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连一抹灯光都照射不到的地底下。 
到底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呢……被扭断的钢架和遭到粉碎的木屑、笔直劈开地板和墙壁的斩击痕迹,述说着那里曾发生过惊人的战斗。 
多亏停止了提供太阳之血,工厂暂时停止运转,作业员一直没来上班一事,不知是否该说很幸运呢…… 
在欧哈拉四号街,虹油工厂的地下工厂。 
沙尘瀰漫四周。有个人影从里头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 
「噗呼……!」 
是穿着有些脏掉的风衣的狼男,史皮库斯.罗杰。 
他总算恢複了意识。才从爆炸的汽车里被抛出来,就又遭到铁管毫不留情的殴打。再加上──慌张地从地面捡起来的爱用相机,零件果然已经凄惨地摔碎成粉末。 
他气得发抖,因愤怒而涨红了脸,于是鲜血从头顶的伤口滴落。 
风衣残破不堪,甚至能自觉到手脚的骨头产生剧痛和异常。 
「饶……饶不了他们……那群该死的家伙……!」 
呜──他一边发出呻吟,一边站起来。因为骨折的缘故,他的动作非常缓慢。 
他拖着双脚前往的地方,有着格外惨烈的破坏痕迹。 
以巨体为傲的狂人狼倒落在中心处。 
「快起来,这个废物!」 
罗杰踹向那宛如岩石般的肩膀──结果反倒是踢人的脚疼痛不堪,他发出哀号。 
是被亚美蒂雅与库法确实杀死的狂人狼族超战士──巴萨卡。罗杰好几次践踏着巴萨卡的后脑杓。 
在巴萨卡周围散乱着疑似被扯下的毛皮── 
「只是被杀掉一次而已,算得了什么!你应该没那么柔弱吧,兄弟!」 
他用脚跟狠狠地踩扁狼的耳朵。 
于是怎么了呢── 
巴萨卡的嘴居然颤抖起来,发出「呜呜」的呻吟声!断裂的肌肉连接起来,内脏再生,骨头组合起来恢複原状,心脏怦通!地蠢动起来。 
他的眼眸猛然睁开,散发出光彩。 
他用双手手掌按着地板,彷佛野兽一般跳了起来。让人连灵魂都颤抖起来的咆哮。他顺势张开大嘴,试图将史皮库斯.罗杰整个吞下── 
就在这时,差点被吞下的罗杰本人慌张地大声喊道: 
「等等,等等,巴萨卡!是我!你的『大哥』!认得出来吧?」 
巴萨卡差点咬碎罗杰的獠牙猛然停住。 
所谓的依恋不舍就是这么回事吗?巴萨卡儘管口水直流,仍象是被人拖拉一般地往后退。他看似不舍地磨响獠牙。 
呼──罗杰擦了擦冷汗。 
「你的起床气还是一样严重啊,我心脏都吓到缩起来啦。」 
──巴萨卡在狂人狼族当中也是独一无二的特别个体。 
追根究柢,所谓的狂人狼就是蓝坎斯洛普披上野兽的皮,受到诅咒而变成狼人的模样。诅咒的真面目是毛皮主人的死灵……肉体被剥皮的怨恨会侵蚀狂人狼的精神,使其疯狂,有时甚至会让人袭击同族。 
就连要克服一人份的死灵,也不是普通的困难。 
……那么,假如披上了两三层毛皮呢? 
倘若披上的结果,能够获得一般狂人狼的两三倍以上的力量── 
那场骇人实验唯一的成功例子,就是这个巴萨卡。除了他以外的二十一个实验体,无论哪个都无法接纳第二张毛皮,也就是第二个死灵,精神遭到破坏,被咒杀身亡。 
只有巴萨卡不同。 
他轻易地重複披上「一百零三张」毛皮,而且仍作为生物持续存在着。太惊人了。结果他获得的是远远超越狂人狼领域的绝对性力量。还有因应接纳的灵魂数量,即使死亡也会再爬起来的「死不了的诅咒」。 
但是,在超过三十张毛皮前还勉强能保住的自我,如今也完全丧失了。他大概早已经不晓得自己是谁了吧。 
无法对话。也不可能沟通。 
他只是顺应宛如暴风雨般的怨恨情感,挥舞其力量的兵器── 
除了唯一一个例外,也就是史皮库斯.罗杰。 
「乖孩子,兄弟。」 
罗杰轻薄地笑了笑,践踏着散落在脚边的毛皮碎片。 
他明明待在巴萨卡的拳头可及之处,却依然能表现出从容的态度,是有原因的。巴萨卡披上的一张毛皮里,使用了罗杰所披的毛皮的「弟弟的皮」。他们并非有血缘关係,而是「毛皮(诅咒)的兄弟」。 
得知毛皮的主人是兄弟关係这件事不用说,能够一併入手一事也相当稀有。而且最令人惊讶的是,即使有一百以上的死灵混在一起,巴萨卡仍然能够认知在罗杰体内的「哥哥的死灵」这点。 
因此罗杰才能成为唯一能控制巴萨卡的人物。 
……假如他不在现场,会变成怎样的情况呢? 
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给予巴萨卡指示或是阻止他,甚至打倒他,巴萨卡将会虐杀从一到八号街的所有居民,把欧哈拉化为火海吧。罗杰也在内心捏了把冷汗。该说「预言之子」在最后关头掉以轻心的态度奏效了吗? 
话虽如此,但受到这么严重的损伤,实在令人不快。 
罗杰用脚尖踹飞散乱的毛皮碎片。 
被杀掉的那一张毛皮份,诅咒与死灵都一起从巴萨卡身上脱落了。 
「你至今也曾死过几次,但没想到会被区区人类给削掉毛皮吧。」 
巴萨卡并不理解罗杰的呼唤,只是从獠牙缝隙间吐出形不成话语的感情。 
但他的眼眸因明确的杀意鲜红地充血着。 
罗杰咧嘴一笑,开口说道: 
「去要回被杀掉的那条命吧。吶,兄弟?」 
† † † 
距离欧哈拉十分遥远的上层世界── 
卡帝纳尔兹学教区今天也从一早就沉入黑暗之中。也可说是弗兰德尔象徵的路灯一律熄灭了。只有在重要的转角亮起零散的光芒,让路人不至于迷路而已。 
居民已经习惯低头走路,以免被石版路绊倒。 
也听不见年轻人谈笑的声音。 
洋溢着活力的学生小镇,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光景呢── 
这都是因为穿着风衣的狼人彷佛把这里当自家地盘一般在街上阔步,假如发现有不守规矩的人试图点亮路灯的话,就会用那野兽的嘴巴发出这样的警告:「只要一起变成人狼的同伴,就再也不需要灯光了」…… 
人们可受不了被那副獠牙咬住。所有人都已经放弃抵抗。 
报纸已经没有作用,日日夜夜都散播着相同的报导。 
「弗兰德尔将重生成月之都市,我们将成为真正的朋友」。 
看到张贴在建筑物墙上的那张海报,某个路人蹙起眉头。 
「……还真敢说。明明圣王区现在也奢侈地点亮着灯光。」 
被路上的狂人狼狠狠一瞪,那个路人匆匆地离开现场。 
狂人狼发现快脱落的海报,用野兽的手掌仔细地将海报摊平贴回。 
「唯独王爵还必须请他当个人类才行啊。」 
咯咯──他的喉咙抖动起来。 
「再过不久一切就会被夜晚包围。」 
一个清晰的影子投射在那张海报上。 
是狂人狼本身的影子。也就是他逆光──背后被迫沐浴着惊人光芒。自从施行「减光政策」之后,从未目睹过这么耀眼的光芒。路人开始骚动起来。他们久违地抬起头。众人都举手遮住光芒,抬头仰望天空。 
怎么回事?狂人狼也转过头看。 
然后看见「那个」。 
同一时刻,在小镇东南方。在圣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学院的正门,可以看见穿着红蔷薇制服的少女静悄悄地上学。甚至听不到任何一句朋友之间的互相打招呼声。 
女学生都戴着彷佛修女的红头巾,低头前进。 
露出人偶一般的面无表情── 
「啊啊……各位同学……各位同学……!」 
布拉曼杰学院长在正门迎接着学生。但没有任何人抬起头,只是淡淡地被吸入隧道之中。学院长一脸悲伤地目送着宛如冥府的送葬行列。 
她实在忍受不了,向三年级的两人组搭话。 
「霍伊……霍伊东尼小姐、史皮奈特小姐。早……早安。」 
两名三年级生彷佛断线一般地停下脚步,缓缓地歪了歪头。 
所有感情都消失无蹤的眼眸从头巾底下回望着学院长。 
「……早安,学院长。」 
「早安……学院长。」 
两人茫然地打招呼回应,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向隧道。 
学院长紧抓着拐杖,拚命忍耐不让自己哭倒在地。 
「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有个人影从正门的相反边一脸满足似的眺望着那模样。 
是穿着修女服的狼女,圣母抹大拉。 
「呵呵~呵。愈来愈接近……完成阶段了呢。」 
她使出浑身解数製作的红头巾效果显着。大蜘蛛族「罪女」的异能……!用禁慾的诅咒压抑目标的精神,改造成活人偶。藉此让棘手的贵族阶级无力化。真可说是十分周到的计画吧。 
抹大拉管辖的圣弗立戴斯威德已经是随她为所欲为。 
「减光政策」似乎也在镇上完美地发挥功能。 
她能够确信已经不存在任何会阻挡他们狂人狼族野心的事物── 
就在这时,镇上那边突然骚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人类的感情就是这样才麻烦……」 
抹大拉一边蹙起眉头一边迈出步伐,猛然注意到一件事。 
不光是能听见声音而已。还能看见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用流畅的脚步从正门飞奔而出,在远方的景色清楚地找出了原因。 
是卡帝纳尔兹学教区的象徵──克劳斯福德塔盛大地点亮了灯。格外高大的那座塔散发出辉煌的存在感,照亮天空。而且机关锺运转起来,由机关人偶演奏的进行曲以大音量响彻四方。 
「是哪来的王八蛋做的好事!」狂人狼族在塔底这么嘶吼。「犯人应该在塔里面才对!快抓住他!」就连镇上居民也陆续聚集起来,围住塔观望人狼如何捕捉犯人。 
彷佛每个人都被光芒给吸引,被引导前进一般── 
「居然有这种事。这究竟是……!」 
那令人怀念的光芒让布拉曼杰学院长也眨了眨眼,试图迈出步伐。 
在那之前,有人拉了拉她的长袍袖子。 
是戴着红头巾的一名女学生。 
「……学院长。」 
女学生一边锐利地低喃,一边从头巾底下由下往上看着学院长。 
「你是……!」 
学院长猛然摀住嘴巴,转头看向正门外。 
……圣母抹大拉现在也还一脸焦躁地看向镇上那边。 
学院长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折返回头,前往隧道。那名女学生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两人混入其他学生的队伍中,但她们并未交谈。 
她们就这样彼此装作不认识对方,前往校舍塔。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一口气爬上漫长的楼梯。 
她们很自然地加快脚步,肩膀雀跃地跳起。周围别说是圣母,甚至看不见任何一个学生或讲师们的身影。儘管如此,她们仍旧小心谨慎地忍耐到学院长室,打开门扉。 
女学生纤细的影子利落地进入室内。 
布拉曼杰学院长干劲十足地关上门后,总算吐了一口气。 
「安杰尔小姐……!」 
少女拿掉红头巾,绝不会认错人的金髮跃动起来。 
是穿着红蔷薇制服,混在同学们当中来上学的梅莉达。 
布拉曼杰学院长儘管被无止尽的感情摆弄,仍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