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鶴翼之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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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包尔港湾显得十分閑散。

拉包尔原本就不是什么大型军港，以基地来说规模也不怎么大。儘管南方海域变成主战场时，这里曾因为是最前线的港湾而相当热闹，然而事过境迁，打从特鲁克港湾遭到深海栖舰袭击后，这里就连运输船的往来都变少了。

就算是如此，依旧有数艘运输船停泊在此，显示这个拉包尔港湾仍具有港湾的功能。

「勉强算是平安归来了呢……」

第二机动部队的装甲航母大凤在航向港湾的同时轻声说道，并且看向背后。

在她后方，跟着第二机动部队的二十余名舰娘。

全员都一副浑身硝烟，灰头土脸的模样，甚至有人受到中破以上程度的损伤。

因为在FS海域的战斗结束后，第二机动部队整整航行了一天，才抵达拉包尔。

「是啊。好不容易才让全员平安返航。」

在大凤身旁航行的翔鹤感慨万千地说道。

翔鹤也是一身煤灰，变得就算恭维也让人说不出「惹人怜爱」这种话。飞行甲板上也有多处中弹的痕迹，妖精们忙着修补。

「不过，我们回来了……既然回得来，就有机会重新振作喔。」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哎呀，以大凤你来说，这话还真软弱呢。」

「那当然。没想到会败成那样……」

大凤激动地说道。

「儘管第二机动部队的所有航母在战斗中都只受到轻微损伤，但听说其他机动部队有航母遭到重创。护卫舰艇也有十名以上中大破。而且我们的母舰航空队也元气大伤──剩下的机体连总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她忧郁地看着脚边。

「对我来说，简直就像过去那场战争的马里亚纳海战，换了个地方重演一样……实在让人坚强不起来。」

「也是。不过，在这场战争里很常发生喔。」

翔鹤若无其事地回答。

「南方海域战役时，与瓜达尔卡纳尔战役同样激烈的消耗战一再发生。MI海域战役则和过去一样，主力航母大多遭受敌军奇袭，无法行动……」

翔鹤仰望着天空，继续说下去：

「所以，不要太介意。对你来说马里亚纳海战是唯一参与过的战役，所以或许会难以忍受这种发展……不过战争还会继续下去，和过去那场战争类似的状况，想必这不会是最后一次碰到。」

她温柔地对大凤微笑。

「先前的战斗中，我们已经大致掌握敌军的战力了。确实我方损伤惨重，败北也令人痛苦……但不代表我们没有前进。一定有突破的办法。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放弃地持续战斗到现在。尤其是我的妹妹……」

「翔鹤姊，你无所谓吗？」

「……？」

「你真的……不会觉得气馁吗……？」

大凤盯着翔鹤的眼睛。

在FS海域战役中，翔鹤以过去难以想像的积极态度参与作战讨论，试图主导战事。原因大概就跟翔鹤自己说过的一样，她希望得到让自己足以代替瑞鹤的强大。

但是，虽然翔鹤做了这么多，她们依旧战败了。

这件事不可能没对翔鹤造成打击。

儘管如此，她还是一如往常地抬头挺胸向前行──让人只觉得她是在逞强。

「气馁……会啊。当然喽。」

翔鹤的微笑中，隐隐透露出几分辛酸──接着，她再度望向天空，表情严肃。

「所以，我不想再输。绝对不想。」

◇◇◇

『──败因是敌方压倒性强大的防空能力，以及旗舰的防御力是吗……』

此处是拉包尔港湾的舰娘住宿设施。提督的声音，在设施旁的礼堂内回蕩。

声音发自讲台上的通讯器。因为在南方海域之战如火如荼的期间，本土拉了海底电续到拉包尔，让位于本土的镇守府能和拉包尔港湾即时通话。虽然海底电缆有遭到深海栖舰切断的风险，到目前还未发生这种状况。

礼堂内聚集了从FS海域返航的第一～第三机动部队以及水面打击部队的舰娘们。其中半数以上都承受了或轻或重的损伤，并且就这样来到礼堂与会。

担任舰娘代表向提督报告的是赤城与长门。

「是的。依我所见，部署于FJ群岛的深海栖舰，防空能力强得远非先前那些敌人所能比拟。」

赤城回答。她的飞行甲板虽然没事，但大概是承受了多发近失弹，其他舣装多处破损，本人额前也缠着渗出血的绷带。

「第一～第三机动部队接受翔鹤的建议，将第一波攻击队编组为纯粹的制空队送出，掀开攻击的序幕。这项作战顺利依计画进行，在FJ群岛上空击坠许多敌军舰战，创造出对后续战事有利的情况，不过虽然我们这么认为……」

『──敌舰队的防空炮火，强大得足以颠覆这项优势。』

「是的。以一般编製送出的第二波攻击队、第三波攻击队，儘管掌握了舰队上空的制空权，却在对舰攻击时因为敌军猛烈的防空炮火而受到重创，无法给予有效打击。根据我方索敌确认到的战果，只让数艘WO级小破而已。」

赤城显得很不甘心──同时，她带着自我反省的念头接着说下去。

「根据报告，敌军防空炮火的射击精确度高得前所未见。此外防空战整体火力分配也非常漂亮，即使同时遭受来自两翼的攻击也能巧妙切换炮火方向，将双方一併击破。」

『──也就是说，不是增强防空炮火的火力，而是强化防空管制能力？』

「是的。简直就像有人正确地综观舰队整体的战况，然后冷静地指挥防空战，而且迅速得让我们无法认知到他的动作。」

『…………』

「我们这些舰队旗舰也经常负责管制防空战，但对方传递与处理情报的速度远非我们所能及。感觉就像某种不是人的东西在帮忙一样……」

『──深海栖舰本来就不是人……不过，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提督苦笑似的回答。

『──然后，在母舰航空队因防空战而溃灭的情况下，遭到对方以空袭反击是吧？』

「是的。幸好没有损失舰艇，不过……」

「我认为，多半就是那艘旗舰负责指挥防空战。」

长门插嘴。

「那个特殊个体装备了四座共八门详情不明的高射炮──从外观看来，也让人觉得是专门负责防空战的舰娘。」

『──你有把握吗？』

「是。在那之后的夜战中，旗舰防御力压倒性的强大，连我们战舰的极近距离炮击也不管用。从旁边跟着两艘战舰栖姬护卫这点来看，也能明白她是个破格的存在。」

长门也和赤城一样，声音中带着懊悔。

「她那跳脱了过往深海栖舰假说的异常防御力，以及深海栖舰群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旗舰的态势──我认为，显然那个特殊个体就是这次攻击舰队的『核心』。」

『──舰种不是战舰栖姬与战舰水鬼那样的战舰对吧？』

「我很想当她是战舰，但那种迴避能力、防空能力，以及装甲防御，已经超出了战舰的範畴。」

『──她需要个称呼。』

「我认为可以叫她『防空栖姬』。」

听到长门这句话，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礼堂中流窜。防空栖姬──有了名称后，更让人感受到这种存在有多么异常。

先前的深海栖舰，几乎都是模拟战舰、航母，甚至是港湾、离岛、机场等兵器或设施的个体。针对「防空」等单一功能特彆强化的深海栖舰，这还是头一遭。但是，没有更适合的名称能形容这次的旗舰了。

『──我知道了。今后，就将部署于FJ群岛近海的敌舰队旗舰，称做防空栖姬。』

提督似乎接纳了提案。

『──接下来该讨论对策。我这边也会叫大淀重新订立作战计画，但你们实际与防空栖姬交战过，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赤城？』

「老实说，以机动部队的角度来看，不得不说我们完全无法积极行动。」

赤城这几句话似乎带给她自己不小的打击。

「这次的战斗让三支机动部队的母舰航空队损失惨重。即使将剩余机体集结，也只能凑出数名标準航母舰娘的搭载量。若要进行下一次作战，有重编母舰航空队的必要。」

『──关于母舰航空队的部分，本土还留有后备。虽然还在训练，但数量足以供应三支机动部队。如果提出要求，应该能在数天内送达你们那里。』

「非常感谢。不过如果要再度挑战防空栖姬，恐怕需要训练精良的母舰航空队。一般水準只会成为敌方精密防空炮火的标靶。重新投入母舰航空队的时机需要慎重考虑。」

『──我明白。』

「没有其他后备队了吧。」

『──没有。一旦失去这批后备队，大概需要三个月以上才能恢複战力。』

「要是有三个月的时间，FS海域的敌军想必会夺回南方海域，甚至进入中太平洋与西南海域吧……」

『…………』

「以水面打击部队的角度来说，能用的手段也有限。」

长门的语气和赤城一样。

「防空栖姬用装甲弹回了我和陆奥的极近距离炮击。想必就算换成大和型的主炮，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她满怀歉意地对赤城说道：

「这么一来，即使机动部队重新振作确保了制空权，我们也找不到胜算。」

「也就是说，想击破防空栖姬需要些别的手段呢……」

赤城跟着低语。

但是，话语没有后续。赤城、长门都想不到所谓的「别的手段」。在通讯器材另一端的提督，似乎也和她们一样。

第二机动部队的大凤与翔鹤亦然。

翔鹤深切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方才她对大凤说的话绝非虚言。

她不打算放弃胜利，「下一次非赢不可」的想法也没有改变。儘管多亏后备母舰航空队的存在，让她们能够立刻重新整编战力，但要是下次的战斗把这批航空队消耗掉，镇守府将无以为继。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未来，下一战非得做个了断不可。

但是，那个防空栖姬的防空能力究竟该怎么应对才好？

因为她们已经採取了稳当的战术──纯靠舰战编组第一波攻击队，尝试削减敌军战斗机的数量──却依然吃了大败。

而且防空栖姬的装甲压倒性地坚固，即使夺得制空权，后续的炮击战也难以击沉她。

这种时候如果瑞鹤在，她会怎么想呢……

翔鹤自然而然地有这种念头，但她当然没说出口──毕竟自己就是为了要避免有这种想法，才会和妹妹分开。

其他舰娘似乎也没有好主意。不止赤城和长门，就连她们的僚舰加贺、陆奥，第三机动部队的龙骧、飞鹰、隼鹰等人也沉默不语。

令人难受的沉默，就这样在礼堂瀰漫了数秒──此时。

『──我能不能提个意见呢？』

「大和……？」

长门瞪大了眼睛。原先只听得到提督声音的通讯器材，方才传出的毫无疑问是大和型战舰一号舰──大和的声音。

大和应声似的回答。

『──是的，我是大和。各位，好久不见了。』

「既然你人在那里，就代表舣装改修完毕了？」

『──是的。其实，我身为今天的秘书舰，一直在旁聆听讨论。我想我应该也算得上明白当前的状况。』

「武藏呢？」

『──武藏目前正为了调整改修完毕的舣装，待在演习海域。我虽然也还在调整，但因为已经将舣装交回工厂了，所以今天人在这里。』

「这样啊──但是，状况变得很对不起你们了。我们没有成功消灭FJ群岛的敌人──连击破敌方旗舰的策略也没有。你们应该满心期待实战机会，但防空栖姬的装甲防御如此坚固，就算是大和型也……」

『──不好意思，我不是说这件事；只不过，我想提一些作战上的意见，因此在得到提督的许可后加入话题。』

「那你要说的是？」

『──有关防空栖姬的应对手段。』

为了避免招致误解，大和谨慎地斟酌用字遣词。

『──目前的问题在于，防空栖姬具备了优异的防空管制能力与压倒性的装甲防御，所以找不出击破的可能性──是这样吧？』

「没错。」

『──关于如何突破这个问题，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礼堂内顿时议论纷纷──翔鹤也不由得屏息。

大和居然準备说出连自己都想不到的解决手段，这点固然令翔鹤惊讶──但过去对人类满心怀疑，甚至希望自己沉没的大和，居然会为了拯救舰队而提意见，这点同样令人惊讶。同时翔鹤也想到，让大和有如此成长的人，正是瑞鹤。

『──我在过去的战争中，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担任联合舰队旗舰。而那段记忆，至今仍留在我的脑海里。』

大和为了呼吸而停顿。长门与赤城都无言地等待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