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彷彿随时要下起流星雨般的星空下。
我一边在看不见前方尽头的《星之迴廊》奔跑,一边凝思。
我思索的是,我刚认识到这个世界时最古老的记忆。
…………
……某天,我忽然醒来后——
映入我眼底的是一大片布满晚霞的红色天空,还有乾燥到皮肤彷彿要烧起来的空气。
我……倒在某个颜色火红的荒野正中央。
看来我似乎是被捲入了什么事故之中。
当时的我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让我浑身是血的重伤。
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根本看不出原先是什么样的设计。
而且,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
我——什么记忆也想不起来。
我是什么人……之前做过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倒在这种地方……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从以前到『现在』的一切过程。
记忆丧失——我受到某种事故的影响,导致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没有记忆。也就是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我可以依靠的人事物。
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知道我是谁的线索?
所谓的记忆,就是将世界与自我连繫起来的因果锁炼。
如果不能找回记忆,我的存在将和世界剥离,溶入虚无消失——
当我被自己妄想出来的不安吓得心生动摇的时候……
存在于我内心中最深处的另一个我——灵魂所发出的『内面的声音』悄悄告诉了我一件事。
「……我是……空瑟莉卡……?」
那是我唯一仅存的记忆。定义我,体现我的名字。
那是我唯一的依靠。
唯一一个可以证明我并非凭空出现的存在,而是有一条因果的锁链把我和世界连繫在一起的证据。
——没错,你——我是瑟莉卡。
——你——我必须完成我的责任。
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后,在『内面的声音』刺激下,我那停止的时间重新开始走动。
于是——
也从此开启了我、瑟莉卡‧阿尔佛聂亚所挥之不去的恶梦——
……那是距今约四百年前的事了。
出发去做遗迹调查的日子终于到了。
在景色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夜色,并且覆盖上了一层朝雾的黎明时分,葛伦等人搭乘了车顶设有二楼雅座的大型租借马车,浩浩蕩蕩地从菲杰德出发了。
「风好舒服喔……」
「嗯。」
坐在通风的二楼雅座的西丝蒂娜,用手压住迎着徐风轻轻飘动的头髮,感动似地喃喃说道,一旁的鲁米亚笑咪咪地附和。
西丝蒂娜等人从菲杰德城墙北门出城后,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一大片宽广无比的田地,以及冰凉、能感受到自然气息的清澈空气。
马车北上所行经的道路,是连结菲杰德和帝都奥兰多的亚鲁克街道。
这条起伏平缓,路线蜿蜒的街道,一路延伸向遥远的北北西方向,像是被吸进去一样消失在地平线的彼方。街道西边有一座又一座的小山丘,东边则是青翠茂盛的山林,远方可见峰峰相连、神圣庄严的白雪连峰。
太阳升上高空后,整片天空染成了清澈的蓝色,云朵悠悠哉哉地飘浮在上头。
青草的清新气味扑鼻而来,在天空翱翔的老鹰拉开如笛声般宏亮的嗓子啼叫。
马车经过草原时,可见成群的绵羊在上面低头吃草。
那气氛悠閑的田园风景,光是欣赏就让人有洗涤心灵的感觉。
「偶尔出来郊外走走感觉真的很不错呢……」
「嗯……对呀……空气又很新鲜……」
同样坐在二楼雅座的温迪和琳恩心情同样比平常愉快。
「……羊。毛茸茸的。有好多只。」
梨洁儿似乎对眼下的羊非常感兴趣。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鲁米亚旁边,用眯得很细、好像很想睡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绵羊看。
「欸,西丝蒂。顺利的话,我们应该会在日落的时候抵达遗迹对吧?」
鲁米亚一边回想今天的行程,一边询问西丝蒂娜。
「没错。『塔姆天文神殿』算是离菲杰德满近的遗迹……总之在抵达前我们好好放鬆一下吧?」
西丝蒂娜笑着如此回答道,不过她就像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样,脸色渐渐沉重了起来。
「话说回来……明明风景这么优美,老师他们却……」
想到那群窝在楼下车厢内不解风情的家伙,西丝蒂娜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另一方面,车厢内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毫无仁义的死斗。
「怎么样,吃我的红心同花!」
「哎呀哎呀,呵呵呵……太可惜了,老师。我的牌是葫芦。赢的人是我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骗人,怎么可能!?」
「咕啊!在这种时间点!?泰瑞莎好强!?」
葛伦和男学生以及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泰瑞莎围着一张桌子,沉浸在名叫梭哈的扑克牌游戏中。
「那么,这些玩具代币我就不客气收下啰?」
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泰瑞莎把堆放在桌子上的大量代币通通拨向自己。
「呵呵呵……好险我们不是拿真正的现金在赌博呢。是吧,各位?」
泰瑞沙像小女孩一样轻笑着,看到她那模样……在场的人无不打了个冷颤。
「可恶!这怎么可能……!本大爷当年可是被盛讚为帝国公营赌场名人的传说级赌圣,居然会……!?」
毫无招架之力地成了泰瑞莎手下败将的葛伦,心有不甘地抱头。
在比赛开始前,基伯尔曾推着眼镜发出豪语表示『梭哈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一种讲究机率和统计的理性数学游戏(一口咬定)』,然而连他也……
「怎么可能……无论是在机率上……还是统计上……这样的结果是不可能的……!」
如今他狼狈地面露屈辱的表情,满头大汗。
「……还真的有所谓的天运耶……啊,泰瑞莎,再借我十枚代币。」
「不、不愧是富豪之女……啊,我也要借十枚。」
完全成了泰瑞莎养分的卡修和瑟西鲁已经放弃比赛了。
(可恶!为什么会赢不了!?明明我都出老千了!?)
一如葛伦心中的大叫所说,葛伦有时候会趁发牌时动手脚、有时候会偷藏卡片伺机掉包、有时候会偷偷捡废牌回来用等等……即使对手是自己的学生,他却还是做出了极为厚颜无耻、幼稚不成熟的作弊行为,然而……
(我的手法应该是天衣无缝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轮到葛伦当庄家的时候,即使耍诈发了一手烂牌给泰瑞莎,泰瑞莎也总是有办法换掉当中的几张牌改抽到强而有力的牌组。
彷彿有某股强大的意志在她背后当靠山一样,泰瑞莎的手气好到惊人。
(不管了!之前我怕发太好的牌给自己会被怀疑,所以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管它那么多!我要使出最大的奥义干掉泰瑞莎!)
下一回合。
刚好又轮到葛伦当庄家,他完全解放了所有金手指的技巧来洗牌,操作卡片发牌给学生。
(锵锵!呼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
葛伦打开自己的牌组,露出卑鄙的窃笑。
他手上的牌是四张数字7加鬼牌组成的五条。
这是他在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的时候,从搭档《隐者》那里学来的(下流)必杀技。
(虽然我的技术远不如能随心所欲让四个人都拿到同花大顺的老头……不过这次我赢定了!去死吧,泰瑞莎!)
理所当然地,葛伦自信满满地把手上仅剩的代币全赌了——
「哎呀……?这牌好像不太妙耶……」
泰瑞莎看了自己拿到的牌后,不假思索全部都丢到废牌堆去了。
「老师,请重新发给我五张牌。」
(什么!?)
刚才泰瑞莎捨弃的牌组,是葛伦当作陷阱设计给她的铁支。铁支虽然强度不及五条,可是也算非常强力的牌组了。
(看、看到自己拿到铁支,居然还毫不犹豫地说丢就丢……!?)
葛伦有预感将发生可怕的事,颤抖着战战兢兢地重新发了五张卡片给泰瑞莎……
「哎呀哎呀?这次拿到的牌可以组成同花大顺喔。」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泰瑞莎笑嘻嘻地亮出了黑桃10、J、Q、K、A……看到眼前这副梭哈最强的无敌牌组,葛伦瞠目结舌地把手中的卡片往上抛,发出惨烈的尖叫。
「真是的……到底在搞什么啊……」
听到车厢内传出的悲鸣,西丝蒂娜深深地叹了口气。
「跟泰瑞莎对赌实在太有勇无谋了……不管耍什么小花招都对那女孩没有用,她是生来就福星高照的幸运儿呢。」
温迪也叹了口气,像在表示节哀顺变。
「那个……呃……抱歉,我们的乘客吵吵闹闹的……」
西丝蒂娜探头看前方的驾驶座,过意不去似地向坐在那里的马夫道歉。
握着马缰的马夫是葛伦他们为了这趟旅行连同马车一起聘用的。
「…………」
全身被连帽大衣包得紧紧的马夫只是微微转过脖子,默默不语地向西丝蒂娜点头致意。由于马夫的脸被兜帽遮住一大部分,以至于无法辨识脸上的表情……不过感觉上他并未被欠缺礼貌的客人给惹火。
当西丝蒂娜鬆了一口气的时候——
「是说……这个国家的古代遗迹真的不少呢……这是什么呀?」
探出身子看着车外的温迪低喃道。
路旁可见倾倒的老旧石碑。这也是古代遗迹的一种。
这一路上不是只有石碑而已。从菲杰德出发后,整个平原放眼望去,可以看见环状列石、城墙遗迹、古坟等大大小小的遗迹零星散布在各地。
虽然这一带早就以这类零碎的遗迹特别多而闻名……不过,基本上,类似的景色在帝国境内随处可见。
「说到这个……听说人称超魔法文明的古代文明,以前曾存在于这个阿尔扎诺帝国某地……?」
「好像是呢。」
温迪点头回答琳恩的疑问后……
「对了!大家要不要来聊聊古代文明!?」
眼睛为之一亮的西丝蒂娜从旁打岔。
「温迪说的没错,超魔法文明曾以现今阿尔扎诺帝国的所在地,也就是塞尔佛德大陆西北端为中心存在于这个世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零星散布在帝国各地的遗迹,残留在遗迹内部的碑文与壁画,还有以口耳相传或民谣的方式,在国外的蛮荒部族和南原的游牧民族间流传下来的传说与神话,以及从遗迹挖掘出来的谜之魔法遗物!各式各样的状况证据在在证明那个超魔法文明是存在的!事情的开端首先要从——(略)」
明明没人同意要跟她讨论,西丝蒂娜却径自开始发表长篇大论。
「古、古代文明纠察队的一面出现了……」
「对不起,温迪。每次一讲到这类的话题,西丝蒂就会像换了个人一样……」
温迪翻了个白眼、脸部肌肉频频抽搐,鲁米亚苦笑着合掌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