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这个能力从何而来。
我看得到剑尖的「光」。
当然,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看到「光」。
我努力回想,那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我不像其他同龄的少女一样歌颂青春,而是日以继夜地努力练剑。
我在挥剑的同时,不忘慎重地仔细检查自己的每一个姿势、动作以及剑法。
摆出握剑的架式、放鬆、集中、调整呼吸、移动身体重量、移动重心、运步、发劲、残心——
注:日本武术及艺术文化用语。指完成动作后也不鬆懈,保持姿势与警戒。
让意识遍及全身上下各处的骨头和肌肉,沉澱心灵,运气,然后挥剑。
不要把这当作是枯燥的作业,而是透过气剑体的一致完成一个型,然后挥剑。
挥剑的动作力求乾净俐落,没有一丝累赘与不足,做到自己能满意的标準。
让意识飘向白色的虚空,怀抱着甚至能感受到孤独的专注与热忱,然后挥剑。
挥剑。挥剑。不停地挥剑。
一再反覆挥剑,成为只会挥剑的人偶。彷彿要让自己跟手中的剑结合成一体,宛如要把自己锻炼成一把剑。
就在我心无旁骛不断挥剑时,有一天——
「……?」
我发现在挥剑后,有极低的机率,可以看见剑尖闪现出黄昏色的「光」。
一开始我以为是眼花了。
我以为是锻炼得太疲劳,导致内心产生幻觉。
可是那并非幻觉。
从那一天起,出现在剑尖的黄昏色光芒亮度愈来愈强,频率也愈来愈高。
原本惊鸿一瞥的光,没多久便强烈到几乎刺眼的程度。
原本大概要挥一百次剑才会显现的光,出现次数渐渐地变得频繁。
我成了剑尖所射出的那道美丽光芒的俘虏,想要欣赏光芒的渴望,驱使着我像笨蛋一样挥剑。持续挥剑。
不久,我从那道光悟出了一个「道理」。
这道光之剑闪,与其说是「斩杀」,不如说是「开创」的光。
而且,只要挥剑时我心中的气剑体有任何一丝不完美,那道光便不会出现。只有我在挥出透彻领会且登峰造极,完全且完美的一击时,光才会出现。
所以,随着我身为剑士的修业和锻炼一天比一天精进,那道光之剑闪也被锻炼得愈发强烈、愈发神圣。
后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那道光出现的时机了。
我终于让光变成完全属于我的东西。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看得见那道光。
即便是受我尊敬的师父也不例外。
大家都担心我是不是练到走火入魔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害怕。
这道光肯定是专属我一个人的光。孤独地绽放着光辉的黄昏之光。
我产生了一股莫名的自信……相信自己能随着这道光,无止境地变强。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自从我能让剑尖发出光芒后,就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强的对手了。就连那个强得离谱的师父,在我眼里也形同第一次握剑的外行人。
每个人都盛讚我是剑术天才和登峰造极的剑圣。
可是这道光不是只有如此而已。当中隐藏着至今仍未有人抵达的高深境界。
由于我实在太想知道抵达那个高深的境界后,究竟能看到什么风景——
所以我不断地挥剑。挥剑。挥剑。
我追寻着光芒挥剑。挥剑。挥剑。挥剑。持之以恆地挥剑——
锻炼加上琢磨,锻炼加上琢磨,锻炼加上琢磨。
琢磨,琢磨,琢磨,向上提升,向上提升,向上提升——
就这样,有一天我成了人们口中的《剑姬》——
——
沖。沖。沖。
我马不停蹄地宾士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
这片血海尸山的战场活像是地狱。
散落在地上的残渣,本来都是活生生的人类,也是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
很难想像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有的人被压缩成小型的方块,有的人化作一堆灰烬,有的人变成了盐巴组成的盐块,还有人被融化成绿色的液体。
——没有时间容我沉浸在感伤之中。也没有时间容我因为未知的恐惧而颤慄。
我即是剑。
我的身体不过只是一把剑。
既然我除了挥剑以外没有其他长才,那么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贯彻自身的本分了——
「哈,你终于现身了吗!?『公主』!」
当我抵达那里时,一名身穿破烂的黑色长袍,浑身是血,顶着一头浮夸金髮却披头散髮的女性,面露凶神恶煞的表情,转头望向我。
「怎么这么慢,笨蛋!你这家伙动作慢吞吞的,到底在搞什么,当心我宰了你!」
「抱歉,瑟莉卡。刚才碰上了一点麻烦……战况呢?」
「哈!看就知道了吧!伊锡尔那个傻瓜女孩和洛伊德那个破戒僧已经无力再战,拉查尔那兔崽子和萨拉斯那个爱装酷的家伙则是一只脚踩进棺材里了,哎,我自己也大概只剩半条命了……光是要站着,就已经十分勉强。坦白说,今天我有种死在这里也不意外的预感。」
瑟莉卡「咳!」一声,吐出肺里的积血后,悻悻然地擦掉嘴角的血迹。
「你看……今天的最终攻击阵要来了。」
瑟莉卡把视线投向地平线的另一头。
只见一大群就像污泥一样、形状不固定的异形挤成一团,彷彿海啸般来势汹汹地逼进中。
「『祸根』的数量又膨胀得这么夸张……那个邪神的眷属真是没节操啊,永无止境地生个不停。受不了,我完全看不出这场战争有结束的迹象……必须儘快处理掉那个遗迹才行……」
「……总之,我掌握状况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如是说后,我朝地平线另一头的污泥走去。
「谢谢你,瑟莉卡。」
我感觉背上有一道视线,于是我开口向视线的主人道谢。
「谢什么?」
「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不只挡下了那么庞大的军力,还保护了大家吧?真的很谢谢你。我原本还很担心今天可能会少了哪个伙伴呢。」
「哼!听不懂啦!我只是在善尽自己的职责而已。那群倒在地上要死不活的杂鱼刚好因此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如此罢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跟你道谢……幸好你是我的伙伴。」
「…………」
听我这么说后,那位不怎么坦率的朋友沉默了。
然后——
「艾薇……援护呢?」
貌似有几分在闹彆扭的瑟莉卡,用敷衍应付的语气向我问道。
「……你需要我的力量吗?」
「不需要喔。理由你应该早知道了吧?」
我头也不回地回答,抽出了佩带在腰际上的剑。
我怀着有些落寞的心情,留下那句话。
「……因为……我在单打独斗时才能显现真正的实力。」
接着,我「咚」一声轻轻蹬地跃起。
下个瞬间。我一个箭步沖向污泥异形群体的中心——宛如地狱锅炉的底部,位在地平线另一头的最前线。
面对迅速进逼的异形,我举起了剑——
然后一如既往地挥下了剑。
「——【孤独的黄昏】——」
喀!
只有我看得见,专属于我的黄昏色剑闪,歼灭了由无数异形交织而成的群体——
——
摇晃。
……摇摇晃晃。
身体感受到一阵令人觉得惬意的摇动。
「……梨洁儿。欸,醒醒吧,梨洁儿。」
一道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刺激着耳膜。
「梨洁儿,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啦。梨洁儿。」
「……嗯……?」
浅眠的梨洁儿被晃动和声音从睡梦中唤醒,微微睁开眼皮。
梨洁儿的眼皮尚未完全撑开,一名有着带了点卷度的亚麻色头髮、戴着眼镜的少女,率先映入她上下狭窄的视野正中央。少女五官细緻的脸庞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身材娇小的少女跟梨洁儿一样,身穿特务分室的魔导士礼服,纤细的柳腰上悬挂了一把来自东方、正式名称叫作「刀」的剑。
少女从正面细细端详着梨洁儿。
「……艾尔莎?」
睡迷糊的梨洁儿喃喃地咕哝后,曾经是圣莉莉魔术女学院学生的那名少女——艾尔莎向她盈盈一笑。
梨洁儿揉了揉睡意比平常更浓的眼睛,转动着蒙上了一层白雾的脑袋东张西望。
目前她所身处的地方,是移送用神凤所拖曳的浮游车厢内。
神凤疑似已经着地,感受不到浮游和摇晃的感觉。
车厢内空间狭小,座位采前后对坐的形式设置,梨洁儿刚才就是缩着身子躺卧在其中一个座位上睡觉。
「梨洁儿,你看外面。空中的旅程已经结束了喔。」
艾尔莎促使梨洁儿看窗外的风景。
可是梨洁儿却置若罔闻。只是一下子握紧掌心,一下子又鬆开,神情恍惚地注视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梨洁儿。」
「金色的……光……」
梨洁儿喃喃地回答了艾尔莎的疑问。
「咦?光?」
梨洁儿点点头。
「嗯。剑尖的地方……出现了颜色像晚霞的金色光芒……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那道光芒非常漂亮……同时也给人非常寂寞的感觉……」
「梨洁儿,你是不是做梦了呢?」
听了梨洁儿那令人一头雾水的发言,艾尔莎不禁苦笑。
「你要振作一点才行喔?因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长官了。」
艾尔莎伸出手,摆在梨洁儿的手旁边。
只见艾尔莎和梨洁儿的袖子上,分别配戴了从骑士长和正骑士的军徽章。
「……我不懂。我从以前就很好奇,这个徽章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啊、啊哈哈……才刚上任就这个样子,看来往后有得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