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以为是他的眼睛没有看习惯才会这样的。
他伸直了手,却看不见他的手指;把手靠近眼前,还是看不见手上的肌肤他只是感觉到他的手的存在而已。
无论他怎么凝目而视,都看不到眼前有任何东西。他又试着以右手去揉眼睛,结果却是太过用力了,导致泪水都流出来了。
但是,他试着击掌却又可以听见啪的声音;而且,不论是掐还是拉扯,他的手都可以做到。接着,他又战战兢兢地用手去碰手腕和肩膀也隐约可以感觉到。然后,他又确认了一下自己头部的存在,最后终于摸到了自己的脸上。
不管怎样,他算是鬆了一口气。刚才他算是进行了自我存在的确认,但他并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正在干什么。他的周围,没有亮光,也没有声音。这是一个无限扩展的空间。他无法去了解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东西,在这里,他有一种世界上的一切都离他而去的感觉。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孤独感顿时开始缠绕不去。缓缓地从他的脚底开始传上来丝丝冷意。这名为恐怖的冷意使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覆在皮肤上的恶寒慢慢向他的体内渗入,使他的肌肉抽搐,血液冻结。那是一种非常缓慢的感觉,像是在试探什么似的,一味地消耗着他的时间。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被颤抖所支配了。在他的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不断喊着快动啊,但是他的肌肉却不听使唤,他的精神在表达着绝望。什么都没有的黑暗开始包围他的身体;开始在他的心上蒙上一层名为黑暗的轻纱。这样下去的话,他不会因为肉体,而会因为心灵的枯竭而死去吧。所以当光明开始笼罩他的时候,他终于因为安心感而晕了过去。
朦胧的光徐徐照亮他的周围。他以为没有尽头那个空间,原来是在室内。室内的一角还有着一张床。真的是很奇妙,他居然会搞不清空间面积的大小。由钢管组成的床上服帖地铺着一张床单,床单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枕头。有一只猫正坐在床的正中央。
白色的猫咪一直用它那圆圆的眼睛盯着他,耳朵和鬍子一动也不动。有一瞬间他以为那是一只小猫,但很快地就被他否定了那猫的身体很大。
原来很大也是他的错觉。因为那猫的身体几乎和一只狗差不多大小,已经不能以大小来形容了。以猫的标準来说的话,那已经是巨人了。啊,不对,不是和狗差不多大,而是比狗还大。而且还在不断地变大。
猫的身体在不断地膨胀。刚才那种小猫般惹人怜爱的味道已经消失了,它已经变成了一只足以压段床板的巨型猫。长满白色猫毛的头部的肉不自然地隆起,长出了两只尖尖的角。它的眼睛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嘴微张着,可以看见嘴里的牙齿,口水不断地从嘴里流出来。皮肤已经变成了灰色,上面覆盖了彷彿是甲壳一样的角质层。
啊。他想起来了。这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这是一直巨兽(behemoth出自于《圣经》),他只见过一次的巨兽。那是一只牛形怪兽。虽然听说那怪兽的性格很温和,但很明显的,现在在他面前的这只怪兽充满了杀气。它的角是对着他的。
巨兽一声咆哮。那是一声足以撼动整个空间的狂吼。算是威胁它的猎物的最初的一击。听到那声吼叫,他身上的力气就失去了一大半。他开始沦落为一只无力柔弱的小羊。那怪物看到他的反应后,开始慢慢的逼近他。
他开始退后。他的脚在不听使唤地向后移动,试图把身体移到安全的地方。但是当他不知道移了多远之后,他的身体碰到了墙壁。刚才还是一个无限宽广的空间的,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小房间。而且他的身后只有一片墙壁,连一扇门都没有。
他动不了了。他既没有逃跑的路,也没有和眼前怪物战斗的力气。那巨兽的角已经抵在他的胸膛上了。那不是打算来一个兇猛的攻击的动作,而是想花一点时间,慢慢地在他的胸膛上开个洞的动作。那象牙色的兇器早晚会切开他的皮,挖出他的肉,绞碎他的骨头,挥洒他的鲜血。
他感到一阵钝痛。他不由得想发出尖叫
是噩梦吗?
嗯。
现在是早晨。在去学校的路上,式森和树正在对宫间夕菜说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当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的时候,他醒了过来。接着他就再也难以入睡,一直睁眼至天明。而正因为这个原因,现在他的眼睛很痛。
这段日子老是做这个梦。总是梦见被袭击,然后就惊醒了。
那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
真是奇怪呢。我怎么都没有做到过这样的梦。
那是当然啦。
啊,你好过分哦。我就住在离你前面不远的地方的说。
做梦和距离是没有关係的应该。
在宿舍里,和树和夕菜的房间是正对着的。因为前不久的事,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被迫连在了一起。校方也因为重建的费用太高而慢慢地认可了这件事情。
而且,听说有人在学校里也曾听到非常奇怪的呻吟声哦。
嗯。
最近在葵学园里,曾经有人在上课的时候听见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而现在的校舍因为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而有点不正常(被连在了一起),所以有人认为可能是校舍墙壁的缝隙在发出的怪声音。但至于到底是什么,还是没有一个清楚的定论。
我想这和我的梦可能没有什么关係吧。不过我还是很在意。
夕菜听到和树的话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两手一合,说道:
你说在你的梦里,出现了一只猫的吧?
是啊。
我听说最近学校里有狗和猫出没哦。
狗和猫?谁说的?
玖里子同学说的。她说野狗和野猫的数量好像太多了一点。还说可能是谁带进来的。
那些呻吟声可能也是那些动物发出的吧。其实有什么关係啊。只是猫和狗而已。
但是这会关係到学校里面的卫生问题啊好像这件事在学生会也被作为一个问题给提出来了。玖里子同学有这样和我说过的。
她是学生会的成员吗?
谁知道啊。
夕菜偏了偏头,表示不知道。
啊,其实随便啦。但是,在学校里出现的猫和狗应该和我梦里面的怪物没有什么关係的吧?
也是。但如果你还是很在意的话,可以去红尉医生那里和他谈谈啊。好像他曾经写过有关精神医学方面的论文呢。
那个老师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红尉晴明是葵学园的养护教论,也就是所谓的保健室的医师。他不仅取得了魔法医学的学位,还取得了黑魔法和召唤魔法方面的学位,是学校的研究机关三顾茅庐请来的人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常驻在学校的保健室里面不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哦。
嗯我还是提不起这个兴趣呢。
和树一脸泄气地说道。
儘管和树说提不起兴趣,一到学校,他还是去了保健室。
红尉正在保健室里面。而且,他什么时候从这里离开,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好像从来没有学生看到过。
和树把自己的梦境原原本本地说给红尉听。长头髮的红尉坐在他的桌子上,一声不吭地听着。
他的态度甚至称不上认真。
可能是预知之梦吧。
红尉轻鬆地断言道。和树顿时感到一阵扫兴。
是预知之梦吗。
是的。
红尉站到和树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和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红尉那深绿色的眼眸彷彿有一种催眠人心的魅力。他的眼睛和长发,让人想起西洋画里面的黑魔法师。
实际上,也有流言说他混有四分之一的东欧血统,还经常反覆做一些不明不白的解剖和实验什么的。而且,对于那样的传言,当事人既没有做出否定也没有肯定。而保健室旁边那间从不让人进入的房间却更增加了传言的可信性。
在你的梦中出现的事情不久就会发生吧。而且你也多半会被角给刺到。
那样的话我不就会死掉吗?
也不会完全就和你梦里的结局相同的。你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我不要很大的可能性,我要确实地百分百地能够活下来!
这就要看你的努力了。像巨兽那样S级的召唤兽可是不会经常出现的。
像葵学园这种聚集了大量能够多次使用魔法的魔法师的地方,对于高等魔法的使用是有很多很多规定的。在那些规定里面,对于难以控制的召唤兽,不要说召唤,连检查也是很严格的。
比起那个,更令人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个魔法使用次数是个位数的人会预知到这样的事情呢。
红尉的意见太过冷静了。预知梦的现象被解释为无意识中的魔法的使用。如果经常地做这样的梦的话,他早就变成了灰尘了。
话是这样说啦
说起来,你的魔法使用次数还剩几次啊?
对于红尉突然性的质问,和树有点迷惑。
嗯应该还剩五次左右吧。
要不要来测试一下?
红尉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类似于血压器的东西。那东西的使用方法也是也测压仪差不多的,只要把它绕在手腕上就可以测量了。只是,测出来的数值不是出现在水银柱上的,而是出现在木箱子里的标示器上的。
和树躺在了保健室的床上,手腕被缠上了类似于缓冲垫子一眼的胶带。
嘎吱嘎吱嘎吱。锵。
嗯是四次。
木箱里面的标示器上清晰地显示着几个零,只有最后一位是四。
使用次数却这么少,而且还不是老年人,这还真是少见呢。精彩精彩。
那还真是谢谢夸奖了。
看到对方讚歎佩服的样子,和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经过上次他把男女宿舍连接到一起的事件和带凛去月球的事件以后,他也知道自己的使用次数所剩不多了。从今以后要更加小心才行,他曾这样暗暗地告诫自己。
那个那为什么要我躺在床上啊?
和树躺着问道。如果只是调查他的魔法使用次数的话,坐着也是可以测试的啊。
这是我的兴趣。
啊?
红尉从房间里面推出一辆放着银色托盘的手推车。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摆放着一列手术用具。
躺好。这样就不用花太多时间。
红尉把手中的手术刀在荧光灯下照了照,手术刀发出一阵银光。
那,那个
我很久以前就很想知道像你这样一个,魔法使用次数是个位数,但魔力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强的人到底是怎样一个身体构造。所以,你就配合我一下吧。
配,配合
我要打开你的脑子和胸膛。不要这么大反应嘛,我只是稍微做一点取材罢了。
不要开玩笑了!只是检查一下,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我的兴趣。
我不要!这是活体试验!
我不喜欢把话说这么白呢。为了魔法医学,你就献上你的身体吧。
不要!哇啊!
和树开始暴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红尉的右手一放在和树的肩膀上,和树就完全起不来了。
红尉放下了手术刀,拿出了注射针筒。
你放心吧。华冈青洲也是这样克服苦难后过来的呢。
那是谁啊!
你还真是不认真学习的人呢。那个人是日本第一个进行了外科手术的人。虽然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那成功了吗?
我忘了。
注射针筒渐渐逼近惨叫不断的和树。
等一下啦。为什么要帮我注射麻醉啊!?可以用魔法让我睡着的吧?
那样就没有乐趣了。注射可是有着它不可替代的魅力的呢。偶尔的失败也是一种乐趣呢。
针尖刺进了和树的皮肤。针管里面的活塞被推了下去。
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和树君快上课了哦。
是夕菜的声音。红尉耸了耸肩,把注射器放在了托盘上。
你的运气真好呢。你女朋友来了。
得救了你说什么呀!我和夕菜不是那样的关係!
和树焦急地摆着手否定。他没有想过自己和夕菜交往的事,更何况,他和夕菜之间的关係也是他极力想隐瞒的事情。
我刚才是套你的话的。正因为你这样慌张,所以才露了馅了。
红尉轻蔑地瞟了一眼抱着头的和树,打开了门。门外的夕菜朝红尉施了一礼,走进了保健室。她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怒气。
你好慢啊,和树君。红尉医生,他到底怎么样啊?
没事。
红尉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说道:
现阶段还没有什么事。要听详细的解释你就问他吧。
可刚才你不是说了预知之梦吗
和树抗议。
不管怎样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还发生什么事的话,你再到保健室来吧。
不用了。我可受不了再次被注射或者是解剖什么的。
你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