本以为肯定是被其他士兵发现蹤迹,但巡逻的士兵绝不可能拿这种粗糙的武器攻击过来。况且,仔细一看,年轻人的服装,与其说是军服,更像是书生的打扮。
缇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你是……?」
「咦……?」
缇雅将剑收回剑鞘,不过依然确实地将对方的手臂反压在背后,将年轻人拉起来。
「啊!这个人,我记得是宅邸里的──」
贝琪娜对这看起来懦弱的长相有印象。虽然他并没有向只是其中一名侍女的贝琪娜正式打过招呼,但贝琪娜确定他就是经常随侍在「边境伯爵」加夫里诺.阿利雅.杰科身旁的,杰科家的书生。
「呃……我记得姓氏很普遍──」
「普约尔卿……?」
缇雅一副不确定地呢喃后,年轻人──那奇欧.普约尔似乎也终于理解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咦……?奇……奇怪?我记得你们是猊下的侍女……?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们倒想问你呢。」
即使知道对方的身分,缇雅的行动依然谨慎。她站在那奇欧与贝琪娜──也就是躺在她背后的瓦蕾莉雅中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奇欧的行动。要是那奇欧想对瓦蕾莉雅做些什么,她也能立刻再次制伏他吧。
「身为州长家书生的你,为何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
「那……那是因为……」
那奇欧搓揉着先前被扭到背后的手臂,嘀嘀咕咕地开始诉说:
「──因为发生那场大火时,州长阁下外出前往大学不在家,所以我……不对,在下就东奔四跑,指示佣人灭火,但是发现这场火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扑灭,正感到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看到可疑的人影从迎宾馆的后方出来。」
「那个……该不会是我吧~~?」
「看样子……嗯,是这样没错呢。」
那奇欧弯下膝盖,当场坐下来,抓了抓头,一脸抱歉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以为贝琪娜小姐是纵火犯之类的,就一路追到这里来吗?」
「也不算是一路追来啦……我中途跟丢了,然后就思考这附近有没有贼人可能会躲藏的地方,结果就想到这座农园──」
「我才不是贼人呢!」
「所……所以说,我当时只是擅自认定你是想杀害柯斯塔库塔猊下的贼人同伙而已啦──」
「总之,你因为这个原因跟蹤贝琪娜小姐,但是半途跟丢,就推测她可能会在这一带,所以就过来了……是这样吗?你一个人?」
「对……没错。然后,我来到这座农园时,听见某人发出闷哼声──」
想必,是刚才一瞬间清醒的瓦蕾莉雅,所打倒的士兵们发出的声音吧。
贝琪娜偷偷地跟缇雅咬耳朵:
「……缇雅小姐,你怎么想?能相信这个人吗?」
「这个嘛……」
狄米塔尔并不信任杰科。不论是他和瓦蕾莉雅两人在山中遭到击袭,还是数小时前的袭击,如果不是杰科意图放任贼人胡作非为,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所以,其实应该不能相信身为杰科部下的那奇欧才对。
不过,贝琪娜却认为相信那奇欧也无妨。虽然没有明确的理由,但假设杰科真的企图谋害瓦蕾莉雅,那奇欧显得有些愚笨,不像是杰科的同党。
简单来说,如果杰科是意图隐藏自己本性的聪明人,应该就更不会让这种冒失鬼参与自己的野心大计吧,贝琪娜是这么想的。
「……不无道理呢。」
「而且,他好像是非常虔诚的信徒,只要向他解释原由,或许会帮助瓦蕾莉雅大人──」
「啊啊啊!」
那奇欧发出惊愕的声音,打断贝琪娜和缇雅的悄悄话。他膝盖着地爬向贝琪娜。
「躺……躺在那里的,该不会是柯斯塔库塔猊下吧!」
「啊……是啊,没错。」
「幸……幸好您平安无事,猊下!在下那奇欧.普约尔一直担心猊下在那场大火里的安危,得知您像这样平安无事,感觉心里总算是卸下了一颗大石头!」
那奇欧以彷佛额头摩擦地面的气势跪趴在地,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虽然瓦蕾莉雅依旧呈现昏睡的状态,但这位年轻人与其说是想让瓦蕾莉雅知道自己的忠诚心,不如说似乎只是想表达看到她平安无事,感到安心的心情。
看着这副情景的缇雅,瞥了一眼贝琪娜后,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仓促,但或许是认为如果是虔诚的神教徒,又打从心底尊崇瓦蕾莉雅的那奇欧,向他坦白真相也无妨吧。
此时,缇雅的表情瞬间冻结。
「贝琪娜小姐,保护瓦蕾莉雅大人!」
缇雅如此吶喊后,立刻拔出腰后的剑,朝虚空一挥而下。
「喔……唔喔……!」
响起微弱的死前呻吟,以及沉重的声响,一名男子倒落在缇雅的脚边。右手紧握住出鞘蛮刀的男子,皮肤比缇雅来得略黑一些,明显具备南方人的特徵。
「噫……噫噫噫!」
那奇欧看见已经断气的男人,发出尖叫声。
「这……这这……这……这是──」
「应该是想取柯斯塔库塔猊下性命的贼人的同党吧。」
「想取猊……猊下的性命……?」
「对。迎宾馆的那场大火,应该也是他们乾的好事吧。」
缇雅将短剑收回腰后的剑鞘,淡淡地继续说道:
「──根据我们所掌握到的情报,这群贼党的主谋是一名化妆的南方人男子。身材高挑,会使用高强的邪术和剑术……纹章官大人,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头绪?」
「那……那个男人莫非是──」
「有头绪吗?」
那奇欧瘫坐在地,静静地看向沉睡的瓦蕾莉雅和刺客,然后深呼吸,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有……有是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