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应该都写完了吧?那么就帮我从后面往前收。」
听到站在讲台上的男性教师指示后,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就站起来开始回收文件。
刚才发给学生的这些文件,是名为「亲子意识调查」的问卷。并不是用一般的影印纸,而是用高级纸做成小册子。感觉就像全国模拟考试用的考卷,应该是十分重要的文件。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可是内阁府政策统括官(共生社会政策负责人)为了把握青少年现况而实施的调查──也就是国家政策的其中一个环节。
「不过还真没想到,居然会选中我们学校当问卷调查的对象。你们可是被选为生活在这个国家里的青少年代表喔。这可是非常光荣的一件事呢,应该可以引以为傲才对。嗯。嗯。」
台上的教师在说话时看起来很感慨万千。
但对于明明已经放学却被拦下来写这份问卷调查的学生而言,应该只想说「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有什么好光荣的?」或是「拜託你饶了我吧」这些话才对。
大好真人也是其中之一。
「(我今天想要早点回家上线耶……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好不好,真是的……)」
真人不太愉快地搔了搔头,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冷静点吧,反正问卷都写完了,就别再烦恼了。把调查书交给帮忙回收的学生之后就结束啦。没错,结束啦。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统统忘掉吧,把精神集中在思考游戏的事情,比如说是要拚命收集稀有素材,以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来製作装备;还是只用普通素材挑战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之类的事情上面吧……虽然他一开始是这样想啦。
但有件事让他有些在意。
「……那个问题到底是想要干嘛啊?」
调查书里準备的其中一个问题,一直无法从他脑海当中散去。
【问题:你觉得如果和母亲一起踏上冒险之旅,能够让你们的感情变好吗?】
在真人刚才写的那份调查书当中,準备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国家政策一环的调查书里,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存在呢?真是令人费解。
「製作这份调查书的人,应该是个笨蛋吧……没错,一定是笨蛋……」
真不知该说日本是正要开始,还是已经完蛋了呢……实在令人想大叹一声。
不过别太在意,毕竟都结束了。快点回到家里,放心大玩一场吧。看起来是可以回家了,走人啦。
但就在这时,正在整理调查书的教师这么说了──
「……啊,果然会有这种人。调查书最后一页的栏位并不是让你写姓名用的啊,但真有人就这样写上去了。至于是谁,我就不讲啦。」
「咦?该不会是我……应该不会吧……不管了,快点回家上线要紧!」
真人虽然感觉教师的视线正盯着自己,还是快步走出教室。
数天后的周末。
真人上完半天课,于中午过后回到家里,发现大门玄关放着一双陌生的鞋子。看起来是一双淑女鞋。
母亲应该也有几双差不多款式的鞋子,但因为放在大门玄关的正中间,真人判断应该是有客人,同时客厅也传来一阵阵谈笑声。
「(是妈妈的客人吗……是不是该去打声招呼啊……?)」
到底是该去争取一个好儿子的评价呢?还是不要管和母亲、客人打招呼这种麻烦事也无所谓呢?
真人虽然犹豫了一下,但和自己真正心意紧密连接的身体,看起来是希望进入房间上线打网路游戏,于是打算直接穿过,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移动……
但是并没有成功。
「这脚步声是小真对吧!一定没错!」
「唔……」
客厅大门突然打开,大好真真子从门后探头出来。
看到她的容貌,真人显得十分惊慌。若是仔细看,就连真人这个被她生出来的儿子都不禁会感到疑惑。
「(……这……这个人真的是一位母亲吗?她真的是我妈妈吗?)」
这是因为真真子看上去相当年轻,其外貌可以说年轻到让人无法置信。
对着儿子露出微笑的真真子,眼角连一条鱼尾纹都看不到,肌肤不论何时都显得光滑水嫩。一头有点小波浪的长髮表面也是柔柔亮亮闪闪动人,就像天使一样。
而且她可不是真人父亲的再婚对象,是货真价实的一般母亲,有个就读高中一年级的儿子。虽然是名家庭主妇,却看起来年轻到足以和十几岁少女相提并论,这就是大好真真子。
「(……看起来年轻也要有个限度吧……我家母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已经年轻到就算说是灵异现象也不为过。正因为如此,乍看之下实在很难认定她是一位母亲……而真人其实不太擅长应付她。
没错,是不擅长应付,而不是「讨厌」这种非常明确的抗拒感。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很难捉准彼此之间的距离,所以让人有点敬谢不敏。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很令人伤脑筋的是,母亲并不了解儿子的这种心态。
「小真,欢迎回来!」
真真子脸上露出极为甜美的笑容。像是认为真人绝对不会拒绝她似的,不断贴近真人。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啊──我知道了,不要靠这么近啦。」
「哎呀,真是对不起。今天在学校过得如何?」
「没怎样。」
「没……没怎样啊……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没有啊。」
「那……那么,也就是说,和平常一样很高兴快乐对吧……啊,对了!午餐吃过了吗?还没吃的话,妈妈做点东西……」
「没关係。」
「没关係……是指不需要吗?和朋友在外面吃过了吗?是不是这样?」
「对啦……还有啊,现在不是有客人吗?放着不管不好吧?」
「啊!对了对了!今天来了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喔,小真你也来打声招呼吧。我想和客人介绍我自傲的儿子,好不好?」
「没关係。」
「没关係,这……是指要来打招呼吗?」
「当然是不要。拜託你好不好……真是……」
谁要搞那么麻烦的事情啊。真人转身背向真真子,打算快步走过客厅。但当他不经意地转头瞄向客厅的那一瞬间,正巧和坐在里面的客人两眼相对。
「哎呀,令郎似乎回来了。」
这位客人看起来并不像来找母亲玩的朋友。来者有着一头黑色长髮,身穿一套贴身的女用西装,是个看起来相当知性的成熟女性。虽然真人第一眼猜想是不是来拉保险的……但仔细端详对方后,又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平凡组织底下的成员……而他的预感完全没错。
这位女性看到真人便马上站了起来,以十分敏捷的动作走到真人面前,把挂在脖子上的身分证明递给真人看。
【内阁府政策统括官(共生社会政策负责人)委託调查员】
上面写着这样长长一串,看起来很沉重的头衔。
「你好,我是白濑真澄。今天是为了通知有关内阁府正在实施的调查而造访贵府上,因为我在通知这方面不摆烂(注:白濑的日文音同「通知」)。」
「你……你好……一开场就来个冷笑话啊……」
「我从小就因为这个姓而老是被人开这种玩笑,所以下定决心要自己主动开玩笑说白濑不摆烂。」
大概是个在克服自卑感时用上错误方法的人物吧。
这时,真真子再次往真人身边靠近……因为这位母亲彻底相信儿子一定会接受自己的爱情表现,所以距离真的很近。
「小真!小真你听我说!白濑小姐正在做的调查啊……」
「啊──该不会是亲子意识调查吧?」
「哇,好厉害喔!猜对了!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之前才在学校做过啊。」
「咦……是这样吗……?小真你都没有和我讲……」
「没有人会一一和家长报告这种事吧。还有,你真的靠太近了。」
真人把像是在撒娇的宠物般不断向自己身上靠过来的母亲推开。
「那么,白濑小姐,调查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有,只是暂时中断而已。因为你一回来,真真子小姐就马上离席了……真真子小姐真的非常喜欢自己的儿子呢。」
「我倒是敬谢不敏啊。」
「咦?小真你也最喜欢妈妈了对不对?妈妈最喜欢小真了……!」
「吵死了,闭嘴啦。你不要再靠过来了喔……还有,不要再用那种方法叫我。我都说过好几次了,你真的是完全讲不听耶。」
「因……因为小真就是小真啊。妈妈一直都叫小真是小真,所以只会小真小真的叫,但是小真不喜欢小真这个叫法,那就要想该怎么叫小真……」
「啊啊,拜託你别再讲了!」
真人再次从不管推开几次都会重新靠过来的母亲身边离开。
「呃……白濑小姐,虽然我妈这样应该会给你添不少麻烦,不过请你继续调查吧。」
「那么,就这样吧……对了,有件事我要先说明,因为本调查的目的是要统计亲子双方的主张……」
「意思是不是要让亲子双方知道彼此的看法,所以不要偷听面谈的内容是吧?」
「就是如此,但是『通知』的部分,麻烦让我亲口说出。因为我白濑不摆烂。」
「还真是对不起啊……不过妈妈的看法……」
人类这种生物,听到有人叫他不要偷听时,反而会变得更加在意。
何况接下来要谈到的内容,还是双亲到底是怎么样看待自己这种话题。
「(老实说,妈妈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还是有点在意耶……)」
但是白濑是在进行政府官方调查,如果真人偷听面谈内容,会被当作情报外泄,那问题就大了。所以真人还是依照她说的去做。
「……知道了,那我就回房间里去了。」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在面谈结束后,会由我白濑去通知你。在这段时间内,请在房间里好好休息,等待白濑通知。」
「了解,就这样吧。」
「等一下啊,小真!妈妈以后到底要怎么叫小真才好……!」
「我怎么知道。」
真人闪开真真子再次準备要捉住自己的手,迅速迈步,走向位在二楼的房间。
在真人离开客厅之后──
真真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用完整整一盒面纸,诉说自己身为人母的难为之处。
「……我心里其实也知道,小真已经高中了,要他表现得和妈妈亲密,应该会觉得有些难为情。」
「的确会有这种感觉。在内阁府过去进行的调查当中,也可以看到一样的情况。我白濑在此通知,这应该算是很普遍的倾向,因为我不摆烂。」
「但是啊,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当一对很亲密的母子啊。因为我们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母亲和儿子。」
「作为一名母亲,当然会希望和自己的小孩好好相处……我自己也有个女儿,所以非常能了解你的心情。」
「这样啊……白濑小姐也有小孩……」
「是的。现在才五岁,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五岁啊……就是说啊……正是会一个人到处跑来跑去,开始会讲话和人沟通的时候……嘴上一边叫着『马麻!』一边捉着我的脚不放……为什么……」
想到儿子小时候的模样,真真子的表情更显得愁云惨雾。
「我是想说,如果可以,希望能和那个时候一样……但小真看起来好像不是很乐意……为了庆祝进入高中就读,买了一台电脑给他,在那之后他就沉迷在游戏里面,变得更不爱和我说话了……」
「的确是这样,他看起来总是想用『普通』、『没有啊』、『喔』、『没关係』等字句儘快结束交谈……说穿了,这其实是很典型的青春期青少年。只要身为母亲的真真子小姐能够适度保持距离,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但是……我总是没办法好好控制……」
「这样啊……嗯……这也就是典型的青春期青少年家庭……有这种程度的摩擦,反而算是刚好才对……嗯……」
白濑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默默下了决定,于是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MMMMM(暂定)参加登记书】
她把上面写着这种字样的文件放在真真子面前。
「这是……也就是说,我的申请通过了吗?」
「没错。我判断大好亲子已经满足本计画的参加条件,所以通过申请……那就请你快点开始準备吧。」
「啊,好!必要的东西……必须带上小真的鞋子才行!啊!对了!得先去和小真说明!」
「就由我来通知他吧,因为我白濑不摆烂。」
「……话虽然这样说,但偶尔也是会不通知应该通知之事的白濑,想要强调自己也有摆烂之处的白濑是也。」
「你突然冒出来在这说什么啊?」
当真人正在房间里面玩网路游戏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说话声。他回头一看,发现白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拜託你也敲个门吧……」「因为不想妨碍你集中精神,所以我尽量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敲了门。」你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白濑以十分冷静的眼神,一边看着萤幕并开口和真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