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说爷爷以前是狩龙师,这是真的吗?」
我马上便明白自己是在作梦。
场景是一座被新绿覆盖的平坦丘陵。儿时──尚未失去一只眼睛的我和几年前去世的爷爷就坐在那里。
天空一片蔚蓝,微风轻柔地拂过草原。远方有一群形似鹿的野生草食魔兽──美嘉迪亚正在移动。
爷爷那张严肃的脸转向我说:
「你听谁说的?」
「我听吉野说的,吉野的爸爸是这样告诉她的!」
「……唉,如果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我会说是真的。」
「太厉害了!原来爷爷是英雄!」
「小伙子,你很高兴吗?」
「嗯!因为狩龙师是为了保护大家,凭藉剑与魔法来迎战魔兽的伟大职业不是吗?」
如今想想,要形容何谓狩龙师,再没有比这更简单易懂的解释了。
狩猎栖息在世上的龙种,也就是以龙为代表、危害世人的魔兽,守护人们的生活安全。
那是自古以来赋予狩龙师的职责。
当然,正因为是与死亡为伍的职业,所以狩龙师受到人们尊敬。
我自然很天真地嚮往狩龙师这种职业。
「我将来也想成为狩龙师保护大家!就像爷爷一样!」
「像爷爷一样吗……可是爷爷是机甲狩龙师,那样很辛苦哦?」
「机甲狩龙师?」
「就是驱使钢铁之豹来迎战魔兽的狩龙师。」
「……?」
「好吧,那就带你去瞧瞧爷爷的伙伴。」
话说完,爷爷站起身,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可别吓得尿裤子了。」
对了,我正是因为这番话,才认识那家伙……
之后才下定了决心。
自己要继承爷爷的衣钵,成为了不起的机甲狩龙师。
正因如此,我……!
2
从梦里醒来的瞬间,右眼戴着眼罩的少年──栗林澄也猛然从床上坐起。
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协调。
「这是哪里……?」
陌生的房间。天花板也是初次见到,床的触感和自家熟悉的那张床完全不同。
明媚的春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房内。然而就连外头井然有序的街景,对澄也来说也很陌生。
他想起来了。
没错,这里是圣伊什特万王国的一座城市──埃格尔的旅店「龙牙亭」。
自己跟从祖父那里继承的伙伴还有儿时玩伴从故乡欧佐劳村启程,目前正在前往王都阿奎因库姆的路上。
徒步到目的地大约要四天左右,不过他们是跟着伙伴移动,所以只需要花上两天的时间。
今天是旅程的第二天,如果早上出发,预计傍晚就能抵达王都。
至于这场旅行的目的──
这时,澄也再次感到不对劲。他望着窗外──外头怎么看都不像是早晨时段。
「糟了!」
澄也手忙脚乱地跳下床。
埃格尔是位于王都阿奎因库姆西北部的一座城市,为着名的葡萄酒产地,亦是交通要冲,市区内是成排白墙红顶的传统民宅。倘若更往北走,还能眺望王国领土与边境的交界线,也就是面积辽阔的马特拉森林。
「龙牙亭」靠近镇上的中央广场。店如其名,门口装饰着疑似属于陆龙种的巨大蓝白色獠牙。
「好慢……!」
在「龙牙亭」的餐厅里,吉野交抱着双臂,感觉很受不了似的喃喃低语。
在她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冷掉的马铃薯汤和红茶,以及失去水分的莴苣佐生鲑鱼三明治两人份。
「澄也究竟在干嘛!不是说好黎明前出发吗?」
「吉野小妹,不如你去叫他吧?」
旅店的老闆娘问道,手上还端着要给其他客人的早餐。她不知何时记住了吉野的名字。
「可以借你备用钥匙哦。」
吉野很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
「抱歉,那个……没关係,我想他差不多该……」
此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右眼戴着眼罩的少年──澄也胡乱套上制服,同时从餐厅的楼梯冲了下来。
「澄也!你以为现在几点啦?」
「我知道啦!给我三十分钟準备!」
「为什么需要三十分钟?」
「吃早餐和检查装备差不多就要这么久!你小时候也搭乘过,所以应该知道吧?」
「那种事我早忘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要晚上才能抵达目的地耶!」
「抱歉啦,是我不好!」
「……总之动作快点!」
「嗯!」
澄也溜到对面的座位上,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早餐。
「喂!吃相斯文点啦!又不是小孩子!」
澄也的脸颊鼓得像松鼠,吉野见状开口斥责。
「哎呀,你们两个,吵架可不好哦。」
老闆娘一手拿着茶壶,表情愉快地插话进来:
「难得结为旅伴,要好好相处才行。我老公在年轻时也……」
「……我们才不是旅伴,只不过是刚好同路而已。」
吉野口气严肃地纠正道。其实两人同年同月出生,而且还是邻居,也就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只是感觉说出来会很麻烦,所以吉野忍着没解释。
「哎呀?可是你们的目的地不是一样吗?我记得是位于王都的……」
「亚涅尔贝王立狩龙师学校。」
「对,就是那里。目标竟然是成为狩龙师,你们好厉害哦。本店拿来当做招牌的巨牙,也是上一代从有名的狩龙师大人那里得来的,用来代替旅费!听说是出自一种会喷吐冰霜气息,名叫艾斯格伦戴尔的罕见巨龙呢。」
老闆娘满心讚歎地告诉两人这件事。
佔据圣伊什特万王国大半领土的潘诺尼亚平原,至今大多是未开发地区,种类丰富的魔兽在那里构成生态系,上演着残酷的生存竞争。
当中存在以人类为食的魔兽,另外还包含许多会危害到农业和畜牧业等人民生计的魔兽。
狩猎这类魔兽并保护人们,自古以来便是狩龙师的职责。
亚涅尔贝王立狩龙师学校,就是专门培训那些以成为狩龙师为目标的少年少女,作为王国唯一的教育机构而闻名。吉野和澄也身为新生,必须赶在明天的开学典礼前抵达阿奎因库姆。
此外,世上将讨伐、狩猎魔兽等行为以「狩龙」一词统称。虽然狩龙师并非单单狩猎龙种而已,但自古以来,龙便是带给人类恐惧的魔兽代名词,研判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如此称呼。
老闆娘继续说道:
「我听说亚涅尔贝是难考中的难考,你们竟然有办法应届考上,真的好厉害哦。」
「哪里,不敢当……」
「不过多亏了狩龙师的活跃表现,最近真的变得很方便呢。」
「您是指炼骸术吗?」
「对,就是那个!拜它所赐,生活变得方便无比,可说是从前难以想像的……实在很感谢狩龙师、感谢炼骸术啊。」
所谓的炼骸术,就是一种将名为炼骸素材的魔兽尸体当成原料,调合、炼成自然界不存在的物质──炼骸物质的术式。过去仅作为鍊金术的应用做过少许研究,但在数十年前出现爆炸性的发展,最近也普及到一般人的生活之中。
炼成的炼骸物质种类多到数不清,其中绝大多数都能用来改善一般市民的生活品质。
例如老闆娘端出来当早餐的莴苣和生鲑鱼等生鲜食品,因为鲜度的关係,在过去是无法流通到内陆城市的食材。然而近年来由于农药和肥料、冷冻材料等各式各样的物质普及化,这类食材变得不分四季,遍布在市场当中。
因此,近年来狩龙师狩猎魔兽不单只是为了保护人们,将猎到的魔兽解体并收集炼骸素材,之后再贩售给商行也成了工作的一部分。
在市场上,越是稀有的素材就越能卖出高价。而唯有强大的魔兽身上才拥有这类素材,入手总是很困难,因此每年都有许多狩龙师鲁莽地跑去收集素材,最后一去不归。
王国人民的生活要说是建立在这种炼骸术之上也不为过。
狩龙师们当然也蒙受其恩。
「我听说最近就连用来治病的葯,也能靠炼骸术製造出来耶?」
「是的。拜其所赐,听说几乎也不再有人死于黑死病了。」
「黑死病!在我小的时候,那可是令人恐惧的绝症就是了。哎呀,时代真是进步呢。」
老闆娘单纯地感到高兴。
「两位可要成为了不起的狩龙师,大量狩猎魔兽、大量发现新原料哦!毕竟听说在边境还存在许多未知的魔兽!」
「好、好的……」
「对对对,就是这股志气!」
说完话后,老闆娘心情愉悦地走进了厨房。
澄也将嘴里的食物全吞下肚之后,小声对吉野说:
「你不会觉得良心受到苛责吗?」
「……什么意思啊?」
「你说自己是应届考上学校的,那不是在说谎吗?」
「因、因为对方那样问,我也只能那样回答啊!」
「明明所有的笔试考卷上都忘记写名字。」
「呜……确实是那样没错,但我答对了所有的题目!要不是忘记写名字,我才不可能跟你一样被编入『朵拉(Dora)』班!」
亚涅尔贝狩龙师学校会按照成绩排名,将录取的学生们编入A到D四个班级中,接受符合成绩水準的课程。
四个班级由A到D的别名分别是「安东(Anton)」、「贝塔(Bertha)」、「凯萨(Caesar)」和「朵拉(Dora)」,各班学生每半年会做一次成绩评量,之后重新分班。
由于毕业时的班级和排名,将会大幅影响从亚涅尔贝毕业并考取到狩龙师执照后的出路,因此在学的三年期间,学生们会展开激烈的成绩竞争。
在这当中,排名最低的「朵拉」班上存在着一条独特的规定,就是该班学生必须比其他班加倍努力,每个月都得缴出「成果」来,否则就会被强制退学。顺带一提,「成果」可以是考试成绩,也可以拿相应的功绩来代替。
乍看之下,这种制度让人觉得不合理且多余,可是站在校方的立场上,当然不愿将狩龙师资格授予那些入学后丧失勤奋学习的精神、沦为吊车尾的学生,就某方面来说,目的似乎是为了筛选学生。
澄也和吉野最终就是被编入了这个「朵拉」班。
以吉野的情况来说,虽然她在笔试时因为没写名字,所以全科挂鸭蛋,不过她的面试结果很理想,所以勉强被学校录取了。
「不过我说啊,你正式上场时真的很弱耶……」
也忧心地继续说道:
「以前在远足的前一天也经常闹肚子、代表学生在全校集会上发言时,整个人一定会紧张到定格……要以狩龙师为目标,你真的没问题吗?」
至少前半段说的是事实。吉野虽然学习能力强,但是关键时刻经常会犯下致命性的失误,这次也可以归类为那种典型的案例。
「确、确实是那样没错,但我有努力试图要治好那种毛病嘛!而且我可不想被澄也说成这样。虽说是『朵拉』班,但我实在不能理解像你这种笨蛋为何有办法录取!」
澄也的成绩烂到不能再烂。要不是吉野教他念书,他要从中学毕业都很困难。
「我想大概就跟你一样,我的面试成绩也很好吧。因为我很热情地畅谈了自己的志愿动机!」
澄也自信满满地回答。
「要实现我的目标,就算入学时被编入『朵拉』班也没有关係。总之,只要能够考进学校……」