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回到房间的罗米耶玛莉迦纳,一直在等待伊森的到来。等待的期间,她想起了与伊森开心谈笑的那个女人。若变得跟她一样,伊森也会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吧?她想。
她对终于现身的伊森说了自己是女人的事。她用笨拙的语言,用尽全力想办法让他知道这件事,她想起了令伊森露出微笑的那名女人的动作,努力变得跟她一样。罗米耶玛莉迦纳露出充满慾望的目光、性感的嘴唇动作,一一模仿那女人的肢体语言,展现自己身为女人的吸引力。但伊森看着这样的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他并没有露出面对那女人时的温柔笑容,只是伤脑筋地歪着头而已。
罗米耶玛莉迦纳体内又出现一个声音。
世界崩坏的声音。她坚信的世界腐朽的声音。
那一夜,她离开了这间房子。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迦纳开启的世界〉
进入暑假时,我又变得跟以前一样,懒洋洋地过着没有动力的生活。一如往常地如家人般进出家里的有美姊,以担心的眼神看着这样的我,但却没有像之前一样频频问我「怎么了」,似乎是从我的表情及态度察觉到某些事情,难得这次她懂得看人脸色了。虽然很感谢她,但另一方面却又很惆怅,现在的我反而很需要有美姊那种既白目又令人受不了的开朗。不过,这全都是我自顾自的任性希望。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股劲地看着书。
因为没其他事可做。我从景介的房里随便拿了书到自己的房间,每天都埋头看书。
或许这也是在对东云闹脾气吧。
我如果一直看书就会变成像景介一样的人的话,说不定也能稍微打动东云的心。若说我对她没有丝毫留恋,那肯定是骗人的,即便知道如今为时已晚。
进入八月,暑假也已过去一半的时候,我一大早就出门前往学校,因为要去图书馆。
在暑假期间,图书馆仍每星期开放一次,所以图书委员会需要轮值柜檯的班或整理藏书。由于来的人数很少,因此不是平时的两人制,而是每次都只派一个委员值班一天,工作量刚好可以处理得完。
那一天轮到我值班。
虽然很没劲,但毕竟是工作。
如果真的没办法来也可请人代班,但基本上不会有人特地用「有事」这个谎言来要求换班。我在家时白己能够联络上的图书委员只有东云。
到了学校里头再走过运动场旁,运动类的社团成员正在练习,听得到很有精神的声音一。
早知道这样,加入会全身冒汗的社团搞不好比较好。如此一来,我就不会跟东云有所交流,若遇到什么讨厌的事,动一动身体也能分心不去乱想——我想着这些事。
来到图书馆时,图书管理员椎名姊佣懒地看着书。
「你好……」
我出声唤她,椎名姊这才终于发现我的存在并阖上书本。这时,书本的封面映入眼帘。那并不是书,而是文艺杂誌。是《YOTAKA》,东云出道的文艺杂誌。
「啊,三并同学。早啊。」
我把附近的椅子拉过来并坐了上去。我努力地不去看《YOTAKA》,同时向椎名姊问道:
「有什么工作要做吗?」
椎名姊啪啦啪啦地翻阅着手上的《YOTAKA》。
「有学生来你再到柜檯里就好,但从昨天开始就没什么人来了,毕竟盂兰盆节也快到了。」
「是吗……」
我倒觉得忙碌的话比较没空乱想。我边想边叹着气。
「唔?你怎么一副无精打採的样子?跟侑子吵架了吗?」
突然提到这个,我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为、为什么讲到东云?」
「咦?因为你们不是在交往吗?池原同学说的。」
池原流出的八卦竟然波及到这里,虽然难以掩饰惊讶,但我仍佯装平静地回答她:
「没有啦,我们并不是在交往,是池原他误会了。」
听到我的话,椎名姊视线往下看着手上的《YOTAKA》。
「是吗?我还以为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风格才变了。」
「风格?」
听到我的反问,椎名姊翻了翻《YOTAKA》,秀出某一页给我看。
「这个,你还没看过吗?」
椎名姊边说边指着书上的「西园幽子」。附上「短篇新作」这个耸动大标的是名为〈罗米耶玛莉迦纳开启的世界〉的文章,看来那是最新一期的《YOTAKA》吧。
「嗯,还没看过……」
「那你就看一下吧,与侑子以往的感觉很不同喔。」
本想问究竟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但此时有两名学生来到图书馆,所以椎名姊赶紧叫我进到柜檯里。虽然椎名姊劝我看一下东云的小说,但我却没有拿《YOTAKA》,而是开始埋首于自己的工作,这段期间就没再去想这件事。
即便那篇小说有何不同,我与东云的关係也不会有什么政变吧。
最令我介意的是一瞬间看到的「短篇新作」这段文字,我有点不高兴。
为何是短篇啊?她原本不是为了写长篇才跟我「交往」的吗?就算没办法立刻写出来,至少要先写长篇的情节什么的吧。只要想一想与我度过的时间……
从与东云分开的那天起计算,已经过了两个月以上,这段时间完全没有联络,电话或简讯都没有。或许刊在这期《YOTAKA》上的短篇,就是在这段期间写的吧?
我大概不会去看吧,如今已经不想看东云写的小说了。因为会回想起很多事,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做完事务性的工作后,我就离开学校。
走在前往商店街的路上,还是很介意东云写的小说。我不看。我决定不要看。我虽然这么对自己说,但椎名姊说的「感觉很不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无法抑止对于这件事的好奇。
最后,我进到商店街里的一间小书店里。
正当我晃来晃去想找文艺杂誌区时——
「找到了。」
我说。回头时有个年轻男人正盯着我。因为有点面熟,所以我边想边歪着头,男子微笑道:
「我之前见过你吧?」
「是吗……」
虽然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想不出在哪里见过所以才这么回答。男子又发出乾哑的笑声说:
「你是侑子的同学吧?」
「啊……」
我这时才终于想到,他是东云的责任编辑。
「你是……相川先生吧?」
「对对,你是结束社团之类的活动回家的吧?真辛苦呢。」
「啊、是的……」
在奇妙的地方遇到了奇妙的人。这时我突然想到:
「难不成你是在跟东云开会?」
我问,但相川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今天是跟别人喔。住在这里的作家还挺多呢。」
「是吗……」
看来并不会跟东云见到面,我鬆了一口气。
但现在的确有些尴尬,我跟相川这个男子又不是很熟。由于相川刚好拿出手机在看,我心想是个好机会,便鞠了个躬打算离开。反正书改天再买也可以。
然而相川却看着準备落跑的我说:
「你现在有时间吗?」
「……时间?」
「我在等的作家似乎要很晚才会到。这附近又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若你愿意陪我喝茶什么的我会很高兴的。而且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请教我……?是什么事呢?」
我这样问他,但其实多少也知道些什么。我与相川这个男子之间的连结点,就只有东云。
「那个找们去咖啡厅再谈吧。」
相川把我的不回答当作是默许,于是他立刻走出书店,我也只好无奈地跟在后头。
我当然可以重新拒绝他,若没听到椎名姊所说的话,我就会这么做。跟不是很熟的人面对面喝茶实在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觉得尴尬而已。
然而我果然还是很在意东云的事。我也明白和清楚东云真实身分的人说话是最能解除我这种心情的捷径。
我们来到咖啡厅并点了杯咖啡,相川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守时的作家还真少呢。」
咕哝完这句不晓得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的话后,相川拿出香烟盒。
「我可以抽烟吗?」
「啊,请……我哥也有抽,所以习惯了。」
「是吗?那不好意思了。」
在等待咖啡送来的空档,相川什么也没说,就只是抽着烟。他到底几岁啊?二十六还是二十七呢?说不定更年长吧。
送咖啡来的服务生离开后,相川捻熄了烟,开口说道:
「你……唔,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三并。」
「啊,是吗?你叫三并啊。三并,你跟侑子在交往吗?」
没想过东云连这种事都会跟相川说,我不由得倒吸口气。
「……东云说了这种事吗?」
「没有……那孩子很少说自己的事。我只是擅自想像的。我在想,她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由于作家与编辑的这层关係,所以不难想像相川与东云最近见了几次面。难道东云的变化大到让他觉得她「交了男朋友」这种程度?
至少在她与我「交往」的这段期间,我并没看出东云有这样的变化。
「这个……我也不知道。」
听到我的回答,相川一副「原来猜错了」的表情,歪着头。
「是吗……我还以为一定是你呢,从她的写作方式来看。」
「写作方式?」
我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奇怪,这次换我不解地偏着头。相川叼着新的烟,点点谖。
「对。她最近在写长篇小说,故事中出现的男生感觉有点像你。」
「……长篇?不是短篇吗?」
「是啊,不过最后在完成前,侑子自己暂停了这篇小说,这样下去或许无法问世了吧。」
相川耸耸肩,喝着黑咖啡,我则是茫然地看着他。总觉得脑袋很混乱。
椎名姊说的应该是杂誌上刊登的短篇小说,而相川却说「东云写了长篇小说」。也就是说,与刊在《YOTAKA》的小说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跟她在交往的话,我希望你能劝她把那篇小说写完。因为我觉得若是能够完成,一定是部很不错的作品。」
东云写了长篇小说,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吧,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交往」啊。然而她却停笔了,真令人不解。若是写得不好被编辑退稿就没话说,但听相川的语气,即使未完成应该也是不差的作品才是。
「请问,可以让我看看那篇未完成的小说吗?」
我觉得不行,但仍试着问问看,果然如我所想,相川摇了摇头。
「这没办法……虽说你是她的朋友,但我们不能把资料给无关的人士看。若想看的话,直接跟她说不就得了?」
「说的也是……」
相川继续对低着头的我说:
「就算不是男朋友,你跟她的感情应该也不错吧?就拜託你劝劝她了。那篇小说很有趣啊。」
*
我与相川之后只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就分开。
回到家时,景介说有美姊今天不会来。我想起没买《YOTAKA》的事,于是便询问景介。
「那个,你买了最新一期的《YOTAKA》吗?」
在客厅看书的景介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指着堆在桌上的几本书。我走近一看,应该是刚买的书籍中也有《YOTAKA》。
「这个可以借我吗?」
「要快点还我喔,我还没看呢。」
「好啦。我今天懒得煮饭,你就随便煮个拉麵吃吧?我饿了也会随便吃一吃的。」
看到景介默默点头后,我便拿着《YOTAKA》回到自己的房间。
放下书包,我穿着制服就躺在床上。翻了翻《YOTAKA》,立刻在前几页看到西园幽子这个名字。〈罗米耶玛莉迦纳开启的世界〉。同样光看篇名是不会晓得内容在写什么的,光看这个会觉得「跟东云以前的小说一样」。
我一字一句地看下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