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院腹地的东侧。围绕着校地的铁栅栏附近草木丛生的杂木林中——
好不容易成功逃出会场的一行人,躲在林子的暗处屏气敛息。
「呼……总之暂时算是逃脱了,不过……」
「情况不妙呢。学院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被『魔曲』控制了。」
克里斯多福躲在树丛后面,观察杂木林外的情况。
学院的人源源不绝地涌出,他们的表情就像傀儡一样空洞无神,四处游荡着。
「看来学院已经完全变成萨德的领域了。」
明明距离这么远,却还是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魔曲』的演奏,克里斯多福不禁皱起了眉头。看来那并不是一般的『声音』。
「怎么办?看样子……还是只能离开学院往市区逃了?」
「……不行,完全受到『魔曲』控制的乐团,他们所演奏的『魔曲』,威力似乎已不可同日而语——变得更强了。」
阿尔贝特回想着方才自己的魔术被『魔曲』瞬间封印的记忆,如此说着。
「现在如果让他的【被诅咒的夜之乐团】流窜到市区,城里的人会变成他的傀儡,到时我们必死无疑。在人潮多的地方,我们没有活路。」
「意思是咱们只能在学院内和他做出了断了吗……」
巴奈德皱起眉头,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问题是,只要听到『魔曲』的演奏,咱们的魔术便几乎都被封印。而且咱们在冲进会场前所施放的精神防御虽然还没失效……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快点主动出击的话,不用多久,咱们的意识也会被『魔曲』控制。」
「……嗯,换句话说,不用浪费时间思考了。」
梨洁儿扛起沉重的大剑,打算鲁莽地冲出杂木林。
「……正面突破吧!」
「别闹了。」
当梨洁儿準备从暗处冲到月光下的瞬间,阿尔贝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梨洁儿后脑勺那撮如尾巴般的头髮……
被阿尔贝特一把拉住的梨洁儿,轻盈的身躯就像溜溜球一样,咻地又被拉回草丛里。
「等、等一下……有、有没有被发现啊!?刚才那样应该没事吧!?是吧!?」
「还、还好……我们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的样子……但太、太危险了……」
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露出心惊胆跳的表情擦拭冷汗。
与这有惊无险的状况相反——
「呜……咿……呜呜……」
离其他人有一点距离的地方,鲁米亚压抑着哭声,一个人静静地流着泪。
「不、不要哭嘛……」
「鲁米亚……」
葛伦和西丝蒂娜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鲁米亚。
「难得的社交舞会泡汤了,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可是……」
「……不是那样的。这一切……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嗄?」
「其实……我隐隐约约早就发现,老师有事情瞒着我……在社交舞会背后……必定是为了我们……进行着什么计画……」
鲁米亚用哭哭啼啼的声音如此低喃的瞬间,葛伦怔住了。
「可是……我却依赖了老师……假装自己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我告诉自己,老师一定能像过去一样,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能处理稳当……告诉自己,既然老师绝口不提,表示不是什么大麻烦,没有容我置喙的余地,继续装傻就好了。」
「鲁米亚……你……」
「因为!」
鲁米亚哭红了眼眶,激动地抬头看着葛伦。
「我一直……一直期待着……!虽然一开始是老师半强迫地邀我参加,可是我真的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这是我从小怀抱的梦想……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虽然可能会有什么状况发生……可是老师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一直这么想……!」
葛伦只能默默地低头看着一边哽咽一边告解的少女。
「我……是被废位的王女……随时有可能被这个国家捨弃……也随时有可能死在敌方组织的手中……所以……我希望自己能留下一些回忆……让自己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遗憾……可以笑着说,自己过了短暂却不失精彩的人生……我想和老师、和西丝蒂、和梨洁儿……还有和班上的同学……一起製造像宝藏般在心中闪耀的回忆……」
听了鲁米亚悲痛的独白后,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可是……即使只是如此的愿望,我也不该奢求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都怪我太自私了……如果我在发现老师不太对劲的时候,就好好地追问老师的话……虽然社交舞会很可能办不成……可是,起码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太自私了……所以同学……班上的同学才会……呜……呜呜……」
那副扑簌簌地掉着眼泪,泣不成声的模样——
看起来一点也不特别。和平时那个总是超然独立,彷彿圣女一样的鲁米亚判若两人。
不过就是个符合其年龄,十来岁的年幼少女。
「鲁米亚……你……」
「…………」
听闻鲁米亚吐露的心声,西丝蒂娜和梨洁儿都心情沉痛地垂低了眼帘,但……
「……笨蛋。」
葛伦把手放在鲁米亚的头上。
「你也太小看我的牛脾气了吧?就算你在舞会中逼问我……我也会一直装傻的啦。因为我早就下定决心要保密到最后一刻了。」
「老、老师……?」
「况且……你一直很期待社交舞会吧?你希望舞会不被破坏吧?那有什么不对?假如小孩子希望理所当然的心愿成真也有罪的话……这算哪门子的疯狂世界啊。乾脆毁灭算了吧。」
葛伦面露微笑温柔地说道:
「还记得我说的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哪怕全世界与你为敌……我也会做你唯一的后盾。该怎么说,不知道你是受到成长环境的影响,还是因为时时遭受敌人威胁,所以不得不逞强,你平时就太勉强自己表现出成熟懂事的样子了……」
「……!?」
「总之,偶尔可爱地任性一下又有什么关係。追根究柢,你本来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应该要气我们大人笨手笨脚连个任务也搞不定,气敌人组织干嘛偏偏挑大好日子行动才对……所以,别哭了……你完全不需要感到自责啊……」
「老、老师……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鲁米亚抱住葛伦,像年幼的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哈哈,虽然平常像个成熟的小大人……实际上还是个小鬼哪。」
葛伦则温柔地轻抚着忍不住放声哭泣的鲁米亚的头……
然后……
「是说,也太让人羡慕了吧,老夫也想像他那样被美少女抱着哭哪。老夫可以开枪吗?吶?老夫可以开枪打死那个家伙吗?」
「巴奈德先生……不要那么不解风情嘛……」
克里斯多福苦笑着安抚一脸不爽地拿枪指着葛伦的巴奈德。
葛伦转头面向巴奈德等人,意气风发地说道:
「你们都听见了吗?準备大闹一场吧。我们的公主大人想要一个圆满快乐的结局呢。我们要解决萨德,并且不能伤到任何一个被洗脑的人。」
「嗄~~!在可爱的女孩子面前马上就想耍帅!势利的家伙!」
「哈哈哈,前辈你也说得太简单了吧。你真的了解状况吗?我们已经被敌人的魔术制约了喔。到底该怎么如你所说地做?」
话虽这么说,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两人脸上都一副早就知道答案的表情。
「这问题还用问吗?好消息是,敌人的战法跟某人简直如出一辙……那么,我们该如何反击,答案显而易见。」
葛伦接着转身面向双手盘胸、沉默不语的阿尔贝特。
「喂,要动手啰?阿尔贝特。」
「也只能这么做了。」
于是两人开始了看在旁人眼中只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互动。
「所以呢,要从哪动手?」
「如果站在菲杰德东南方的格兰德尔时钟塔,应该可以把整个学院的腹地尽收眼底。考虑到透过『声音』的特性所推测出的『魔曲』的效果範围,以及从目前位置移动必须花费的时间,那里应该是最实际的选择。」
「那么我去北边的迷宫之森。最后的位置应该是亚吾斯特拉斯山脉南侧斜坡的某处吧。从你的位置应该也看得见才是。问题在于距离——你行吗?」
「……问这问题有没有搞错?」
「哈哈,确实如此。」
「这个状况下,适合当我助手的人是……席贝尔吗?我就借来用了。她应该派得上用场吧?」
「刚才那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白猫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好吗?」
葛伦无所畏惧地笑着说道,阿尔贝特冷冷地哼了一声。
「看来……已经达成共识了。」
「是呀。我们全力辅助葛伦前辈他们吧。」
「嗯。虽然我搞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巴奈德和克里斯多福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后,梨洁儿也一脸獃滞地跟着点头。
「咦?我、我也要加入行动吗……?不,说到底,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做……?」
完全在状况外的西丝蒂娜惊讶地问。
葛伦把双手搭在茫然的西丝蒂娜的肩膀上,以诚恳的眼神注视着她。
「听好了,白猫。我们——」
正当葛伦打算说明的时候……
喀沙沙沙沙!
大量的傀儡涌进了葛伦等人所躲藏的杂木林中——向蓄势待发的葛伦等人蜂拥而来。
「啧——连讨论的时间也不给我们吗!」
「咦?咦?咦?」
「总之白猫你听清楚了!你跟着阿尔贝特!然后——」
「好啦……到底是逃到哪里去了呢……?」
萨德怡然自得地走在夜晚的学院校舍中。手持乐器的乐团演奏着『魔曲』,围绕在萨德身边,跟着他一起移动。
接着,受到那股乐声吸引,愈来愈多学院的学生渐渐聚集。
那诡异的画面就有如东方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被『魔曲』支配的人,通通都是萨德的手脚和眼线,同时也是他的人质。
『魔曲』的有效射程範围涵盖了整片校地。
不管葛伦他们有什么计策,他们都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萨德也没道理会输。如果他们往市区方向逃,那正如萨德所愿。到时他就能控制市区的人,取得完全胜利。
然后,萨德的眼线们在校地的北方捕捉到了某个集团。
隔着校舍本馆的另一侧,依稀可以听见传来的骚动。
葛伦等人带着鲁米亚疾走的身影,透过受到操控的人的视觉,传送到了萨德的脑海里。
「噢?北边……打算逃进迷宫之森吗?这选择虽然比逃往市区聪明……不过这群蠢货,这不过是垂死前无谓的挣扎罢了。」
萨德向上提起指挥棒。
一如受到那个动作的诱导般,在后面跟随的人群改变了前进路线。
葛伦、梨洁儿、巴奈德、克里斯多福四人,像守护着鲁米亚般在她四周各佔一方,同时沿着学院内的道路,一路往北边直奔。
路上不时碰到被萨德控制的人,他们发挥如野兽般敏捷的动作,毫无章法地向葛伦等人发动攻势,但——
「喝啊啊啊啊——!」
学生飞扑而来,葛伦在和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抓住对方的手,接着一脚扫向下盘,将他们放倒在地。
「借过借过。抱歉哪,年轻人们。」
巴奈德瞬间移动到学生的背后,以手刀轻轻敲击他们的后颈部,温柔地夺走他们的意识。
「不要挡路。」
梨洁儿伸手轻轻向前推,让挡在前面的人飞了出去。
「萨德注意到我们了!他正在往这边接近!」
社交舞会开始前,克里斯多福已先行在校地内设置索敌结界,他注入力量,观察着敌方的动向。
几乎被封印所有魔术的现在,克里斯多福预先设置在校地内的索敌结界是葛伦等人仅存的唯一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