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杰德东区城墙外侧的郊区。
和城墙内的高级住宅区所呈现的景象大异其趣,这里放眼望去只见稀疏分散的木造小屋,绵绵不绝的绿色牧草原,走到哪都可看见群生的针叶树杂木林,还有零星分布在各处的古代石碑——跟蓬勃发展的中央地方相比,这里的景观显得优閑且充满田园风情。
在这幅风景的一隅——有一辆马车悄悄地藏在杂木林里。
那是一辆看似贵族才搭乘得起的豪华四轮马车。不过前面不见马匹。而且四处不见马夫的蹤影。
有三个人影一声不响地往马车靠近。
其中一人就是阿尔贝特。
另一人则是看似十五岁以上,有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鬈髮,潇洒且气质沉着冷静的少年。
最后一名男子虽然是个老人,可是全身肌肉发达,给人的感觉就像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他们分别是《法皇》克里斯多福和《隐者》巴奈德。
他们两人和阿尔贝特一样身穿魔导士礼服,与阿尔贝特是同属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的同袍。
「……不会有错。那辆马车对我的『结界』有反应。」
论结界魔术的能力在特务分室是第一把交椅的少年——克里斯多福态度认真地说道。
「唔……血腥味确实愈来愈浓烈了。」
阿尔贝特微微点头附和老人巴奈德的说词,站到马车车厢的门前。
阿尔贝特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防四周,一边打开车门。
一股呛鼻到教人差点咳出来的强烈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呜。」
虽然早有了心理準备,克里斯多福还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嘴巴,蹙起眉头。
车厢内俨如地狱。有个浑身是血,全身崩坏到难以辨识生前长相的尸体倒卧在车厢内。车厢内的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喷满了漆黑色的血渍……看来死者生前曾像喷水池一样全身喷血的样子。
「噢……这是典型的犯了『天使之尘』毒瘾症而暴毙身亡的中毒者哪。」
或许是早就见怪不怪,巴奈德捻着下巴的鬍鬚若无其事似地说道。
「唔……从皮肤看不出中毒者特有的那个癥状……看来这个人染毒的时间还没有很长……」
「我有听过传闻……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凄惨……」
「这么说来,克里斯多福。这是你第一次参与跟『天使之尘』相关的案件对吧?」
克里斯多福正色点头回答阿尔贝特的问题。
「是的……我记得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吧?当时我还只是新人,所以没有深入参与……」
「啊啊,没错。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那次的事件让特务分室一口气少了好几个人哪。就因为一个疯子。」
巴奈德忿忿不平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是说……为什么那个人要引发那样的事件呢?他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特务分室的人吗?」
「现在已经无法查证原因了。因为那家伙已经被葛伦……和赛拉解决了。」
「赛拉小姐……啊啊,那个《御风者》吗?她……只能说很遗憾。」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时——
三人的脸色都显现出紧张的神情。
「喂,你们两个……注意到了吗?」
「……嗯,我知道,巴奈德先生。」
三人不动声色地环伺四周。
不知不觉间,有一大群不知从哪冒出来,衣着简单看似农民的人们远远地将阿尔贝特三人包围了起来。那些人瘦到脸颊凹陷、面色如土、双眼无神……就连动作也感觉有几分像机械。
他们手持铁犁和锄头、镰刀等农具……慢慢地缩小包围範围……
「嗄~~~~!从这个状况来看,这些家伙肯定是『天使之尘』的中毒者!咕哇,这下难缠啦!」
巴奈德厌烦似地抱头髮牢骚。
「这些中毒者处理起来麻烦得很,真的很讨厌哪~」
「在调查这辆马车的时候突然碰上攻击……说不定我们已经很接近这起事件的真相了呢。」
「话说回来,这情况……教老夫愈发想起一年多前的那起事件哪。真的,从头到尾简直如出一辙。」
「废话少说了,老伯、克里斯多福。等之后再慢慢追究吧。先过这道难关再说。」
阿尔贝特冷静地斥喝的同时——
中毒者们同时以难以置信的敏捷动作杀向阿尔贝特等人。
他们明明脸色惨到跟死人没两样,身手却异常矫健,个个如野兽般生龙活虎,明显超越了人类的能力範围。
沙沙作响地踩踏着草皮的无数脚步声迅速逼近。
「啧——」
阿尔贝特让预唱咒文延迟起动,只见他一个翻身,以双重咏唱施放咒文。
两道黑魔【穿孔闪电】的雷光划破虚空,精準无比地射穿其中两个中毒者的脑门——
即使有两个同伴被击杀,中毒者们依然奋不顾身地向阿尔贝特他们发动猛攻——
然后——
——同一时刻……
在离东区有一大段距离的菲杰德西区某地。
狭小昏暗的巷弄里。
「呼……呼……总之,应该已经成功摆脱了吧……可恶,真的快累死我了……」
葛伦气喘如牛,放下一路夹抱的西丝蒂娜。
「——!」
瞬间,西丝蒂娜一如做好觉悟般企图跑走——
葛伦立刻伸手抓住西丝蒂娜的手,限制她的行动。
「放开我!放开我啦!不要闹了!」
西丝蒂娜现在脸上仍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她大呼小叫,不断地扭动四肢挣扎。
「喂、喂!?你安静一点!」
「我最讨厌你了!我要跟雷欧司结婚!我不跟雷欧司结婚的话——鲁米亚和梨洁儿她们会——所以——!」
「唉……不用担心那个了。我是来帮你的。」
葛伦彷彿累坏了似地深深叹了口气。
「……咦?」
「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为了保护鲁米亚和梨洁儿……你选择独自一人奋战对吧?……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
闻言,西丝蒂娜立刻睁大了眼睛……接着她颤抖起肩膀,眼眶也渗出泪水……
「老、老师……老师……我、我……!呜……呜呜……」
一如深受感动般,西丝蒂娜扑去抱住葛伦,低声啜泣。
葛伦任西丝蒂娜在他怀里发泄情绪,直到她的心情平复下来为止。
……不久后——
等西丝蒂娜恢複冷静后,葛伦立刻进入正题问道:
「白猫,雷欧司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这起事件最大的谜团。
「我设想过许多可能性,可是始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一开始我怀疑他是跟天之智慧研究会有关係的人,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葛伦一边搔头,一边心浮气躁似地接着说道:
「……勉强有那么一点可能性的假设是,从克莱特斯家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想要借娶你为妻的方式把你家……魔术名门席贝尔家纳入自己的势力,进而取得对抗分家派的优势,换句话说……」
葛伦赫然发现西丝蒂娜低着头沉默不语。
「……抱歉。我说这些没顾虑到你的心情……对你来说……」
「……没关係。我已经……不在乎了……请继续说下去吧……」
葛伦怀着痛苦的心情继续往下说:
「……乍看下,这招似乎对克莱特斯本家派来说是妙计……不过,实际上却是最糟的一步险棋。用这么蛮横的方式逼婚,不可能不会爆发问题。就连笨蛋也想得出来。两个上流阶级擅自结婚,帝国政府一定会介入。分家派也不可能闷不吭声……走错一步就会引爆全面战争。」
「……这么说……也有道理……」
「不只如此。他拿鲁米亚和梨洁儿的秘密要挟你结婚的事情万一曝光,鲁米亚她们确实是会完蛋,可是雷欧司跟克莱特斯一家同样难逃一劫。对于最尊崇、重视面子的贵族而言,名誉真的跟性命一样重要。」
「…………」
「重点是席贝尔家……你爸爸有可能会同意这种粗暴的行为吗?白猫可是要继承家业的重要独生女……怎么想都不可能认同这种事吧。这整件事可不是用『强娶新娘』这种借口就能交代过去。」
葛伦频频摇头,再三叹气。
「……像如此粗暴的行径,彷彿完全不顾克莱特斯家还有自己会变成如何……雷欧司那家伙在打什么主意,我完全搞不懂。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时,一般都会采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这个大原则在这次的事件中根本不成立……」
「……那雷欧司不惜威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坦白说……撇除诸多疑点不谈……或许他是真的深爱着你、想要和你结婚……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可能了……虽然他的做法简直愚蠢透顶。」
「……这不可能。那天雷欧司俨然换了个人似地性情大变,威胁我就範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看清了一件事。这个人……其实并不爱我……」
西丝蒂娜有些落寞、难受地低喃道。
「……是吗?」
这时——
「……嗯?……换了个人?」
葛伦赫然发现。
若从雷欧司的目的和动机来思考……这样的状况明显非比寻常。
引发这一连串骚动的是雷欧司。
不过……假如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不是雷欧司,而是另有其人的话呢?克莱特斯家和西丝蒂娜的下场对那个人来说都无关紧要。阴谋的大原则也就说得通了。
那么,如果真的有第三者的黑手在这起事件的幕后操控……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基本上,人往往将真正的目的隐藏在事态最为动蕩的部分后面……)
表面上高举为神、为信仰而战的大旗,真正的目的却是觊觎土地的经济价值,只要翻开历史回顾,类似的例子族繁不及备载。
葛伦从这种基本的观点出发,再一次试着冷静思考。
假设这样的状况是第三者策画出来的——他以此为前提试着重新整理状况。
(在这一连串结婚骚动中,最动蕩的部分……是什么?)
这问题根本不需多想,答案就是当事者雷欧司、西丝蒂娜……以及葛伦。
(…………)
而且不管从哪个角度思考,那个第三者的目的都不是在雷欧司和西丝蒂娜身上。
虽然这也有可能是对雷欧司怀抱有私人恩怨的人,或者企图把雷欧司斗垮从中获得利益的人所犯下的犯行……不过,假如真是这样,根本不需要做如此拐弯抹角的事。把西丝蒂娜和葛伦拖下水也没有意义。
所以,用消去法过滤的话……
(……荒唐。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到底是谁有那种闲情逸緻去做这种完全得不到好处的事情……!?)
葛伦不禁摇头否定浮现在脑海里的某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就在这时……
「老、老师……!有人来了……!」
西丝蒂娜怯生生地高喊道。
不知不觉间,有人向葛伦和西丝蒂娜逼近了。
仔细一瞧,有几个看似一般市民的人从巷弄深处现身,目标直指葛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